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回》唐福

5、心软了

　　姜禾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们也算是老同学，应该来的。”

　　“谢谢。”丁原的嘴角弯起一个勉强的弧度：“你如果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自己在这可以的。”

　　“没事，我再陪你一会吧。”

　　姜禾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将带来的夜宵一一打开摆放，然后又搬了个凳子坐在病床旁，掰开一次性筷子：“好啦，吃饭吧。”

　　“嗯，谢谢。”

　　姜禾夹起一个虾仁放进丁原碗中，“咱们俩还这么客气干嘛？”

　　丁原一怔，没再吭声，只低头吃着饭。

　　姜禾的表现太自然了，自然的令他忍不住心慌。

　　哪怕她还有几分恨他，或是些什么其它复杂的情感都好，这样至少还能够证明他在她的心中依旧占据些许位置。

　　可，偏偏她明亮的眼神太过平静坦荡，令丁原无法再自欺欺人。

　　或许这场六年的风真的吹得太久了，吹得那些炙热的爱与恨，彻底了无痕迹。

　　丁原微微颤抖的手指紧紧捏着筷子，泛起清白。

　　都怪该死的风。

　　都怪他，为什么一定要在乎那些没用的自尊，没用的体面......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姜禾放下筷子，匆匆起身：“我去叫医生！”

　　“别。”丁原拉住姜禾手腕，红着眼睛凝视她良久。

　　“别离开我，好吗？”

　　姜禾僵在原地。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的嘴唇颤抖，话音哽咽，“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合适，但......”

　　“没有但是了。”姜禾打断他接下来的话：“以前年少不懂事，现在你事业这么成功，我也有了我必须要走的路，以后见面，我们还是朋友。”

　　姜禾起身向他告别：“注意身体，我先走了，回见。”

　　高跟鞋又一声声的走远，半晌，丁原的眼前好像还萦绕着她的背影。

　　这道背影他曾经看过无数次，每一次她都会回头，有时候是对自己笑着摆摆手，有时候是调皮的竖个中指，还有时候，她已经走到宿舍门口，又小跑回来扑进他的怀里......

　　可这次，只有背影。

　　丁原无力的仰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搭在眼睛上，眼泪无声滑落。

　　*

　　过了不知多久，嗡嗡两声打破了房间中的沉寂。

　　丁原打开手机，是Mose发来的消息。

　　【Mose：1】

　　【Y：1】

　　【Mose：我草！！！我都不敢给你发消息，生怕打扰你，可把我憋死了兄弟！】

　　【Y：。】

　　【Mose：她走了没？你追她？你怎么追的，你们俩说什么了都？】

　　【Y：走了。】

　　【Mose：好好好，我现在就去医院找你！给我说清楚！】

　　【Y：......】

　　丁原去厕所洗了把脸，整理好自己的仪容，重新坐回了床上。

　　下一秒Mose推门而入，急匆匆拉着凳子坐在丁原面前，焦急道：“喂！她有未婚夫，你还追她，你今天晕倒是不是摔坏脑袋？”

　　“以前那么多女人追你，你拒绝的干干脆脆，难道你觉得姜禾好看？那去年追你的那个明星不也很美？”

　　“还是说你生死一线之后，发现还是找个配偶好，然后正好你醒来看见的第一个女人就是姜禾？”

　　“我的天，难道你被什么系统绑定了？还是被鬼附身了？这也不是不可能......”

　　丁原沉默听着Mose的脑补，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太吵了。”

　　“呜呜呜呜！”

　　Mose挣扎着把丁原的手扒拉开，愤愤道：“快点告诉我，怎么回事，你怎么想的，要不然我今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丁原恢复了那副淡淡的模样：“没什么，她是我前女友。”

　　Mose瞳孔震惊，大声道：“wtf？！她就是你一直忘不了的那个前女友？！”

　　丁原点头：“是。”

　　Mose在病房中来回踱着步：“草！姜禾太不够意思了，她刚刚居然不告诉我这件事儿，我靠！”

　　丁原问他：“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父亲和她父亲是大学同学，关系挺好的，她小学初中放暑假来伦敦玩都是住我家，不仅天天嘲讽我，还老是耍我家小狗！后来她上高中之后我们就没联系了，直到她大学毕业去英国读研，我才又见到她。”

　　Mose用食指挠了挠头，继续道：“我在英国的朋友们也见过她，总是会向我打听她的情况，都说她美，我一直就不理解她到底哪美了，咦。”

　　丁原眸光微动：“她在英国有没有交往过男朋友？”

　　Mose摇摇头，“没，她要求太高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Mose忽然补充道：“哦对，前年在国内还和她见过一次，是在......是在她父亲的葬礼上。”

　　丁原迟疑一秒，问道：“怎么回事？”

　　“车祸。”

　　Mose叹了口气：“听说那天姜叔叔的司机请假，他自己开车回家，结果路上被一辆酒驾超速的车撞了。姜禾听到消息立即回国，结果也没见上她父亲最后一面。姜叔叔人真的很好，谁知道......唉！”

　　*

　　“小姐回来啦，把包给我吧。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姜禾进门听见张阿姨的话，这才想起，今天和未婚夫见面，没吃上晚饭，去医院看丁原，也没吃饱夜宵。

　　还真是有点饿了。

　　“张阿姨，有没有小馄饨，给我来一大碗。”

　　“有有有，我这就去给你煮。”

　　“谢谢张阿姨。”

　　姜禾往大沙发上一靠，摸出手机打算休闲娱乐一下，玩会小游戏。

　　“张妈，回来，不许给她煮。”一道严厉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

　　温紫菀穿着真丝睡袍，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旁，体型匀称，气质雅致，眉眼与姜禾如出一辙，快五十的年纪，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

　　姜禾瞥了一眼下楼的温紫苑，继续点着消消乐。

　　“夫人，小姐饿了，这......”

　　“这个家我还是说了算的，不用给她饭吃。”

　　温紫苑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女儿，道：“你今天怎么惹着陆承宇了，李秀云都给我打电话了你知道吗？真丢人。”

　　姜禾目不斜视的玩着手机：“哦，原来他叫陆承宇。”

　　“你居然连未婚夫的名字都不记得！你爸去世，华隆集团现在必须要找一个靠山，你不好好哄着陆承宇就算了，竟然还出言不逊！”

　　姜禾个子比温紫苑高一些，此时站起身，视线微微下移，看着母亲的眼睛，讥讽道：“意见这么多，那你自己嫁给他去吧？”

　　“你！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从小就是这样教养你的？”

　　“打住，可别，这么多年，你一天到晚就是打麻将赌博，要不然就是出去旅游聚会，从小到大，你教我了还是养我了？拿着我爸的钱到处挥霍，每次投资上当受骗，赌博输了钱，都是他给你擦屁股，你这辈子除了靠男人，你还能干嘛？”

　　温紫苑总体来说，对自己丈夫还算温柔小意，就是花钱如流水，还沾上了麻将赌博的坏习惯，刚开始赌的小额，没想到后来金额越来越大，都需要姜守茂出来善后了。

　　姜守茂工作忙，有时候甚至连续一周住在公司处理工作，他本就对不能时常陪伴在妻子女儿身边有所愧疚，所以无论温紫苑犯了多大的错，只要她掉几滴泪，姜守茂立即就原谅了她。

　　姜禾在很小的年纪也努力讨好过她，但结局就是热脸贴冷屁股。

　　那个时候温紫苑连姜守茂都不太爱搭理。

　　后来姜禾长大了一些，上学了，温紫苑倒是改变了对姜守茂的态度，开始对丈夫热情，处处体贴入微。

　　可惜对女儿还是冷漠依旧。

　　姜禾一度怀疑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可奈何二人眉眼实在相似，说不是亲生的，有点难度。

　　在姜禾的印象里，自己这个妈没有为自己做过一顿饭，没有接她放学一次。

　　她孤身一人在英国时，她也没有问候关心过一次，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直到父亲去世后一年，她才哭着给自己打了电话，说华隆马上破产了，要她帮忙。

　　父亲提前立好的遗嘱里，他名下百分之九十五遗产与股份留给姜禾，百分之五留给温紫苑，还专门提到要姜禾照顾好妈妈。

　　姜守茂明白，给老婆留多了就等于害她，不如都给女儿，让女儿按月或者按次给妈妈零花钱，保证她余生悠闲自在。

　　可姜禾并不懂如何管理一家企业，也不懂投资理财。

　　名义上，她目前是华隆集团的最大股东，实际上，在父亲去世后，她在伤心之际同意了温紫苑的提议，把公司交给父亲信任的手下郑元凯全权管理。

　　可，怎么就忽然要破产了呢？

　　姜禾开始自学金融知识，恶补企业管理，还向国内外的朋友询问行业情况。

　　最后她发现，当初把公司交给郑元凯是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

　　华隆一年来接连盲目投资扩张，亏空的窟窿越来越大，到了她接到温紫苑电话时，员工的工资都快发放不出来了。

　　与母亲不同，父亲一直对姜禾很好，虽然他很忙，姜禾总是见不到他，但姜禾知道，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是自己的电话，他都会迅速接起，无论遇到什么事情，父亲都会是自己永远的靠山。

　　华隆是父亲的心血，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华隆倒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