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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反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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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
秦修嗓子发涩,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叶鸿赫佝着头,看不清神色,十几年的逃避已经耗尽他所有精力,只余一身残缺的伤痛。
“你认出他了。”
这句话带着无法诉说的惊颤。
“刚才还不确定,现下无疑了,”他双膝跪地,脑袋深深埋进领口,“我被迫入局,终有一劫,只是我没想到他能一路追查到这。”
秦修陷入沉默。
少顷,他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这一切与我无关,我只是奉命行事,当年的恩怨牵扯不到我。”
“是吗?”叶鸿赫也不反驳,任由对方徒劳自我安慰。
“你还有一个选择。”
“……”
“我逃跑前带走了一样东西。”他自顾自说着,“那东西对他很重要。”
秦修浑身一悚,他愕然看着掌心圆润光滑的丹珠,猛地回头,手不自觉开始颤抖:“这是……”
“我临走前为报复长老将它偷走,他也是为此而来,现如今我大限将至,也不想再连累叶家,交于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是……
佛修坐化后的舍利。
“你……”
叶鸿赫摆了摆手,示意他听自己说完,“这颗舍利本就是是长老们的意外机缘,包括我在内,至今也未曾有人能完全炼化它。”
他一声闷咳,瞬间弓起身子,殷红渗进掌纹中,侵染了粗粝的厚茧。
他最后看了一眼秦修,眼神满是沧桑:“叶家势微,我身为继承人根基被废,就算最初是强迫的,这条路我也要走下去,可换道哪有那么容易,当年长老阁遗留下的也不过是强行聚诡灌入体内的阵法,事到如今他既追查到这里,我也别无选择了。”
“你要做什么?”秦修不自觉捏紧掌心的圆珠。
“搏一把,”叶鸿赫言简意赅 ,“我生路全无,你不一样,你我也算同门一场,今日若我能将你送出去,往后遇见叶家子弟有难,还望能帮扶援手。”
秦修一愣,待反应过来还想在说什么,却又被制止住。
不再言语,叶鸿赫偏头重重喘息两声,似乎用劲了所有力气,他强撑直起身,目光如炬,远远看向阵中央的二人。
......
梅负雪没见过这般摸样的阵法,觉得新奇,正低眉细细打量,入神间忽觉寒意上涌,稍微一怔,便发现了地上逐渐模糊暗沉的阵纹。
他抬脚抹了一下,用了点劲,然而纹路非但没有被破坏,反而愈发浓重墨彩,像沉入清湖的污泥,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淅淅沥沥的斑点,可存活不过片刻又被潮涌吞噬。
“怪稀奇的。”他道,而后抬眸又望了那边一眼,刚好迎上一双夹杂血丝的黑眸,隔着不短的距离深深凝视着他。
梅负雪疑惑了片刻,思及自己的处境,认真回了个充满善意的眼神,底下步子却在悄无声息向着旁边人靠近。
他凑上前,压低声音道:“他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结果祁白川非但没帮他挡,还拎着他衣领把他往前拽了一步,让他彻底暴露在阵法中。
然后默不作声的瞧着她,一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的模样。
梅负雪更加疑惑了,也没在意对方似是无可奈何的神情,厚着脸皮凑上去,以防再被扯走,两手一上一下拽着人袖子。
“他莫非想对我出手?”
祁白川终于道:“是。”
梅负雪问:“为什么?”
祁白川未答,瞥去一分余光。
梅负雪一脸无辜。
然二人这副旁若无人的态度映在那边两人眼中可就成了另一番作态。
秦修看见这幅场景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厮又攀高枝,于是脱口而出:“好你个梅负雪,不仅背叛叶家,还背叛了我主子。”
梅负雪听闻一阵无言,心说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韩峥那些破事。
但他瞅了眼祁白川算不上好看的脸色,又把骂人的话咽回肚子里。
叶鸿赫则眉头紧锁,一语道破天机:“你究竟是谁?”
梅负雪:“......”
噢,原来是他露馅了。
顺着对方目光看去,刚好对上自己抬手间无意露出的令牌,明晃晃的含虚二字在半空中晃悠,昭示着此物来历不明。
他一拂袖,自然的收回令牌,正色道:“本就是我的东西,我拿回来有什么错?”
“你的东西?”秦修刚想质问,余光不经意瞥过另一个白影,到嘴的话一噎,不甘地换了一句,“这分明是我师弟的令牌,你不仅杀人夺物,还冒充叶家弟子欲嫁祸叶家,居心何意?”
梅负雪反驳:“我都说了不是我做的,你这人听不懂话?”
秦修:“那是谁做的?”
“.......”
梅负雪不吭声了,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后撤一步将身边人推上前,大有一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大度。
秦修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意识到自己问了个白痴的问题。
“我们的时间不多,”叶鸿赫突然发话,“诡阵力量毁的所剩无几,现如今只有一种方法可取。”
秦修不敢大意:“什么?”
“我不清楚他的来历,”叶鸿赫顿了顿,“看你的态度应该是跟他交过手,实力如何。”
秦修评价:“跟原本的梅负雪没区别,一样的废柴,不然我早发觉不对了。”
叶鸿赫一时间陷入沉默,应该是也没料到这个回答。
斟酌少顷,他道:“阵法是我依照长老手按部就班,与我相通,虽被摧毁大半却依旧能为我所控,祁白川对他态度不一般,届时我将他二人分割开,你趁机出手,挟持人逃生。”
“那你......”
“苟活至今,我已无憾。”
说话间,叶鸿赫已然挺直身子,宽大松敞的衣袍遮住他不复年轻的躯体,将他半生踽踽束缚肌肤上,留下一道道刻骨铭心的伤痕。
秦修倏然一怔,视线追随着擦肩而过的身影,这才注意到,对方不知何时竟已刺破心脉,殷红顺着衣摆垂直地面,涓涓渗入繁复庞大的阵法中。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红线随着身影的晃动在地上落了很长,诡气如有实质连粘其上,贪婪地吸收着其中精血。
叶鸿赫低下身,划破掌心,将最后一抹精血贴入地面,脸色在刹那间苍白,属于叶家家主几十年的气运缓缓流失殆尽,唯余一片猩红没过鼻息,将他溺亡在其中。
眼前场景愈发朦胧,恍惚之际,长老们交谈声复又响起,逐渐清晰在他耳边。
“诡气威势最甚,少有能与之匹敌者,佛修普渡万物,却都消弭于长河中,实在可惜。”
“既有此机缘,为何不拿这颗舍利尝试一翻,重现当年佛诡盛世。”
“可是……宗主……”
“宗主有令,佛诡沉寂,妄徒起势者,杀无赦。”
大门遽然破开,撼山摇海,所有阵法顷刻粉碎。
灵力肆意妄行,正如当年那般,牢牢掌控着满溢的诡气,像碾碎一只再微小不过的蝼蚁,悍然掐住命脉,将之提至半空中。
面前视线模糊不堪,隐约有白影立于前方,似仙人降临,叶鸿赫费力地眯起眼睛,长老们枯死的手化为枷锁,死死钳住他的四肢,将他永远困在原地。
回忆与现实重叠,眸中朦胧乌沉的诡气轰然碎裂,长剑化作流光,带着斩冰碎玉之势向他袭来。
……
梅负雪觉得有些不舒服,抬手揩试了下眼尾。
周围气息混浊不堪,像是一股脑将所有的杂念倾倒而出,混杂在一起任凭其发酵。
跟那场雷劫似的,表面蔫蔫喘两口闷声,实际气都憋在里面,稍一触碰便如炸开锅的沸炉,溅人一身滚烫。
初始感觉尚能忍受,待熬过了那段前兆,便是深入骨髓的刺痛。
他后知后觉骨缝有些麻。
“怎么?”
祁白川注意到身后人的变化,收了剑,眸光轻移,略过某人服帖在鬓角的碎发。
近在咫尺的飓风并未伤到梅负雪,他静静站在后面,两指捏着自己的凸出的腕骨摩挲,不知在想什么。
一如二人初见,梅负雪奄奄躺在浅坑中,平静的看着意外而来的人,眼中没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喜悦。
祁白川动了身,背过浓厚黝黑的诡气。
阵内仿若分成两个极端,一边气势如虹,侵蚀所有生气,一边静如死水,又灵光焕发。
“不舒服可以闭眼。”
他语调颇缓。
“闭眼不就错过了?”
梅负雪有些无精打采,没睡醒似的,面色平的寡淡。
他似乎陷入了无尽的回忆,耽溺在过去的甜蜜糖罐中。
片晌,才道出了句无理由的话:“其实我这人很怕吃苦,有富贵病却没好命,做什么事都想一拖再一拖,拖的越久越好,越久越高兴。”
越久那种棘手无措的感觉便会越晚到来。
“但总有人想逼我。”
他忽然抬眸,细腻红润的掌心出了层薄薄的汗,将未来得及垂落的衣袖都沾在上面。
身后空无一人的虚空出现波动,死水表面的平静被打破,锋芒毫无顾忌展露头角。
剑刃一寸寸割裂在空中,紧接着就是一双遍布青筋的手背,死死抓住那截剑鞘,厉如虎啸,用尽全身力量向下刺去。
祁白川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手指微曲,最终还是没出手。
诡气猝然横行,大刺刺参入二人之间,将彼此隐秘而生的狎昵遽然斩断。
梅负雪眯起眼,隔着层雾气看着那边愈发渺远的人。
祁白川也回视过去。
眸色倏然变沉,蓦地注意到对方越来越强劲的气息,他想到了什么,在这一瞬改变决定。
素白手指结印,猝然爆发出惊人的灵力,冲破二人间天堑般的阻隔,将遥不可及的距离瞬间重归于位。
清瘦的腕骨被牢牢桎住,透过单薄的外衣浸透出温热暖流,梅负雪衣摆中的令牌闪了闪,犹豫少顷又缩了回去。
祁白川面色凝重,手上力度加大,隐隐有压制趋势。
入阵者非真身,皆是神识所化的虚影,不受经脉阻碍,是修者原原本本的实力,可强行突破桎梏气运,也会伤及自身。
但梅负雪全然不顾。
头顶剑光愈近,他偏头看了眼身边那位抚平住自己神识灼烧的人,冁然一笑:
“明知身份有异,还妄意而为,不过揣骨听声,负隅顽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