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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请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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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柘眨眨眼,“小师父在说什么?”
贺兰莳盯了他半晌,开口让影卫离开。
他们离开时还飞速将静室恢复了原状,这效率让蔺柘叹为观止。
见贺兰莳又不理他了,蔺柘撇撇嘴,整个人趴在桌案上。
贺兰莳又在抄经。
抄的往生经。
贺兰莳的字很好看,他自幼就由大儒教导,六艺俱精,十多年前他尚是个少年时便有人谈称其皎皎若云间月,如今虽沉寂于此,但风骨未湮,字是如此,人……
蔺柘觉得很有趣。
方才贺兰莳在处置那些死士时毫不手软,此刻又静坐在此抄着往生经,抄给谁的呢?
蔺柘直接问了出来。
贺兰莳手腕轻顿,在笔尖的墨汁即将掉落毁掉整张纸之前重新落笔。
他未抬眼,只淡淡提醒蔺柘,“昌平侯不是善茬,与他争锋的也不止秦国公,你若不想今日这种事继续发生还是尽早抽身,免得最后还累及家人。”
贺兰莳没有瞧见蔺柘的神情变幻。
“我孤身一人,谈何累及家人?”在贺兰莳含着愕然抬眸的片刻又凑了上去,笑嘻嘻问,“不过小师父这话听着像是在担心我?”
贺兰莳看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扔给他一句,“随口一句忠告罢了,听不听在你。”
“我自是知道小师父是好心,但世人汲汲营营,皆是有所求,我有所求,为我所求,可倾尽所有。”
蔺柘瞧着不大正经,这话却说得郑重。
“你小小年纪,为着什么?值得你如此?”贺兰莳问他。
蔺柘眉眼一弯,“我这等俗人自是求权求钱了,还能为着什么?”
他这坦荡的模样让贺兰莳一时无言。
但要说不妥,贺兰莳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便如蔺柘所言,世人皆有所求,只是许多人有所求又羞于宣之于口,不若蔺柘这般坦坦荡荡地说出来更讨喜。
“小师父呢?”蔺柘问。
贺兰莳疑惑,“什么?”
“小师父既然同意我的观点,那你的所求又是什么?”
贺兰莳身形一顿。
“帝王将相有所求,贩夫走卒有所求,就连出家人也做不到真正的无欲无求,所以我很好奇,小师父你想求什么呢?”
是什么呢?
给白家翻案?
报复当年落井下石的人?
还是……报复皇城里那个让他憋屈地在这里困了十年的罪魁祸首?
他很好奇。
贺兰莳:“时辰不早了,你该走了。”
蔺柘瞧了瞧外头今日难得见的正当空的艳阳。
唔,好吧。
贺兰莳抄完一卷经时,蔺柘已经离开。
“枯荣。”
贺兰莳抬眸便见一身灰色道袍的寂尘站在门外,不知是何时来的。
他起身,“师父。”
*
昌平侯府。
“站住!夫人说了,这是侧妃自个儿犯的错,就得侧妃自个儿来弥补,谁刚帮忙,就重重打上几十板子发卖出去!”
这话说得拿腔拿调的,蔺柘忍不住看了一眼。
说话的婆子蔺柘倒是是认得,是昌平侯夫人身边的最得脸的一个。
她这话显然吓住了其他人,几个丫头带着泪花子却不敢再上前去帮她们的主子。
在地上拾珠子的也勉强算是个认得的人,正是昌平侯世子那刚进门没几天的侧妃秦氏。
蔺柘几句话就拼凑出了事情大概。
侯夫人有串由大师在佛前开过光的珠子,极为喜欢,日日都要带着,今天正逢秦氏来请安,侯夫人就带着她一块出来逛园子,没想到秦氏粗手粗脚竟然把这串珠子给扯断了。
侯夫人差点气晕了,但念在秦氏好歹是世子侧妃,才刚进门几天,只是让秦氏把散落的一百零八颗珠子全部找回来。
——这其中掺了多少故意为之就不知道了。
那婆子还在秦氏前头大声宣扬侯夫人有多心软慈善。
蔺柘心中一哂。
即使是前世在侯府待了将近一年,蔺柘和侯夫人见面也不太多,但早就知道侯夫人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昌平侯身边姬妾不少,但却只得卢达盛一个独子,可见她的厉害。
前头卢达盛已经有了世子妃,只是这位世子妃虽然身份低微却深居简出,卢达盛还护她护得厉害,侯夫人就是想磋磨也不得机会,现下有了个侧妃,还是卢达盛不情不愿娶进来的,在侯夫人眼中更是深恨秦氏的爬床算计让她儿子丢了即将到手的差事,怎么可能善待她?
蔺柘抬头看了眼高悬的烈日。
这个时节难得遇到这么好的天气,在外头站一会儿都不大受得了。
这侯夫人也是真会挑日子。
不过想想前世,秦氏估计也是没少被这么磋磨,再老实的人被可以欺辱了这么长时间也熬不下去,后头发生的事……也算是因果了。
“蔺先生!”小厮满头大汗,“蔺先生,原来您在这啊。”
蔺柘微笑,“别急,发生何事了?”
小厮喘着大气,“是,是侯爷,侯爷让我来寻你,说是有要事!”
蔺柘皱眉,“侯爷可有透露是何时事?”
小厮摇摇头道不知。
不过顿了顿,小厮又补了一句,“侯爷只喊了蔺先生您一个人。”
蔺柘心中有了计较,“多谢,咱们快些过去吧,莫让侯爷等久了。”
这边的动静也不是悄无声息,正大汗淋漓惨白着脸在找地上的珠子的秦氏下意识往这边看了一眼,可惜只见到一个少年背影。
“咳咳、你们在做什么?”一脸病容的年轻妇人被人掺着自另一头的小道走过来,蹙着秀眉看着这场闹剧。
方才还气势蛮横的婆子见了她立刻收敛了脾气,恭恭敬敬行了礼,“世子妃。”
*
“侯爷。”
蔺柘到时,昌平侯正和心腹说话,见他来了,挥挥手免了他的礼。
“秦固安这老匹夫是什么反应?”
“户部侍郎周舜上书,建议让五皇子代陛下去徐州稳定民心。”
昌平侯冷哼,“本侯没记错的话,周舜续娶的新夫人姓秦吧。”
心腹点头,“算起来和秦国公府还未出五服。”
昌平侯半眯眸子,“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蔺柘在一旁安静地站着。
虽然昌平侯还没跟他说,但刚才听他们提起徐州,他就想起是什么事了。
宣宁二十年五月的徐州水患。
洪水冲倒了大坝,整个徐州都被淹了,房屋塌的塌便罢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徐州百姓的生计,光是如何赈灾这事朝廷就扯了好几天的皮。
蔺柘听到心腹和昌平侯说话,“秦国公府如今的荣耀有一半是因为秦贵妃和五皇子,这秦国公竟然也舍得?徐州传来的消息,除了水患,还有民乱,幸亏徐州知州镇压得及时,加上这暴动的规模不大才能压下来。”
昌平侯冷笑,“这有什么,有秦家给的人,加上陛下必然不可能放着五皇子不管,也会给人护着,届时五皇子也无需亲自去赈灾,他就是想去,徐州知州也不敢让他去,等灾情缓解,这就是五皇子的功劳。”
“五皇子如今是大了,但陛下一直没有让他入朝的意思,秦固安这是想提醒陛下五皇子可以入朝替他分忧了,再用这事为五皇子积攒一笔功绩。”
蔺柘冷眼瞧着,心中发笑。
啧,瞧瞧这些身居高位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脏,别看平时嘴上说得多冠冕堂皇,但不管发生任何事,第一想到的都会是自己的利益。
不过蔺柘也没什么好指责别人的,毕竟他也不是什么慈悲干净的人。
昌平侯把蔺柘找来就是想向他问策,自然不会一直晾着他。
待心腹把事情简略说了说,昌平侯即刻问,“蔺先生是怎么看的?”
蔺柘略带思考,“依属下看,陛下大抵是不会拒绝周侍郎的这个提议。”
稍顿了顿,他又道,“侯爷方才也说了,五皇子确实已经大了,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已经入朝了,即便不偏爱五皇子,陛下也不会厚此薄彼,这确实是个好时机。”
——五皇子不入朝,怎么与其他几个皇子斗?
雍武帝一向将“制衡”两个字玩得很明白。
蔺柘也看得明白,今天一出,昌平侯数次提起五皇子,意在说五皇子的威胁和筹码都在增加,这对于昌平侯来可不是好事。
他这是对蔺柘之前说的话动心了,但这种老狐狸在现在这个阶段是不可能把话直白的说出来,而是想让蔺柘自己去揣摩。
果然,昌平侯长叹,“看来五皇子入朝是不能阻止了,等徐州事了,秦固安的尾巴又要翘到天上去了。”
昌平侯和秦国公的想法一致,去徐州赈灾就是躺着挣功绩的路子。
蔺柘眸子微暗——当然,这是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
可偏偏,有意外。
——大灾之后往往伴随着大疫。
五皇子到了徐州才发现,因为前头处理不当,徐州已经爆发了小范围疫病,但徐州知州怕被治罪,一直死死捂着没上报。
那时的徐州才是真正的尸横遍野、人间炼狱。
蔺柘正了正神色,朝昌平侯一拜,“侯爷,属下想去徐州!”
徐州于五皇子是机会,于他同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