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失败后成了花瓶》珊瑚打烊

29、汇合

　　话出口，屋内顿时陷入一番诡异的寂静中。

　　祁白川脸色平静，对于这番不按常理的话毫无表示，只是复又拾起筷，侧头随意问了句：“还说什么了？”

　　“主人还说……”鸟团呐呐，“说他找到灵脉了，但出了点变故，需要你帮个小忙。”

　　“……”

　　“咣。”
　　茶杯蓦然一颤，像是再也等不及般竟将盖直接震了下去，鸟团闻声也浑身一抖，心随着那桌沿画弧的壶盖一样悬在半空。

　　深色的茶渍溅在筷尖旁，祁白川稍微一滞，视线落在那荡起波纹的清茶上。

　　然后那茶水就在他眼皮底下跟煮沸了似的咕嘟冒泡，直愣愣显现出一个模糊昏沉的画面。

　　画面骤然一亮，色泽偏深的床帐映入眼帘，术诀风动，厚纱几近飘出茶面，直呼人脸。

　　但有道声音比它还快。
　　“祁……”

　　中途一卡，似乎是想起什么，音调陡然一压，贼兮兮道，“表兄，想我了吗？”

　　“……”

　　鸟团欲言又止。

　　祁白川伸手自然地拾起还在打旋的壶盖，闻声瞥去分余光，再注意到杯中朦胧的床帏场景后手一松，清脆的呛啷声传来，壶盖被沿途的桌角磕成两半，彻底成了废瓷。
　　一个敷衍地“嗯”过后，他垂着眸又开始继续挑菜。

　　“表兄，你说的没错，孟家果然有端倪，我找到灵脉了！”

　　这次祁白川连“嗯”都没回。

　　但对面看不见脸，显然没意识到不对，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世家一直在走下坡路，叶家都凋零成那样了孟家却不见颓色，确实是他们家震族仙兽撑着，但现在这鸟也出了问题，孟家主该坐不住了。”

　　“……”

　　鸟团空当见偷偷抬头看了眼上面若有所思的孟家主，有些一言难尽。

　　“还有那个孟家的小少爷，”梅负雪说的起劲，生怕对方不相信似的，手一拉，杯中顿时换个画面。
　　一张冷汗涔涔，紧咬着牙关的脸出现在茶面中。
　　甫一入镜，孟余淮还没明白是个什么状况，费劲地抬起头，瞳孔胀满血丝，但他来不及多想，只发出一声急促的“啊”声，随机就被一股大力拖着脸朝下砸在床板。

　　梅负雪“唰”地一转，把画面重新挪回自己这儿，单手压住人笑眯眯道：“他藏到床架子上了，还算有点本事，几波弟子进进出出都没发现，刚刚还被我忽悠走了一波，现在这里就剩我俩，还挺安全呢。”

　　“……”

　　“你们在哪？”
　　祁白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拾起碎成两瓣的壶盖。

　　“还在底下啊，”梅负雪想也没想，“床上呆着呢。”

　　祁白川点头：“做完了？”

　　“嗯？”梅负雪眨眨眼，脑子慢了半拍，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指腹下的脉搏，又抬眼看了看对面忍痛忍的满头大汗的孟余淮，恍然大悟，“噢——原来那只鸟已经跟你说过了，情况有些复杂，还在做呢！”

　　“……”
　　鸟团想提前给自己立个碑。

　　然而不等它开口辩驳，就听自家主人又迫不及待的补充：“不过我赶鸭子上架，做的肯定没你好，中途把他疼的龇牙咧嘴，咱俩原先不是在车上做过吗？我觉得你技术挺好，做的挺舒服的。”

　　“……”

　　鸟团现在彻底不敢看旁边人的脸色了。

　　“嗯，我技术好，”祁白川搁了筷，桌上热气未消，他看着喷香四溢的菜肴，面无表情道，“宴会提前，把他带过来我替你做。”

　　“好嘞。”
　　那边梅负雪喜滋滋应下，手一撒，疼痛骤止，孟余淮没了支撑，眼前一黑，侧面倒在床上，胸膛剧烈起伏。

　　沉重的喘息声蓦然撞入一人一鸟的神识中。

　　鸟团：“……”

　　梅负雪丝毫没有觉得异样，跳下床随手拎起头昏眼花的孟余淮，不顾对方半死不活的模样匆匆道：“对了，我刚好得找孟怀之要点东西，你帮我看好他，别跑了。”
　　说完，画面一闪，茶水恢复青白，波纹渐渐平息下去。

　　“……”

　　桌前一时静的针落可闻。

　　“哈哈……”鸟团干笑两声，打破沉寂，“那啥，你别放在心上，我家主人癖好比较小众，就喜欢在床上跟人一起做饭……”

　　话说一半，就看见祁白川端起那杯茶，目光在茶渍上停留了一会儿，像是透过水光再看向某个人，盘桓少顷，抬手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

　　它在心里默默给自家主人上了三炷香。

　　“仙君为何不说话？”
　　孟怀之突然出声，“是对我孟家之事还有疑问吗？”

　　“……”

　　鸟团：？
　　它翅膀一颤，茫然的看了看旁边淡然处之的人，又瞅向高座上不动声色的孟怀之，满脸问号。

　　上方又传来解释的声音，似有无奈：“我已事情始末告知仙君，但余淮身体抱恙，现下恐怕无法现身，若仙君有意，宴后我可以亲自带仙君去探望他。”

　　“……”

　　……啊？
　　鸟团呆滞一瞬，随即浑身一抖，难以置信地盯着空空的茶盏，就差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完蛋，光顾着它家主人，忘了这边还有个城主。

　　“还有一事需劳烦城主。”
　　祁白川不紧不慢拭了手，抬起眼皮，他的眉眼偏利，眼窝凹的深，眉毛几近扫入鬓角，并不是个好相处的相，看久了让人不禁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或许是仙修的高了，凡大宗弟子无一不是风光月霁，哪怕背后有些放不上台面的心思，外表总能看得过去，就像他那个前途无限的侄儿。
　　孟怀之颇为心不在焉。

　　“韩……”底下声音稍顿，话头一转，“城主对我家主子印象如何？”

　　孟怀之把玩玉珠的手渐渐停止。
　　玛瑙色的串珠“嘭”地掉在桌面，磨光的桌面很滑，那一串圆润的物什便刹不住脚，直直滚落在地。

　　伴随着啪嗒地脆响，孟怀之站起身，温和的眉目散去，灯光落在他的脸上，衬得两侧颧骨分外明显，没来由的多了几分凌厉。
　　“仙君何意？是在质疑我孟家不忠？”

　　“并非。”
　　相比于他的冷色，祁白川却要镇静许多，难得耐心解释：“城主多心，如今论道在即，敌众我寡，主子势单力薄难以匹敌，此番又有苍梧宫弟子伴行，若有人光临，到时劳烦城主美言。”

　　“……”
　　屋内静默无声，孟怀之居高临下，端详良久，乌眉黑眼在这一刻有些异样的深沉，片晌，他嘴角一动，笑容复起，仅一瞬又恢复成那个如玉而泽的城主，似乎是接受了这个措词，他慢慢坐回原位。

　　“韩侄儿幼年丧母，凭借过人天资进入涵虚宗，至此顺风顺水，若真要说些什么，不过是他这人性子过于温软，脾气不硬，比我这个做城主还要响名在外。”

　　祁白川道：“确实如此。”

　　孟怀之继续道：“韩侄不曾在我膝侧长大，孟家对他疏于关心，届时论道大比，若仙君能见到他，还望替我问候两句，孟家感激不尽。”

　　祁白川抬了颌。

　　“……”

　　屋内又沉默了一会儿，座上的两人彼此互不相视，仿佛不是来参宴做客，而是来当堂对峙打架，鸟团缩在桌脚旁，脑袋一片蒙，也没搞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聊起韩峥了？是准备先发制人吗？

　　再三思索，在一片诡异的寂静它中终究还是没忍住，身子一动，蹑手蹑脚挪到了白色袍裾旁。

　　“呃……我们现在到底要干嘛？”

　　“候着。”
　　祁白川颇为闲心回了它一句。

　　“候什么？”
　　然而不等它再思索，就有了答案。

　　或许是受不住屋内沉重的气氛，孟怀之率先开口询问：“仙君觉得我这番话怎样？”

　　“尚可。”
　　祁白川道，“苍梧宫威势遍布，城主莫要错过这次机会。”

　　“自然。”
　　孟怀之温润一笑，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在看到下方情景又戛然而止。
　　自宴会开始时白衣少年便如同寺里的佛像般岿然不动，除了方才认真细致的挑菜，但挑完后桌上菜肴依旧跟刚端上来一样齐全，哪怕是二人闲谈，对方的视线也未曾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

　　而现在不知怎的，那双眼眸忽而落在他身上，却不甚冷冽，像是冰川下的裂纹，逐渐透露出一点泠然的意味，但只浮现于表层。

　　他难得有些意外，沉吟片晌，轻声道：“仙君可还需要什么？”

　　“无需。”
　　祁白川微微偏头，视线移开，但依旧是停在他周围，“再不吃菜要凉了。”

　　“……”
　　他静默一瞬，对于这匪夷所思的话不知该怎么回答。
　　斟酌少顷，只好回道：“仙君若是不急，我可让弟子再备一份。”

　　“……”

　　鸟团默默地攀着桌沿，露出个脑袋来，眼一眨不眨盯着上方。

　　设宴的地方当属孟家之最，富丽堂皇又不失风雅，主位的后面还立了个白鸟展翅的屏风，不知是挡什么用的，现如今那里却多了个人——

　　正是衣襟微敞，束腰松垮的孟余淮。
　　屋内亮堂，此时他站在自己亲爹身后，手腕脚腕都是勒出的红印，脸却是苍白微茫，但即使是这样也挡不住他无神空洞的目光，活像刚经历了一场非人的折磨。

　　身子蓦地一歪，在注意到自己亲爹后又生生止住，孟余淮咬牙切齿忍痛扶着屏风挪了个位，生怕惊动自己亲爹。

　　鸟团一时看呆了。

　　不待它反应，就见孟余淮旁边灵光一闪，红梅夺目潋滟，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屏风前。

　　下颚一偏，祁白川顺着翩然的衣角看向挥手那人。

　　表兄——
　　无声唇语。
　　梅负雪眸光熠熠，单手捧着嘴做了个喇叭状。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