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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心意已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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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记得,你上次说的是十五?”
蔺柘弯着眉眼笑,“这不巧了吗,上个月我生辰刚过。”
“哪一日?”贺兰莳顺口问。
“七月十五。”
“中元节?”
“是呢。”
贺兰莳垂垂眸,“挺好的。”
蔺柘看了他一眼。
贺兰莳:“你小小年纪要跟着昌平侯,卷进这些是非里,你双亲不会担心吗?”
蔺柘笑容稍淡,“小师父想多了。我双亲早逝,早就没有人管我了。”
贺兰莳用一种蔺柘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
蔺柘轻呵,“你这么瞧我做什么?难不成是在可怜我?”
“反而若是我父母亲知道我十六就能当上六品的京官,怎么会担心呢?他们应该只会高兴。”
贺兰莳收回视线,十分平静,“为人父母,大抵是会如此。”
他说,“你待得够久了,该走了,我这里并不是没人盯着。”
相反,最近他这里盯着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蔺柘走后,穆琢才进来。
贺兰莳出宫时雍武帝直接让穆琢跟着他一起出宫了。
“听闻这位小蔺大人在徐州时救过五皇子,还在魏统领平叛时献策,立了不小的功劳,咱们还没出宫时就听勤政殿的人说,小蔺大人虽官职不高,但陛下十分喜欢他,十日里就召了他两次。”
这种召见的频率已经够高了,特别是对于一个六品小官来说。
贺兰莳默了默,“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所以能讨雍武帝欢心他一点也不奇怪。或者是,只要他愿意,他好像可以讨好任何人。
穆琢:“只是,殿下可知,他曾是昌平侯府的幕僚。”
昌平侯昔年是靠着雍武帝扶持接了敬国公府一半的兵权才逐渐繁盛,当年白家的事还轮不上他出力,但他们与昌平侯有另一桩旧怨在。
“我知道。”贺兰莳说。
穆琢闻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话都咽了回去。
“明日你就回宫吧。”贺兰莳说。
穆琢:“殿下是何意?奴才合该在殿下身边伺候才对。”
穆琢一边说一边直接跪下。
贺兰莳将他扶起来,“我不是赶你走。”
他叹了口气,“只是让你先回宫帮我做些事,你在宫中多年,有些事我暂时也想不到别人了。”
穆琢神色一正,“殿下有什么要吩咐的?”
“现在内侍监的领事太监是哪个?”
穆琢对宫里这些人员如数家珍,“是刘德成。十年前他还只是个御花园的洒扫太监,殿下应是没有印象的,这几年他管着内侍监,乱子不少,但都有秦贵妃给他做着靠山。”
穆琢还知道,这个刘德成是出了名的爱钱,他之所以能搭上秦贵妃这艘船,很大原因是秦贵妃身边的一等宫女芙鸢。芙鸢和刘德成是对食。
宫里这种事不少,太监一辈子都耗在宫里了,虽说宫里的女人都算是皇帝的女人,但宫里这么多宫女,总有耐不住寂寞的。
穆琢只是不想将这种腌臜拿出来污了贺兰莳的耳朵。
“殿下是觉得……”穆琢心理有了猜测。
果然,贺兰莳说了句,“既然此人身不正,那就不大适合继续管着内侍监了。”
既然他已经决定要重新踏进皇城,那就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将来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内侍监主理宫里的诸多内务,被这么个人占着位置总归于他来说不大妥。
“奴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是拉下一个人来罢了,这点手段穆琢还是有的,只是,“不过这接替他的人奴才倒是得想想。”
若是他们好不容易把人拉下来了,空出的位置被不相干的人占了,那可就是亏了。
贺兰莳:“不急。你先办另一件事。”
穆琢收回思绪。
贺兰莳道:“秦贵妃应该还不知道在徐州时是谁直指祺儿的命去的吧?她不知道,那便让她知道。”
他了解雍武帝,五皇子平平安安回了京,即使雍武帝知道覃虎和李桉首都是受大皇子的命才敢囚禁甚至刺杀五皇子,他为了这几个儿子的兄弟“和睦”也只会把事情瞒下来。
秦国公倒是可能猜得到原委,但秦国公这老狐狸至少目前在知道雍武帝的意思后只会默不作声假装不知,更不会告诉秦贵妃,就怕她一时冲动。
毕竟,秦贵妃爱子心切,做出什么来都是情有可原的。
穆琢马上会意贺兰莳这是想借刀杀人,还能在他正式回宫前让他们两败俱伤。
贺兰莳漫不经心的,“贵妃被困在宫墙里太久了,眼界可能也只看得到宫里的一亩三分地,一定要好好提醒她,在宫里折磨折磨尹德妃可弥补不了祺儿受的苦。”
至于秦贵妃能不能真正伤到大皇子……不管能不能,贺兰莳都会让它变成“能”。
“奴才明白。”穆琢眼底闪过一丝狠意,本就毁了一半的脸看起来更可怖了。
“枯荣。”
贺兰莳扭头,随后起身,行了一礼,“师父。”
穆琢是第一次见寂尘,不由眯着眸子打量这个老道。
三清观在胤朝地位很高,寂尘更是每年都会入宫和雍武帝讲经论道,雍武帝对他也颇为敬重,只有寂尘当年出面面见雍武帝才能以清修为名将一个被废黜的太子从宫里带出来。
虽说寂尘是贺兰莳的师父,但是穆琢心里还是抱有疑虑,这个老道当年是出于什么才冒着获罪的风险把贺兰莳带出宫的?他可不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恩惠。
寂尘何等敏锐,当然察觉到了穆琢的怀疑之色,只是并不放在心上。
他看向贺兰莳,“恢复得如何了?”
贺兰莳:“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师父不用忧心我。”
寂尘扫了一圈静室,目光落在落兵台上的长剑,他神色有一瞬复杂,然后和贺兰莳说道,“为师久不曾考校你的剑术了,现在还提得起剑吗?”
贺兰莳一愣,然后回答,“自然。”
贺兰莳的剑术,幼时来自外祖和舅舅教授。很多人都忘记了,白皇后也会武,只是沉重的珠钗和代表着皇后尊荣的凤袍牢牢压在身上,这个将门之女再也没拿起过剑,但贺兰莳练剑时她也会出言指导。
被废后在三清观隐居,寂尘也不曾让他落下过这一身剑术。好像知道他总有一天还会用到。
剑锋与花枝交映,冷冽与柔和奇异交织。
在长剑险些斩断新生的枝头时,贺兰莳蹙了下眉,收回剑势。
贺兰莳看向寂尘。
寂尘看着那花枝叹了口气:“告诉我,你已经想好要走这条路了吗?”
贺兰莳:“莳,心意已决。”
这一刻他在寂尘面前自称的是废太子贺兰莳,而非道观的枯荣。
寂尘:“为了谁?”
贺兰莳默了默,在寂尘面前他从不说谎,“为了我亏欠的人。”
贺兰莳抬眸,“师父,我这一生,浪费了太多人的性命,苟延残喘至今,总该做些有意义的事。”
寂尘摇摇头,“你还是没明白。罢了。”
至少今日的贺兰莳,不再是过去十年那样死气沉沉。
*
蔺柘安安稳稳在礼部,都知道他是雍武帝亲指的,就算现在只是个六品小官旁人也不敢小觑他。
虽然和前世不同了,但礼部尚书崔郢却还是没变,并非看不上他,而是崔郢不喜昌平侯,连带着对蔺柘自然也喜欢不起来。
此外还有好几个上官等着抓他的错处,毕竟他算起来可是闯“敌营”的异类。昌平侯对于他所受的为难当作不知,蔺柘早就知道这老狐狸最喜欢养蛊,一开始就没寄希望在他身上过。
他若要装起老实来也没人能拿得住他的把柄。
但要是他在雍武帝面前不动声色上些眼药就更容易了。
他不信雍武帝对于秦国公一派的人架空礼部没有不满。
夏日刚刚过去,去年雍武帝身子不适,取消了秋狝,今年却很有兴致。近来蔺柘的言行都很对他的胃口,因此他还特意点了蔺柘的名,让他一块去。
只是就在三院六部都在为秋狝做准备时,忽然出了一桩事。
大皇子把腿给摔折了。
这还和大皇子的生母尹德妃有关。数月前,大皇子混不吝夺臣妻为妾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稽查院的御史们轮番上阵参他私德不修,轰轰烈烈闹了好一阵,最后是雍武帝下令罚了大皇子才结束。
尹德妃性子安静,和秦贵妃的跋扈简直是两个极端,但最近不知道怎么惹了秦贵妃不快,秦贵妃处处刁难她,还成日里拿大皇子那荒唐事出来笑话,再鹌鹑的人也有脾性不是?
尹德妃还有几分理智,不敢和秦贵妃正面冲突,回到自己宫里,被身边的宫人一说,就再也忍不住把那个还没和离就和大皇子暗通曲款的女子召进了宫。
哪知道大皇子竟爱极了这个女子,从军营回府后得知自己母妃的人气势汹汹把心头肉带进宫里了,生怕她被欺负了,直接牵着马就往宫里跑。
不仅在闹市纵马,险些伤了百姓,在宫门口被侍卫拦下时还直接把侍卫打伤了,在宫道上纵马不说,那马还不知怎么忽然发了狂,直接把大皇子甩到了宫墙上。
真是好大一出热闹。
稽查院又是一堆御史等着排着队参他不说,原本雍武帝是打算让大皇子和现任的京畿大营指挥使一块负责秋狝的安全来着,现在雍武帝是看到大皇子就烦。
要是往常,大皇子若是受伤,雍武帝怎么着也会去瞧一眼,这一次却连给大皇子治疗太医都没怎么过问。显而易见,继上次大皇子夺臣妻的闹剧之后,雍武帝对大皇子更失望了。
突发的事也影响到了雍武帝秋狝的兴致。
再一次被召到勤政殿伴驾时,雍武帝屏退左右,忽然问蔺柘,“朕觉得近来乱子颇多,依爱卿看,可是有什么有损国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