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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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一年四季都一个模样。若要用一个字来形容的话，就是“淡”。
路是灵玉铺的，宫殿是白玉盖的，台阶和桥梁也是白玉，但上面掺杂了几缕墨色，就这还被丝丝缕缕的白烟遮得看不清。偶尔出现的装饰性的花丛，也都是淡粉、淡紫，叫人看一眼便顿觉无趣。
三个月前，一位模样极俊俏的仙官入职了凡人公署的人事部，整个仙都才有了一丝活人气息。
这位仙官总爱披一件正红色羽氅，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分明是个才转正不久的新人，却连人事部仙长与他对视时都会被那双眼睛惊艳刹那，而后像承受了巨大压力似的纷纷低下头。
“不是，周掌门，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按照《升仙审查律令》来看您及您的家族都不符合升仙条件，驳回后的文书上也标了何处不合格，即便您再来多少次都没用的。”仙官漂亮的眉头轻轻蹙着，语气一派麻木。
桌案对面的周掌门一袭仙风道袍，衣服布料飘逸而有光泽，看起来便价值不菲。
他很生气，沉了脸：“小仙官出去打听打听，这凌阳方圆千里，哪一块不是我周氏相护？凌阳周氏修炼数百年，不求百姓歌功颂德，但求一仙位，以便今后更好地为百姓驱邪除祟，小仙官连这都不答应？”
萧以安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深吸一口气，拿出几个蓝色的小本堆在周勤眼前，保持微笑：“周掌门，根据《升仙审查律令》和《凡间修行者管理条例》，百年来凌阳周氏共拒绝了两千一百二十三位平民百姓的求助，这个拒绝率太高了，您暂时没有升仙名额，请多为百姓办实事降低拒绝率继续努力。下一个！”
周勤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拔出手里的剑：“你一刚转正的小仙知道什么？！我凌阳周氏护的百姓比你的灵石都多，你有什么资格不让我升仙？？小心我到你们仙长那里投诉你！”
萧以安倚在椅子上闭了闭眼睛，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奖金和全勤，抚着右手上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转了好几圈。
这个动作表明他现在特别特别不耐烦。
“哎，怎么了怎么了？在门外都听到你们争执了。”凡人公署人事部仙长弘常身着锦色云纹袍，腰上配的玉环代表了他仙长的身份。
但这位仙长好像没什么架子，跟萧以安说话的语气还有些敬畏。
一看见仙长，周勤像看到了救星一般：“仙长，你来的刚好，这小仙口出狂言……”
“闭嘴！”仙长像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一样，厉声喝道。
周勤一惊，下意识腿软了几分。
萧以安抬了抬眼皮，这才看到仙长后面跟着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很好看，身形高挑，一身衣服都是暗色的，瞧着低调，左耳耳尖却打了一枚耳骨钉，戴着一枚亮闪闪的宝蓝钻石，很扎眼。
银纹束袖暗花袍，这是妖界学堂的校服。
刚毕业？
萧以安站起来，冲弘常仙长一礼：“仙长。”
弘常仙长连忙退后虚扶一把，没有受这礼，笑道：“听闻人事部最近事务繁忙，我特意来给你送一学徒，今年学堂结业测试里头成绩最好的。”
他回头看向那年轻人，表情又裂了一下，硬着头皮招招手：“这位是南……陌。”
看到南泽，周勤眼睛倏地睁大了，踉跄了一步，语气有些惊慌：“墨……”
南泽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周勤立刻闭嘴，眸中慌乱。
姓南？这个姓氏让萧以安下意识多看了几眼，却没能从年轻人身上找到任何想看到的影子。他个头很高，手上拿着一把漂亮的银剑，面貌俊朗好看，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想来应是妖族某位贵公子，刚通过今年学测。
片刻后，萧以安收回目光，没忍住讥讽道：“我说仙长，压榨人也要有个限度吧，我不过刚转正就让我带新人？！”
向来善于沟通能言善辩的仙长此时却打哈哈圆过去：“这不是看你这里人少事多么，我特意向天尊请示，挑了今年妖界学堂最优秀的毕业生过来给你当徒儿……那什么，我那边还有事，不多留了，告辞。”
仙长几乎是逃一般离开了，顺手拿走了萧以安写好的报表：“今日早些散班，报表我替你交上去。”
南泽面上很冷淡，余光一直扫着萧以安。
萧以安无奈，看看旁边的学生，又坐了回去：“这几日你先熟悉熟悉署内要务，咱们人事部唯一的活就是跟凡间修仙者打交道，你先看看。”
“仙君。”南泽音质偏冷，上来就这么叫。
萧以安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应了一声，应完才后知后觉地瞥了一眼似是没听到的周勤，反驳南泽：“什么仙君，叫我仙官就好，别乱叫。”
南泽道了声好，继续道：“仙官，方才仙长嘱我走入职流程。”
萧以安翻着条例，还在试图跟周勤讲道理，闻言看向南泽：“到望仙台找仙子要一份入职书，拿回来填信息我给盖个章。”
“我刚来，不太懂，可否麻烦仙官跑一趟。”南泽眼眸低垂，眸间清澈。
“……等一下，我把这件事处理了。”萧以安叹了口气，又苦口婆心地劝解：“周氏真的不符合升仙条件，您这个月已经来三次了，我每次都会把驳回原因清楚地写在文书上，您还有什么问题么？”
周勤这会儿全然没了方才的咋呼劲。但他心里依然不服，看了一眼南泽，给自己鼓了鼓劲，继续说：“小仙官，我们拒绝百姓的求助是因为有更大的邪祟要处理，事情总得分个轻重缓急不是？”
萧以安把两张纸拍在他面前，话音微冷：“去年三月十三，周氏为一户商贾人家驱邪的办法是让他们为死去的儿子配一个冥婚。”
“才十多岁的小姑娘被他们活生生埋到棺材里。”
“这样的修行者有什么资格升仙？”
萧以安语速不快不慢，薄薄的眼皮抬起来，让人无端胆寒。
“我说了你不懂，你一小仙官……”
“仙官。”南泽打断他，又温声跟萧以安说：“快散班了，仙官可否先去望仙台一趟？我怕他们散班早。这边交给我处理就行。”
说着，他抬起眼看向周勤，眸底生寒。
“你？算了算了……”萧以安疲惫地笑笑，站了起来：“你帮我看着他就行，我去帮你拿入职书，别让他跑了啊。”
萧以安眯了眯眼：“我回来，亲自带你去三生台。”
他站起来揉了揉肩膀，咕哝道：“天尊可真行，才百年不见就把仙都的管理制度改成了这个鬼样子……”
南泽眼皮微动。他点点头，乖巧道：“我会看好他的。”
回身，他在萧以安方才的椅子上坐下，耳钉轻轻刺着寒光。
“你……”周勤话都结巴了：“我是申请了仙都许可证的，你、你不能违规把我赶出去……”
“违规？”南泽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犀利冷漠：“你还知道规定？”
他身量高，脊背又挺得直，望向周勤的目光是从上往下扫过来的，能把人冻死。
周勤瞬间软了下去。
他动作一大，差点跪下去，要不是扶着桌子真得来一个脸着地：“墨、墨阳真君，每年提交升仙资格审查的人那么多，我也是走了正规流程的，真君何必……”
南泽嗤笑一声：“你在这些人之列么？”
“你只是听说人事部来了位新仙官，好欺负罢了。”
周勤冷汗都下来了。
南泽舔了舔牙尖，白皙的手指抚着剑柄的纹路，一字一句道：“再让我听见一句你对仙官不敬……”
“哎那个，南陌……”萧以安突然回来，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下一瞬，南泽的剑脱手而出，咣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站了起来，耷拉着眼尾看向萧以安：“仙官，他欺负我。”
周勤：“？？？？？”
萧以安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你还敢欺负人？！”
“没半点仙品，天天叫嚣着升仙，坐着待会儿，下午去三生台我直接取消你近三年的申请资格。”萧以安二话不说，抬手一道掌风过去，周勤被禁锢到椅子上动弹不得，再一看，身上竟多了一根缚仙索。
南泽问：“仙官怎的如此快便回来了。”
“啊，对了，”萧以安气地太阳穴疼，“你仙牌给我。”
南泽乖乖摘下给他。萧以安伸手接的时候，南泽的视线在玉扳指上停留了片刻。
“行，你坐这儿看着他就行，再受欺负跟我说，仙都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闹的。”
说完，他转身出门。
南泽又坐了回去，话音冰冷：“再让我听见一句对仙官不敬的言辞，整个周氏都不会好过。”
“你你你……你可是真君，怎么能滥杀无辜！”周勤是真的害怕了。他早便听闻墨阳真君杀伐果断不念情分，想来也并非是六界瞎传的。
南泽嗤道：“周氏做的腌臜事，想找出证据很容易。仙官只禁你三年，我能禁你永生。”
墨阳真君任职于罪狱司，那是个很恐怖的地方。
那里专收修仙者。哪位修仙者若是犯了大错被抓进去，有进无出。
周勤瞬间不说话了。
……
另一边，望仙台的小仙看到萧以安后立刻恭敬地迎出来：“境灵仙君来了？”
萧以安点点头，揉着太阳穴抹去一丝疲惫：“无须多礼，我来拿份入职书。”
“入职书？！”小仙惊道：“三月前便听说天尊为您安排了差事，不想竟在人事部？哪个署的？”
萧以安把仙牌递过去，答：“凡人公署。今日来了位妖界的新人。”
“噢，妖界的，”小仙到台前一边核对仙牌一边低头翻找，“仙君稍等片刻，我给您拿妖界的入职书。”
萧以安倚在台前耐心地等。
天下分仙、灵、妖、冥、人、魔六界，仙界位于六界之首已长达万年。
这万年的管理中，天尊也渐渐摸出了一些提高效率的法子，近百年来开始大肆整顿，实行十旬休假制度、把仙都的仙民按照品类分成仙、人、妖、灵四个公署，每公署分设外交部、组织部、人事部、策划部四个部门，把仙官分门别类地归属进去。
还规定了每日上班、散班的时辰，少一刻便记缺勤。
这样一来，整个管理变得有序，效率的确提高了。
萧以安要烦死了。
他现在每日清晨看到公署大门就想跑，怨气比鬼都重。
“境灵君。”小仙恭敬地把文书和仙牌递给他，道：“我已经把望仙台的章盖好了，您那边再盖一个人事部的章便好，省的您来回跑。”
萧以安接过文书点头道谢，转身出门正准备离开，抬眼便看到了他的学徒长身玉立地在门口站着。
“你怎么来了？”萧以安问。
南泽眨巴两下眼睛：“周勤说他已经知晓自己的错误，我送他去三生台录入信息后便返回人间了。”
“……真的假的？”萧以安明显狐疑：“他这人可难缠了，毫不讲理，你别被骗了。”
南泽道：“不会，他已经走了。”
“也行吧。”萧以安打了个哈欠伸伸胳膊：“你晚膳在哪吃？公署吗？”
“仙君在哪？”南泽抬头问。
他比萧以安略微高一些，抱着剑在旁边眼带希冀。
萧以安嫌弃地摇摇头：“我不去公署，那饭堂的饭能淡出鸟，简直不是给人吃的。”
南泽认真回答：“本来便不是给人吃的，是给仙官吃的。”
萧以安：“……”
他干笑两声：“你这脾性……”
“怎么？”南泽眉梢微动。
萧以安摆摆手：“没事，想起来一位故人。”
“那仙君打算去哪？”
“我回仙……哎？”萧以安突然意识到了，回头望向南泽：“你怎么一口一个仙君，你知道些什么？”
南泽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笑：“仙君声名显赫，如今不知道的怕也只有凡人修仙者了。”
萧以安不疑有他，一边往仙府那边走，一边道：“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吃不吃都行，你可先去修整修整，不用时时刻刻待在公署。”
他本以为南泽会离开的，谁知身后久久没传来动静。
“怎么不动？”萧以安回头，疑惑问道。
只见那学徒轻轻抬眸，耳钉泛着光：“仙君，我没有住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新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