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沉迷为死敌暖被窝》与逍遥

12、记忆

　　前世徐州这事闹得最大的就是知州李桉首草菅人命，没想到被五皇子察觉，于是胆大包天欲对五皇子下死手，关键时刻幸而被徐州驻军副指挥使张嵩及时发现，不仅救下了五皇子，还在李桉首想鱼死网破直接起兵时提前镇压了叛军。
　　——这是官方说法，也是蔺柘听得最多的一个版本。
　　显而易见，徐州的情况和他前世知道的完全不同。
　　也不能排除前世真的有过五皇子被劫走的事，只是出于多方考虑，此事最终被隐瞒下来了，而五皇子平安回京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也没有对外提起过。
　　等等。
　　为什么是副指挥使张嵩？覃虎呢？
　　有覃虎在，怎么可能轮得上一个副指挥使做主？
　　蔺柘将自己前世的记忆都过了一遍，惊觉自己好像对覃虎没有记忆。
　　按理来说，徐州一事闹得这么大，覃虎是徐州驻军指挥使，不管是死是活他都应该有印象才对。
　　怎么回事？
　　是覃虎前世太过默默无闻，还是……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郎君，郎君……”阿童喘着大气，“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乱？”
　　蔺柘面无表情，“五皇子不见了。”
　　“什么？”阿童瞪大眼睛。
　　但凡五皇子出点事，他们随行的人是绝对落不着好的，雍武帝又不是个多仁善的君主，怒火一来，恐怕直接赐死所有人了。
　　“郎、郎君……”
　　“别担心。”蔺柘安抚了一句，尽管他自己也不大确定自己的记忆还做不做数，“五皇子不会出事的。”
　　这种时候没人关心蔺柘这个小人物，他带着阿童回到院子，此时才沉下心思梳理了一下重生之后的所有事。
　　似乎，自从重生回来他有些过度依赖自己的前世记忆了。不可否认，有着前世的记忆在很多事情上给他提供了便利，在许多事情上他也下意识会调取前世的记忆，然后做出决定。但现在发现自己的记忆可能存在偏差后，他终于能够以审视的目光来看待前世与今生。
　　的确，是有些缺少谨慎了。
　　前世他步步为营，走的每一步都有踩进虎穴的危机，因此谨慎二字几乎刻在了他骨子里。
　　这一世，可以“预知”倒是让他在无知无觉下放松了警惕。
　　无妨，现在意识到也不晚。
　　前世他才是真正的什么都没有，依旧孤身闯进了京城，从小小幕僚到权倾朝野的奸佞，这一路走得可不谓不曲折，可这样他仍旧赢到了最后。
　　即使不倚仗什么前世记忆，他照样不会输。
　　那么接下来，就是思考五皇子被劫走的事了。
　　有能力劫走他，就有能力当场杀了他，可来人却选择多此一举把人劫走，说明此人并不想杀五皇子。
　　从阿默传回来的消息，蔺柘能推测出的是，覃虎是想杀五皇子的，可李桉首不想，否则他不会只是把五皇子困住，这么多天也不曾亲自来过，应该是李桉首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不能排除这是李桉首在自导自演。
　　他知道覃虎想杀五皇子，但五皇子一直是他在接待，如果五皇子死了，不管是谁杀的，都相当于断了他的后路，也许是他不想与覃虎撕破脸，但又不愿意背这个锅，于是弄出了这一局，转移了五皇子的位置。
　　若是这样，五皇子不一定完全是安全的。
　　李桉首不杀五皇子的前提应该是对自己上首不信任，如果他最后和京城那个蔺柘尚且不知的高位者达成了共识，那么五皇子的死期也就到了。
　　另一种可能，劫走五皇子的人另有其人……现在在徐州有能力把五皇子从层层守卫下劫走的人……或许是出于拿五皇子换取什么东西，又或许是出于保护。
　　出于蔺柘对他的了解，后面这个选项完全可以排除……当然，他要是想悲天悯人地表现出是在保护而非在利用，那也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他想换什么呢？
　　*
　　宣宁二十四年，秋。
　　年初大皇子没了，雍武帝病了一场，断断续续就病了许久一直未好，这会大病初愈，又新得了两个新鲜的美人，皇城里的阴影总算散了些。
　　大皇子没了之后，雍武帝现在统共就剩四个儿子，太子贺兰莳，三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
　　六皇子这一年不过十四岁，却是近来最得雍武帝喜欢的一个儿子。
　　一切都是因为有蔺柘。
　　蔺柘已经不是昌平侯府的小小幕僚，如今逐渐失去圣宠的昌平侯反而还需要和蔺柘交好。六皇子最初是在依靠昌平侯府，现在却已经完完全全听信蔺柘这个先生的了。
　　每每和蔺柘见面问策，六皇子总是表现得十分恭谨，尽管蔺柘只比他大五岁，这日蔺柘照常按雍武帝的安排给六皇子上课，六皇子也照旧早早在书房前侯着，待蔺柘到了便行学生礼，“老师。”
　　六皇子是什么人，蔺柘一清二楚。别看他如今低眉顺眼，但大抵是将向他表达恭谨视为耻辱的，这会喊着“老师”，其实心里却想着等得势后该怎么向他讨回来。
　　蔺柘几乎一眼就能看清六皇子藏在无害外表下早早被权力和宫里的拜高踩低吞噬的那颗腐烂得差不多的心，可他却并不吝啬给他更多的助力。
　　毕竟，六皇子可是他精挑细选的人。
　　蔺柘照旧在跟六皇子讲诗词时暗暗教他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获取雍武帝更多的信任。
　　六皇子生母早逝，且没有母族，后来被记在了昌平侯妹妹的名下，但这两年昌平侯自个儿都逐渐失势。蔺柘倒是步步高升，但在雍武帝还清醒的时候，他和六皇子的关系不能太直白地摆在台面上。
　　毕竟，蔺柘可是雍武帝面前的宠臣。
　　他若是和六皇子的关系太过明显，在雍武帝那里反而不好过。
　　没有哪个皇帝可以容忍自己的近臣早早就开始找下家。
　　知道是一回事，看在眼里又是另一回事。
　　一堂课接近尾声。
　　外头的小太监忽然高声：“太子殿下到！”
　　蔺柘瞧了眼六皇子。六皇子在听到太子来时，眼睛明显亮了。
　　蔺柘心头嗤笑。
　　不一会儿，贺兰莳带着自个儿的近侍走了进来。
　　贺兰莳眉眼温润，七分清隽三分柔，看着脾气是很好的。
　　蔺柘明显察觉到贺兰莳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下。
　　也不奇怪。温和仁慈的太子殿下，当然看不上他这个靠旁门左道获得皇帝青睐的奸佞。不只是贺兰莳，朝中许多人都看不上他。但看不上他依旧得和他虚以委蛇。
　　“六弟。”
　　六皇子欢欢喜喜就迎了上去，“皇兄！”
　　贺兰莳也只是临时起意，他正好来这边取文书，知道六皇子在这里上课，就来看看，唯一有些意外的是没想到今天给六皇子上课的是蔺柘。
　　蔺柘笑吟吟上前行礼，“臣见过殿下。”
　　贺兰莳眉眼疏淡，“蔺侍中不必多礼。父皇多次同孤说起六弟的功课不错，都是蔺侍中的功劳。”
　　蔺柘道，“殿下言重，承蒙陛下抬爱，六皇子本就聪颖，无需臣费什么心。”
　　贺兰莳笑了笑，“是蔺侍中自谦了，孤看六弟这些年确实长进很多，蔺侍中定然费心教了不少。”
　　贺兰莳没有多留，走时六皇子叫住他，“皇兄，父皇昨日赏了我一只羊，我正愁吃不完，不如皇兄今晚来我宫中一同烤羊肉吃吧？”
　　贺兰莳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六皇子的头。
　　十四岁的六皇子身量还只到贺兰莳肩头，过个一两年才是抽条的时候。
　　“好啊。”贺兰莳没有拒绝，“孤让人去问问五弟有没有时间，咱们也许久没聚过了，晚些等我处理完政事就去你宫里找你。”
　　一听还要拉五皇子一起，六皇子的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但仍旧点头，“好！”
　　待贺兰莳走了之后，六皇子才垮下脸。
　　这就是蔺柘觉得贺兰莳有意思的一处。
　　皇室的手足之情比之草芥还要不值钱，此前大皇子和三皇子斗得跟什么似的？虽然其中有雍武帝故意放纵的原因，但本质还是因为权欲。这些皇子们，从出生就在斗了，为的就是那一把椅子。
　　贺兰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能让完全和他是敌对阵营的五皇子偏向他。他所择的六皇子似乎也对他很依赖。
　　这种依赖不像平时对他的那种表面低头，而是实实在在的欢喜。
　　闲暇时蔺柘甚至还想了想，若是贺兰莳再早两年回来，六皇子没准直接倒戈向贺兰莳了。
　　就是现在，六皇子也只是在雍武帝面前给其他几个兄弟上上眼药，还未真正对贺兰莳动过手。
　　多有意思啊？
　　不过也只是有点意思罢了。
　　他既然择了六皇子，就会确保六皇子会按照他所划的道走下去。他可太懂人性的弱点了，特别是他已经十分了解的六皇子。
　　更何况，贺兰莳能被复立就说明他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之前在压制大皇子时，贺兰莳明显就是将五皇子变成了大皇子敌视的靶子，平日里看着是手足情深，但利用起人来还不是毫不留情？也就五皇子头脑简单看不出来。
　　六皇子不同，他本就心思敏感，现在再喜欢贺兰莳这个兄长，等合适的时间稍加挑动一下他敏感的神经，他的态度马上就会改变。
　　蔺柘眸光闪了闪，然后合上手里的书，微笑着说：“六殿下，今日的课就先上到这里吧。”
　　六皇子才从不虞中回过神，连忙道，“多谢先生今日教诲，我送送先生。”
　　蔺柘笑着拒绝了，接着暗暗提醒他，“殿下记得要温习今日的功课，下次上课臣可是要验收成果的……另外，臣想提醒殿下的是，有的路从一开始就不能回头，有些人的前路是得靠自己去争的。”
　　六皇子神色微僵。
　　蔺柘太清楚六皇子的软肋，所以总会适时地提醒他想一想自己相对于其他皇子堪比天残的出生，以及前些年没得雍武帝看重时被冷落被宫人欺辱的过去。
　　——这就是人性。
　　六皇子现在瞧着很珍惜和贺兰莳这个兄长的感情，却也根本做不到因为什么兄弟情就放弃争夺皇位。
　　权欲，就是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蔺柘微笑着退出去，一转身，与本该早就离开的贺兰莳四目相对。
　　蔺柘心想，刚才竟然大意了，没有发觉外面还有人。
　　贺兰莳面无表情看着蔺柘。
　　蔺柘依旧微笑，看着这张好看极的脸，“殿下是落东西了？”
　　贺兰莳扯出一抹笑，“孤方才说蔺侍中自谦了蔺侍中还不承认，孤瞧着，蔺侍中是真的很会教人。”
　　这会儿蔺柘也不反驳了，眯着眼睛笑，“是殿下谬赞了。”
　　贺兰莳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直接带着近侍转身离开了。
　　蔺柘笑了。
　　看来咱们太子殿下是对他更不满了。
　　没关系，再等等，他会对他更不满。
　　想到没准以后贺兰莳再被他气到了不是转头就走而是直接斥责他……蔺柘竟然有点迫不及待。
　　他好像还没怎么见过贺兰莳发火啊。
　　*
　　蔺柘认真回忆了好几遍，确定这一段记忆应该没有出错。
　　在这之后不久，六皇子就在他的推波助澜下第一次做了对贺兰莳不利的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就连五皇子和贺兰莳的决裂都可以说是六皇子设计的。
　　不过可惜的是，好像他一直没有见过贺兰莳发怒的样子。
　　他总是沉静的，平淡的，以至于听说贺兰莳和雍武帝发生了争吵，严重到把雍武帝气到吐血晕厥，他的第一反应都是自己没亲眼看见还真是可惜。
　　正捋着前世断断续续的记忆，原本在监视覃虎就带回来了一个爆炸性消息。
　　——覃虎死了。
　　没错，就是这么突然，蔺柘乍一听到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死了？确定是覃虎？”
　　阿默点头，“没错。”
　　“怎么回事？”
　　阿默摇摇头，“我发现时，他就已经死了。我查看了伤口，是被一刀毙命的。”
　　蔺柘的大脑开始快速运转，很快抓住重点，“什么时候的事？都多少人知道了？徐州驻军现在由谁接管？”
　　“两个时辰前，因为人来得很快，我只能匆匆检查一眼伤口。李桉首、张嵩都亲眼见到了覃虎的尸体。”
　　李桉首，和覃虎表面一条船其实面和心不和，各有心思。张嵩，覃虎的副手，覃虎揽权揽得厉害，有覃虎在时基本上是没什么话语权的。
　　蔺柘皱着眉想了一会，“这两人谁先到的？”
　　阿默回忆了一下，“应该是……张嵩！”
　　蔺柘闭目，过了好一会儿，猛地睁开眼。
　　他想起来了，怪不得他会对张嵩这个名字格外有印象，皆因他死前正好知道了一桩和张嵩有关的事。
　　宣宁十年，敬国公和敬国公世子领兵出征，却在即将大胜时被泄露了布军图，敬国公和世子死守城门，最终战死。
　　英雄为国战死本是佳话，没想到敬国公父子的尸骨还未回京，就被人告了，说敬国公父子战前通敌，这才导致数万将士尽数战死，此事一出，满朝哗然。
　　要知道，白氏一族世代从军，十个白家儿郎有九个战死沙场，敬国公的三个兄弟都是先后为国战死，敬国公本人戎马一生，为胤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年事已高还为国提枪上马，均是因为朝中无人，也因此，敬国公在民间声望极高。
　　当年一事，民间的态度大多是不信，认为敬国公是被奸佞陷害了。
　　当时朝中的“奸佞”数得上名的也就这几个。
　　在雍武帝下旨要调查后，不少隐世文人都写词写文赞颂敬国公府劳苦功高，倒逼朝廷一定要严查。
　　事情最后盖棺定论的关键人物，就是张嵩。
　　张嵩乃是敬国公的旧部之一，却在敬国公被指战前通敌时站出来作证，把这个罪名焊在了为胤朝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敬国公身上。
　　徐州事变之后，李桉首被问罪，覃虎可能也和这一世一样死了，只有张嵩不仅好好的，还因为救五皇子有功从徐州调回了京畿大营。前世没有他插手，京畿大营都指挥使的位置应该被秦国公的人顺利收入囊中。
　　若是止步于此，那张嵩是谁的人就很明显了。
　　但蔺柘却记得，后来贺兰莳披甲出征，张嵩作为副将之一随行，还在此战中立了功。，又一次高升。
　　——若蔺柘是贺兰莳，一定会在出征时这种大好的机会下把这种背主的人解决了。
　　可他竟然没有。
　　可惜的是这些都是蔺柘在死前偶尔得知的，也没有机会去细细调查，否则一定能查到其中藏着什么隐情。
　　张嵩这个人身上绝对有着什么秘密。
　　不过蔺柘还没弄清楚这里头的事，朝廷的消息就先传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