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黎明（前夜）［新版］》诺天心

49、黑白瞬间6（3）

　　“你怎么这么麻烦？要是我处在你的位置上，绝对不会像你这么矫情……算了，卉卉的事情已经结束，现在追责也没有任何意义……叶无歆，你还记得吴小蓝吗？不用回答，我对你的答案半点都不感兴趣。

　　“我们小时候都被人贩子绑过，吴小蓝就是其中的一员。当年的孩子大多是落单走散时被拐走的，只有少数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绑架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讨要赎金。总之，有一个算一个，被拐走的孩子全都被吓惨了。据我所知，只有你一个人与众不同。是你主动找到人贩子，假装被拐的目的其实是逃难。我不知道你在逃什么难，不过你确实混得游刃有余，就连组织的头目都认了你当干女儿，对你宠爱有加。你怎么做到的我不感兴趣，反正你从小就深谙算计之道，诡计多端。当时你才多大？四岁，还是五岁？最后你是怎么对他的？你把他引到狙击枪的视野里，亲手送你义父上路。”

　　“你的视角看不到这些，是谁诉你的？”

　　“跟谁说的无关。你敢否认这些事实吗？”

　　“你说的没错，继续吧。”

　　“或许是亲生父母从小就忙到没空理我，又或许是心理学上的吊桥效应，我认为我和被绑去的孩子们才更像是一家人。一年前我就家开始调查那些孩子如今在哪，陆陆续续捕获了很多消息。

　　“吴小蓝，你见过的，她还问过你是谁。她那么天真单纯，可你看都没看她一眼，心里只想着怎么去讨好人贩子的首脑。数十个孩子里，除了我和你之外，只有三个孩子的父母是集团董事长。我们都是被精心策划绑架来的。所以，吴小蓝只是一个重男轻女的平庸家庭里可有可无的一员。

　　“我和三位少爷千金的待遇还算过得去，可其余人就别谈了。有好几个小时，所有的孩子都被关在一起，恐惧与不安的气息笼罩着我们，哭喊声不绝于耳，我也是极其的害怕。那些小孩被关进来之前都被打过，明显老实多了。吴小蓝比我大些，但个头比我瘦小，她就坐在我旁边浑身颤抖，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小猫。尽管已经这样了，她还是伸出一只手握住我，发白的唇不停念着‘没事的，我们会没事的’。听上去是不是很傻？毕竟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傻就傻一点吧。

　　“后来我们确实被警察救了，但他们中很多人（尤其是女孩子）与其说是被绑，不如说是被家里人卖掉的。丢丢捡捡几遭，最终又回到了那帮人同伙的手里。有些孩子就此失去踪迹，而剩余的孩子被迫卖身。世界上有太多喜欢小孩子的客人，那块业务早已成熟。

　　“小蓝被糟践了九年，半个月前因为咬伤客人，被那人的手下打了三天三夜，活活打死。最后客人赔了组织一笔钱，悄悄把人埋了。隔天挖出来的时候，小蓝的腐烂程度很低，但是她的二十个指头都没了，眼珠和舌头也不在，下身几乎烂成肉糜。

　　“比她们幸运的也有。金金在北方读书，那天晚上下着雪，整个学校突然停电了，同学们喧哗起来。有人抱怨，有人抽空趴在桌子上睡觉，而坐在窗边的小金手脚慌乱地拉开窗子，毫不犹豫地从四楼窗户跳了出去。

　　“还需要我继续举例子吗？那批孩子中有一半已经确定死亡，剩下的一半中还有三分之二不知所踪。除了你这个毫无人性的大小姐以外，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无歆快要撑不住了，假装无事地走到窗边喘气，半个身子靠在铁栏杆和连接的墙壁上。

　　“沈……”

　　“你是不是想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呀？那又怎么样？谁能保证明天的阴晴？未来充满希望是斯嘉丽的人生，不是我的，更不是金金和吴小蓝的。于我们而言，明天和今天一样糟！我们没有办法释怀，更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你能理解这样的感受吗？你知道我们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吗？你从未体会过精神崩溃的感受。你是那么的快乐。你有被人用铁链拴着关过小黑屋吗？你凭什么对我们指指点点？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转身离开监控室。容释之随即追出来。

　　***

　　巫洛子突然生气跑出去，我也不知道原因，于是追出去堵她。

　　“怎么了？”

　　“别激动，我没打算闯进去。”她站在离病房门口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反手用大拇指指向沈南儿的方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我发现她是在刻意回避接下来的对话，趁机发问：“你知道沈南儿会跟她说什么。”

　　“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知道……”巫洛子用手扶额装傻到一半便作罢，“好好好，告诉你就是了。”

　　巫洛子双手环胸，背靠发亮的墙壁瓷砖。

　　“沈南儿对于自己当初被拴在小黑屋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还用这一点来挖苦无歆。实际上，无歆足够有资格说她感同身受……因为她自己也不想提起这件事，所以我们都刻意回避着。

　　“不记得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应该是初中的时候……哎，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或许是钢针吧，我也不清楚是用什么做的，反正比沈南儿比划的更长、更粗，像箭一样，金属材质。两支箭从锁骨下面把她刺穿了，高高钉在墙上，只剩赤脚的两三个脚趾能勉强够到墙壁上凸起的小平台，堪堪支撑全身重量。”

　　“你怎么知道的？”

　　“叶永恒喊人寄了个手机到我家。我看过了，里面只有一个视频，只有七个小时……对，足足七个小时。”

　　“刚刚说的就是内容？”

　　“不止。她明明动一下都不可能，身上却挂了六条铁链，分别锁住她的四肢、腰和脖颈。背景音很复杂，有被她亲手杀死的伙伴，也有因她而死的伙伴。那些凄厉的声音不停嘶喊：‘你为什么要杀死我？’‘我是因你而死的，你一点羞愧之心都没有吗？’‘我明明那么信任你，你却眼睁睁看我去死！’小白菜对音色的灵敏度相当高，不知道算不算绝对音准，亏得他们能找到像成那样的声音。”

　　“他为什么要让你们知道这件事？”

　　“惩罚，当然还有威胁。到发生那件事的前一个星期为止，无歆已经在我家住了三个月，我们早就把她当成家人了。无歆最害怕叫别人担心，更害怕牵连他人，这样露骨的惩罚最是诛心了。不法组织还想借此威胁我父母出国，这样他们的商战可以减少很多阻碍。”

　　“你们怎么选的？”

　　“我们看过那条视频，然后忽略了。”

　　“也对，已经处罚完了，又不是血脉上的亲人，哪里还剩什么威胁的力度。”

　　“你这句话追责的成分很大呀。我们不采取行动，是因为完全没用，他们根本就是冲着无歆去的。”

　　“怎么说？”

　　“像那样的人物早就不缺钱了，商战什么的都只是顺便。那些人真正的目的还是想得到RP1816，弄出点惊天动地的大危机。”

　　“所以这次也是……”

　　“对，其它方面都已经彻底准备就绪了，偏就是研究不出可以替代RP1816的药物，所以想强行威逼利诱。”

　　“手段是什么？”

　　“看这几天新闻了吗？短短半个月，有14个国家总共发生了三十余起银行抢劫案，而有31个国家接连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恐怖袭击总共近百起。这种途径比商战弄钱快多了。因为跨度范围实在是太广，暂时还没人怀疑这些案件皆出于同一组织。目前为止，已经出现了十九种抢劫路数，甚至还出现了组合拳，叫人防不胜防。”

　　“既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直接挑起军事战争岂不更快？”

　　“战争？没人想挑起对立。他们想看到的，是人类被自己做的孽毁灭。如果自然界不出手，那他们会尽可能效仿自然，用病症重创人类文明。”

　　“我明白了，眼见无论怎样威胁都无用，索性扩大人质范围。他们是想告诉叶无歆——你交不交出药物方案都可以，倘若你仍旧坚持不交出，我们完全有资本再策划成百上千起无差别袭击案。这对我们来说极其容易。是让世界从现在开始混乱，还是等14个月之后再混乱，这全都是你的一句话而已。”

　　“没错，最后期限到了，叶氏夫妇要无歆的答案。”

　　“我有个问题。既然RP1816要14个月之后才会发作，那在此之前，他们该如何检测药物真假？”

　　“当年藏在药物研究中心的间谍传回了一种检验方法，就是用一种似于催化剂的特殊药品，将它注入食用过RP1816的小白鼠体内，小白鼠在十分钟之内就会呈现出发病状态。后来间谍因无法送药品出去，只好悄悄在研究中心用人体做实验，落实催化药品的效果。不过，最后他也因身份败露而选择自杀。该方法如果用在人体身上，根据剂量不同，会在1至24个小时之内病发。组织找了107个不同人种的试验品，打算等无歆交出药方就开始实验。”

　　“她会交出去吗？”

　　“你觉得呢？”

　　“两个结局基本上差不多，一个是现在，一个是14个月后。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国际警力和各国警方高层苦苦周旋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办法一击致命，我们又能怎么办？”

　　我在墙边的候诊椅上坐下，顿感一阵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