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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温语佩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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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允执第二天六点起床,又看了一个小时的习题,七点时门铃响起。
早上做饭费时间,权允执便订了一个星期的私人餐厅。
这其中还有些波折,来源于他那两位爱操心的家长。
父亲权持轻看了权允执高中三年的规划后,没说什么。
倒是母亲沈怜微不乐意:“早饭没时间做,让家里给你送过去嘛,又不费事。云云,好不好?”
权允执:“……我订的是哥哥的餐厅。”
哥哥权行则是画家,那些个餐厅只是在他那里挂个名,资产报表实际上送到权允执手里。
沈怜微立刻变脸:“既然是自家餐厅,妈妈就不担心了。”
权持轻却道:“每顿记得营养均衡,身体很重要。”
权允执说:“我计划好了,父亲要看吗?”
权持轻:“……不了。”
他这个小儿子,样样出挑,几乎是照着权家继承人的模板长的。
唯一不足的,就是规划性太强。
权允执没搭理他的面部活动,看他规划这件事就是权持轻提出的。
浪费他的时间。
许观止七点四十起床,手机刚好没电关机,他没在意,刷牙洗漱。
十五六分钟,他到学校门口,正巧碰上权允执下车。
许观止顿住脚步,等他走过来,疑惑:“乘坐出租车上学,这是什么新潮流吗?”
权允执:“没有这种潮流。”
昨天为了和许观止拉近距离,权允执就没骑自行车。
专属司机不是没有,权允执一想到权行则的前卫艺术,那些花枝招展的车辆已经成为报废品,利用价值约等于零。
出租是很省心省事的选择。
权允执没必要给许观止解释自己的行为,便随口问:“你吃饭了吗?”
许观止:“没。”
权允执问:“不饿吗?”
许观止:“嗯。”
说话间到了教室,钟侃让他们整理考场,八点半开始考试。
这两天比较宽松,考完就可以回家,权允执没跟许观止碰到过。
时间还长。
他正巧琢磨出不少方略,有待实施。
成为同桌的第四天。
老师们无情抬走了考试卷,直接开讲新课。
教室吵吵闹闹。
许观止纹丝不动。
权允执抽空看他一眼,觉得很有意思。
他白天睡觉,晚上可能学习,而钟侃对此放任。
许观止的作息很值得探究一下。
轻微的呼吸清晰传进他的耳朵里,权允执又翻了页书。
唇角微微勾起。
中午放学,许观止睡眼惺忪,拿起书包,慢慢清醒过来。
权允执看了片刻,说:“你晚上一般什么时候睡?”
许观止不明所以,回道:“十一点。”
权允执眉尾轻轻挑起,隐约带了点琢磨不透的意味,“凌晨一点起的床?”
许观止坦然接下这反问,“对。”
权允执语调平平:“真刻苦。”
许观止笑了下,“你对刻苦的标准真低。”
权允执:“或许。”
他眸光浅浅,“要一起去吃个午饭吗?”
许观止:“嗯。”
交友距离这东西。
对两位来说,不存在的。
权允执推着自行车过来,冲他示意:“坐后面吧,我带你。”
许观止挑眉,顺势坐了上去,“重吗?”
权允执支着车,身形落拓,面色平淡:“不重。”
“明明我们差不多高,”权允执说,“你好瘦。”
许观止手扶着座,“有各方面的原因,你很好奇?”
他贴着权允执的后背,温热吐息顺着脊梁骨爬到全身。
权允执骑车上路,轻淡的声音散入风里,“有点。”
许观止看着沿路风景,“我没怎么吃过早饭,这个是主要原因。”
权允执将车头拐弯,习惯性地把主动权拿到自己手中,却不露痕迹,“次要原因,是你中午吃泡面吗?”
许观止愣住:“你怎么知道?”
权允执语调轻慢:“猜的。开学那天,中午过来时,你身上的味道很奇怪。”
他不吝赐教,许观止思索一下便理解,权允执大概是有什么犬类血统。
许观止眼睛开始疲倦,他垂下眼帘,恹恹地问:“我们这是去哪?”
权允执:“星昃食宵,在鲸落街那边。”
许观止有一搭没一搭地应,跟他聊了几道斐波那契数列的典型题,再次睁开眼,便看到所谓的星昃食宵。
蓝白色的外观套下来,商务气息浓重,不像是餐馆。
许观止脚步微顿,“你没来错地方?”
一手推开门,权允执侧过身体,略一后退,露出可通行的空间,下颔微低,“嗯。”
许观止配合他的优雅礼节,进了里面,“谢谢。”
权允执松开手,前面带路,“想吃点什么?” 许观止:“你点吧,我无所谓。”
这餐馆也太冷清了。
生意不好?
许观止猜测着,跟着落座,“你经常来这里吃饭吗?”
权允执脱下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黑色的高领毛衣衬他素冷的面容,“嗯。”
许观止指节轻动,“有什么推荐的吗?”
权允执垂眸发出一条消息,抬起眼皮,回道:“没有。”
许观止微微疑惑,“嗯?”
手机安静躺在桌面,权允执双手规矩放在腿上,“和你一样,我对这些,也无所谓。”
他并不讲究口腹之欲。
许观止转了下眸子:“那这顿饭,还有必要吗?”
权允执身体微向后倾,穿着统一工作服的人员纷纷摆好碗筷和上菜,整齐有序。
待众人退下,权允执情绪微淡,“对我来说,有必要。”
许观止一顿。
“你之所以觉得没有必要,”权允执目光扫过他的眼睛,像沉睡的深渊,漆黑的阴影里枯木燃尽,留下残灰一片,透着懒倦,“是因为你现在没有任何改变。”
许观止回望他平静如冰山的眸子,轻勾唇笑了一下,“你希望我有什么改变?”
“上课认真听讲,多和同学交流,偶尔为班级争光,”许观止对这些话术习以为常,他直视着权允执,眼角压下那份暗藏的情绪,悠悠地笑问:“你不会是想说这个吧?”
这样的话,可真是太无趣了。
权允执简短回答:“不是。”
他说:“你如何做,是你的选择。我没有权利干涉。”
他只会想要去探究。
许观止又问了一遍:“那你希望的改变是什么?”
权允执语调没有起伏地说:“对我多点兴趣。”
嘶。
许观止有点沉默:“……哪方面的兴趣?”
权允执面色如常道:“好奇心。”
“你似乎很缺乏这个。”权允执再次看向许观止那双风流仪态含情眸,不自觉上翘的眼尾勾出一段天然情态,似旭日始暖,流水碧色,春光满眼。
野鹤孤唳的灵魂,醉墨洒然的样貌。
诡异的矛盾。
如同烈焰浓寒作筋骨,许观止迟早会在这两重冰火中沉寂下去。
炎烁蒸烈,露坠霜冻。
最坏的结局。
石颓山瘦,水枯木落,轰然瓦解,零落难堪。
权允执隐约猜到背后的原因,他收回短暂的打量,说:“试着达到我对你好奇程度的一半,可以吗?”
许观止的好奇心就像坏掉的灯泡一样,你拍一下,他忽闪忽闪地亮几秒,装的完好无损。回头看才发现灯丝已经烧尽,再拍打也无济于事。
权允执确实是个注重细节的人,他常常从许观止的举动中感受到疲倦,头疼于更进一步的交流。
人和人的交往,需要双方投入同等的情感和时间。
然而许观止的缺陷在于他的被动,消极的态度注定了两人付出的不对等。
权允执承认他对许观止的好奇占据一时上风,但许观止的止步不前,会慢慢消磨掉他的探索欲。
当他停止主动的试探,他们这份关系的收尾,会是个很烂的结局。
权允执郁闷的是,这绝对是他第一次滑铁卢。
许观止比他预计的更麻烦。
难撬开的。
铁豌豆。
许观止这时说:“我不知道怎么做。”
他眸光思索,慢吞吞地吐字,“你已经是我最好奇的人了。”
这是真话。
就像现在这样,权允执偶尔能察觉出,许观止在向他靠近的尝试。
可是还不够。
权允执唇角微弯,“那就不要半途退缩。”
他在逼迫,坦然自若,光明正大。
刚好压在许观止能忍受范围的边缘上。
“好啊,”许观止应允下来,那似笑非笑的眸扫过,流影漾在烟水里,“如果你把真面目露出来,我也奉陪。”
权允执如他所愿,收敛起刻意营造的平和。
霜水澄定的无害底色慢慢褪去,松叶欲焚,素柯凌岁,潜凛萧索,同云不流。
似玉石的冰雕,月池浸色,空而不着。
许观止瞳孔微收,慢慢回过神来,几乎是喟叹,“你可真有契约精神。”
权允执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玩过剧本杀吗?”
随意调整的动作,那点压迫瞬间消失无踪。
许观止无趣地撇嘴,“玩过一点。”
“试试我为你打造的剧本,”权允执口吻平常,云淡风轻,“以整个学校为舞台。”
“说不定,能让你改掉一些坏习惯。”他意有所指。
清音入肌骨,许观止手指划过冰凉的桌子,垂落下去,“你果然知道。”
“你表现的很明显,”那点浅淡的攻击性不见,权允执的语气称得上温和:“要来玩一次吗?”
不知何时紧绷的身体脱离了椅背,许观止松垮靠回去,懒洋洋地笑:
“行啊。”
我也想知道。
吞刀刮肠,饮灰洗胃。
回归原本的我,究竟是何面目。
权允执达到原定目的,看着桌上的饭菜,轻啊了一声:“饭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