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窥伺（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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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的林子在下雨时多会起雾，让山林变得若隐若现，雨水打在叶片上，树干上，再混着竹木味滑落在地，渗进泥土里。
木屋里，顾伊人缓缓睁眼，看见了身边坐着的一个男人。
那男人见她醒了，笑着问：“你醒了？”
顾伊人没有应他，眼神毫无聚焦地落在地板上。
魏旧言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伊人，你感觉怎么样？
顾伊人慢慢转动眼珠看他，开口：“你是谁？”
魏旧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说道:“你忘了吗？我是你的恋人啊，我是魏旧言。”
“魏、旧、言。”顾伊人一字一字念道，眼中带着迷茫，又问：“那我是谁？”
魏旧言无奈笑笑：“你真是烧傻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他轻轻靠近些，拥她入怀，说：“你叫顾伊人，是我的缪斯女神。”
顾伊人依旧机械重复道：“顾、伊、人……”
她抬头看他，问：“是《蒹葭》里在水一方的那个“伊人’吗？”
魏旧言摇头，用迷恋的眼神看她：“是“我见伊人”的“伊人”。
眼前豆蔻年华的少女眼中迷茫，像个迷失方向的小鹿，纯洁如白纸——他想染成什么颜色就可以染成什么颜色。
魏旧言的心情十分愉悦，见顾伊人仍旧是僧懵懂懂的样子，关心问道：“伊人，你要不要再躺下休息？”
顾伊人眼中空茫一片，“我不知道。”
魏旧言牵起她的手，轻声问：“那我们下床走走？多动动身体才能好得更快。”
顾伊人不说话。
但他并不在意，因为上一次醒来的她也是这样的，这般抵触外界、这般迷茫。
魏旧言权当她同意了，扶着她慢慢下床。
可能是卧床时间有些长，顾伊人下床时有些使不上力，魏旧言就揽着她的肩膀帮她卸去大部负担，几乎是托着她下床。
见顾伊人一直盯着他看，魏旧言安慰她：“没事，伊人，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们也可以有新的开始。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像是在循循善诱：“忘掉不好的过往，丢弃从前的记忆，我们重新开始。
“开始此后彼此相依的生活，我们不再对立，不再分开……
“你是属于我的，我是属于你的，彼此拥有。”
魏旧言已经幻想到以后的生活，幻想到他就和他的缪斯一起居住在这片林子里，逃离喧嚣，回归自然。
那一定是极美妙的生活。
回过神时，他看见顾伊人又放空了目光，像个毫无生机的木偶。
魏旧言皱眉，是安眠药灌多了的副作用吗？
但随即，他更加放心了，脑子混浊不清、记不起事的她，才是最好掌控的她。
木偶也好，因为线在他的手上。
魏旧言扶着顾伊人到房间各处去看，到庭院去看——不过是房前的竹林而已。
经过拐角时，魏旧言紧盯着顾伊人的眼睛，不放过她眼中丝毫变化。
——拐角处放了根棍子。
顾伊人卧床的原因就是在上一次催眠中意识突然清醒，奋力反抗他的控制，被他用这棍子砸晕后昏迷不醒，加之长期服用安眠药物以及自身带有的轻微自闭和恐惧情绪过剩，导致她时常意识昏沉，记不清事。
而且还有魏旧言的催眠和刻意引导，顾伊人每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大部分时间都是像个木偶一样任他摆布。
那么，当她看见曾经伤害她的棍子时，脑子里会不会闪过画面？会不会想起发生的事？
魏旧言轻声问：“伊人，你知道这棍子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毒蛇已经盯准猎物，冰冷的竖瞳透露出危险的讯息，每一次吐出蛇信子时都在想如何让自己做到一击毙命。
见顾伊人不说话，魏旧言靠近，又问：“伊人？”
顾伊人的目光缓慢移回来，毫无光彩的眼珠盯着他，良久，开口道：“我不知道。
“是烧火用的吗？”
魏旧言勾了勾唇角，说：“真聪明，就是烧火用的。”
顾伊人还是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看着他。
之后魏旧言扶着她慢慢逛完了整个居所，期间魏旧言多次询问她的看法，顾伊人都还是毫无思考能力地看着他。
但是这极大取悦了魏旧言。
毕竟木偶本来就不该学会思考，只需乖乖听话，他扯一下线，她就动一下。
这就够了。
将顾伊人扶回床上安置好，魏旧言走到隔壁的房间拔通电话。没等多久，电话就被接起，电话的另一头传出声音：“喂？”
魏旧言故意放轻声音装作虚弱的样子，说：“你那还有安眠药没？我再买点。”
那一头的人有些迟疑：“哥们，你上次才刚买没多久吧？怎么这么快又要买？你不会是想做什么傻事吧？”
魏旧言闷闷咳了两声，说：“没那回事，别咒我。我上次就买了两板药，用不了几天就吃完了，况且我老婆也失眠，跟我一起吃的。真的，你卖我吧哥，一直失眠上班都没精神，工资被扣不少了都，好不容易这几天能好好休息，这都多亏你家店铺的药。”
“行行行，你也别夸我，药都是总店批的货。”那人犹豫一下，还是说:“那你明天来拿吧，药有的”。
“行，谢谢哥，挂了。”魏旧言挂了电话，眼神透露出厌恶的情绪。
啧，要不是因为进山的路上遗失了一些药物，他现在也用不着小心翼翼地在小药店买安眠药。
魏旧言从抽屉里取出剩下的药板，上面还有三粒，他拆了一粒下来又用杯子倒了点水，打算待会再给顾伊人喂粒药。
走出房门，魏旧言回头看了看设施简陋的房间，心中考量起完善这个家的计划。
不料刚回头，他就被迎面打来的棍子砸得头晕眼花，“什……”
不等他反应过来，顾伊人又是一记闷棍砸下，带着一股子狠劲。
魏旧言手中杯子脱落，砸在地上碎成七七八八的玻璃渣。
他单手捂住额头，抬眼看她，怒气上涌导致脖颈青筋渐起，“你他妈！ 你敢砸……”
顾伊人根本不听他的废话，抬脚就踢！
魏旧言一时没注意，加上头晕目眩导致平衡力下降，竟被她直接踹倒在地。
顾伊人立马上前将几个大块的玻璃碎片踢远，随后欺身而上，用膝盖顶着他的肚子去掐他的脖子。
魏旧言恼怒，伸手去扯她的头发，迫使她低下头，他顺势也掐上了她的脖子。
男性的力气通常都比普通女性大，手臂又长，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反击简直是轻而易举。
“顾伊人……咳咳！你要不要、猜猜……谁先掐死谁？”魏旧言艰难说出一句话，但他丝毫不慌，因为他的力气肯定能先掐死她。
只是可惜了，他要亲手杀死他的缪斯。
顾伊人依旧没有说话，但是她那一直死如潭水的眼睛里充满了同归于尽的坚决——如同在梦魔中掐死黑猫时一样。
突然，魏旧言感觉脖颈处传来剧痛，随后有什么液体顺着脖颈流下，他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
顾伊人握着一枚碎片，往他脖颈处狠狠刮了一下。
“啊——”魏旧言吃痛松手，顾伊人得以喘息，但她立马扯住魏旧言的一只手并再次划向他的脖颈！
这次魏旧言躲开了，他单手捂着汩汩冒血的脖颈，痛苦无比。
割喉本就剧痛无比，更何况顾伊人的动作不能算得上是快准狠，没法做到一击毙命，他只能感受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过程痛苦又煎熬 。
顾伊人可不管他痛下痛苦，眼见脖子割不了，她干脆顺势在他的手腕处狠狠划了一下。
顿时，魏旧言吃痛缩回手，因无力而垂在地上。
顾伊人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魏旧言知道自己的失败已成定局，干脆也不挣扎了，就着这个姿势躺在地上。
“顾、顾伊人……咳咳…“魏旧言气若游丝，流出的血有部分倒流到他的食道里，呛得不行，但他还是坚持说完那句话。
“你……你是、什么时候咳咳！……醒的？”
顾伊人看着他大口喘气的样子，想起了外婆当初死的模样。
魏旧言就拿着把水果刀，一桶、一抽，外婆就走了。
而现在，她也只是拿了块碎玻璃片，一划，魏旧言也要走了。
生命真是好脆弱的东西啊。
顾伊人的手早已被那块玻璃碎片扎得鲜血淋漓，她此前一直浑然不觉，现在才仿佛如梦初醒，感受到手心的刺痛并扔掉那块碎片。
她静静看着进气少出气多的，奄奄一息的魏旧言，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一直都没睡，魏旧言。”
这话无疑刺激到他，他深吸一口气，又咳出一团血沫，喃喃道：“怎么可能、怎……怎么可能……
“你肯定是骗……咳咳咳！”
“我”字还没说出口，顾伊人一脚踩上他的胸口，狠狠碾了碾。
她说：“魏旧言，你该睡了，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是你。
“不是我。”
雨还是淅淅沥沥下着，打在竹林的枝头、叶片上，也打在顾伊人的身上。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在出林子的路上。
虽然她走得很慢，但她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走得决然。
因为光明已至身前。
2024.3.23 星期天阴
今日晴朗，万事皆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