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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母与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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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家门,灯亮着,“西赓,是西赓吗?”里面传来温软的问话。
“妈,是我,我回来了。”林西赓换上鞋子,赶紧往里走。
林太太,姜素珍坐在沙发里,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看着走进来的儿子,“累吧,早点上去休息。”她温柔的说着,林西赓没有立即上楼,解开西装的扣子坐了下来,“妈,说了多少次了,别等门了。”他看着母亲枯瘦的脸庞。
姜素珍摇摇头,“你不回来,我就是睡不着,正好做做活。”她抬了抬手,手中抓着一幅绣品,已经绣了大半。
“这么晚,多伤眼睛,妈,别绣了。”林西赓轻轻拽下姜素珍手中的绣品,“我扶你上去,妈也睡吧。”他抬着母亲的胳膊。
“好,都睡,不绣了,是看不清了,年纪不饶人,不知能不能在你结婚前绣完呢?”姜素珍嘟囔着。
“绣不完就算了,身体重要。”边踩着台阶边说道。
“哎呀,这是封庭的规矩,我结婚的时候,你奶奶绣了全套给我,不能绣全部,我好歹得绣个一半吧,也算我做婆婆的对儿媳的一番心意。”姜素珍微笑着说,儿子还有半年成婚,按照老家封庭的规矩,婆婆要绣一整套床上用品送给新人。
“妈,现在不时兴这个了,琪琪也不会放在心上,别绣了,把身体搞坏了。”林西赓尽力阻止母亲这个想法,全套?等绣完了,母亲就该进医院了。
“我知道你关心我,可那是规矩。”姜素珍还是固执己见。
“妈,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还有,以后别等门了。”林西赓说道。
姜素珍笑了起来,“呵呵,好,你结婚我就不管了,婚前妈妈管,婚后老婆管。”她揶揄地说道。
到了母亲的卧室,“妈,晚安。”林西赓轻声道晚安,姜素珍点点头,推门进去了。
林西赓看着母亲关上的房门,父母早就分房,已经有十余年的时间了,不是同床异梦,而是分居而卧,一个屋檐下,谁又知道,是这般的相敬如冰。
姜素珍和林东阳的婚姻是典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激情,没有甜蜜,只有平淡。姜素珍出身封庭大户人家,与林家门当户对,她接受的教育就是以夫为天,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走出姜家的那一天,她就知道,娘家的大门永远对自己关上了。
林东阳婚后不久便离开封庭老家,那个时代的大潮造就了一大批腰缠万贯的富翁,林东阳就是其中的翘楚。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句话对林东阳同样适用,和姜素珍平淡无奇的婚姻生活,让他很快投入到另一个女人的怀抱。
姜素珍只能默默忍受,还瞒着儿子林西赓,她不想破坏丈夫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她努力维持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她有这个家,有这个儿子,她相信,有一天,丈夫会回来的。
林西赓在二十岁的时候才发现了真相,他震惊,他愕然,心目中无比高大的父亲居然是背叛者,背叛家庭,背叛妻子,原来,这就是母亲终日郁郁寡欢的缘由,原来,这就是母亲经常默默哭泣的缘由,都是父亲,都是那个人前人后道貌岸然的父亲。
父母没有分开,母亲依旧尽职尽力她林太太的义务,照顾丈夫,照顾儿子,侍奉老人。
童年,林西赓是在封庭老家度过的,那里有奶奶,有母亲,父亲不经常回来,母亲总说,“西赓,爸爸忙,他会抽空回来看你。”
后来,林西赓才终于懂得,父亲的忙是什么,他忙于在两个女人之间周旋,忙于欺骗母亲,忙于安抚那个女人。
林西赓不明白父母为什么不分开,这样的婚姻有维持的必要吗?分开不是更好吗?母亲可以忘记父亲的背叛,父亲可以全身心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但没有,他们俩选择维持。
林西赓没有问过母亲为什么不离婚,只是后来奶奶说,姜素珍没了这场貌合神离的婚姻就垮了,至少,她是林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至少,她的儿子是林家无可厚非的继承人。
林西赓宁可不要林家的这一层外衣,他只想和母亲安安静静的生活,他相信自己有能力让母亲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他可以。可是,母亲还是选择了这条忍耐的路,这条遥遥无尽头的路。
林东阳最终回到了妻子和儿子的身边,因为那个女人离开了他,永远离开了她,她现在另有了家庭。
姜素珍重新接纳了丈夫,无论林西赓怎样的反对,她还是重新接纳了父亲,林西赓暗暗发誓,他要父亲偿还加注在母亲身上的耻辱,多年来,母亲一直都回避在封庭老家,这座宅子则是父亲的乐园。
林西赓躺在床上,还有半年他就搬出这座宅院了,这是他的愿望,他不想天天对着天伦之乐的假相。
曾几何时,他打算着,打算带着母亲离开林家,哪怕没有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他林西赓都不在乎,只要母亲快乐,只要母亲的脸上重现笑容,找个工薪阶层的公司工作,过二年结婚生子,一家四口和乐融融。
姜素珍拒绝了,她不要儿子为了她放弃林家的一切,儿子如果放弃了,那她这么多年的忍耐坚持又有什么意义,林家是林西赓的,是她姜素珍儿子林西赓的,林东阳再怎样的混蛋,可林西赓也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林家唯一的继承人,她要看到自己的儿子走到林氏的最顶端,到了那一天,她,姜素珍的付出就都值了。
林西赓将心中小小的希望之火熄灭,温文尔雅浸渐成长为持重沉稳,他要为了母亲而活,为了母亲的愿望而活,他要将自己推到林氏的最高点,带着林氏走向最高点,他要告诉世人,他才是林氏的真正主宰者。
伴随着时间的过往,林西赓抛弃了曾经想象中的生活,温软的灯光,和蔼的母亲,温柔的妻子,活泼的孩子,这些想象中的景象不能存在于他现在的人生。心中的火熄了、灭了,对自己,林西赓不再抱任何幻想,只剩下冷酷、淡然,强有力的手段,不眠不休的工作。
大学毕业,林西赓即进入林氏工作,没有停歇一秒钟,最初他在林氏的最底层,没人知道他是林东阳的独子,和每个新进员工一样,粗活累活他都干,一步一步往上爬,直到爬到总经理这个位置。
三十岁那年,林东阳才在一次高级主管会议上介绍自己的儿子,话里行间充满了骄傲,这个儿子没有让他失望,不依靠任何人的帮助,短短的几年就坐上了总经理的宝座,大家这才知道,这个也姓林的年青人是林氏未来的接班人。
夜深人静之时,林西赓常常想,生在林家是幸还是不幸,外人看来,他含着金钥匙长大,别人一辈子做不到的事情,在他这里不费一丝气力,谁又会真正了解他的内心深处,他的煎熬,他的苦闷,这样的人,世上存在吗?
恨透了父母做戏式的婚姻,可是,现在,他和吴茵琪也终将会踏入这婚姻的泥潭,深陷其中,这辈子休想翻身了,吴茵琪不是他梦想中的人,她永远不会理解自己,她做不到,虽然口口声声喊着爱他,但她永远不会走进自己的心里。
吴茵琪爱的是自己的假象,一个自己刻意制造出来的假相。
林西赓昏昏沉沉的睡去,每天也只有这几个小时才是属于自己的,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沉溺于梦境中,回到白墙黑瓦的封庭老宅,耳边响起母亲吴侬软语,“西赓,西赓,妈妈在这里,到妈妈这儿来。”
第二天,林西赓被叫进董事长办公室,不为公事,只为了昨天的闹剧,吴永发一定会打电话向父亲抱怨自己对吴茵琪的冷淡,这是他早有预料的。
林东阳看着眼前的儿子,青涩少年早就成了老成青年,对儿子,林东阳说不出的感受,和姜素珍失败的婚姻深深伤害了儿子,年青时,他逃避,逃避姜素珍,逃避婚姻的束缚责任,也逃避了自己的儿子,这个值得骄傲的儿子,他知道,儿子从心眼里恨着自己。
“西赓,坐。”林东阳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林西赓不慌不忙的坐下,从容自若的等着林东阳的训话。
“西赓,和琪琪的婚事筹备的怎么样了?”林东阳没提吴永发的电话,吴家对女儿的溺爱是尽人皆知的,吴茵琪即将成为他林家的媳妇,那么习惯就要改一改,不能一辈子任性的活着。
“有专人筹备,我最近没问。”林西赓回答,婚礼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专业公司筹划,他没有美国时间去做这个。
“嗯,好,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当然了,老婆当哄还是要哄的,不过,要把握好火候。”林东阳说道。
林西赓唇角扯了扯,心想,这是您拿手的,哄女人,哪有人敢和您比,他不动声色的看着父亲,不说话。
林西赓的不回应让做父亲的有些尴尬,林东阳干咳两声,端着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好了,我们谈谈环保电厂的事。”他掩饰住自己的难看,放下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