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鸢》万竹客

12、第 12 章

　　如水的月光洒在大地上，给黑暗中快速前行的马车照亮了道路。

　　殷鸢随意地靠在车壁上，身子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的，眼底下是一片青黑。

　　她今日一早就收拾好东西，坐上马车就直奔广陵而去。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不相信燕家的人都死在了那场火灾之中。于是，她不停的托人去寻，一旦有消息就报过来。

　　后来她入了宫，成了公主，特意寻画师画了好几副画像，分发给手里的暗卫，将原本寻找的范围扩大到了整个大虞。

　　可是，一个国度是如何的大，枉她寻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来，她见了不少容貌相似的，甚至还有故意冒名顶替来攀附的。

　　可是心里隐隐有一道声音告诉她，让她去广陵，广陵有她想要寻的人。

　　“殿下，天色已晚。您赶了一天的路，如今歇息会吧！”

　　春桃见到殷鸢此时憔悴的脸庞，关心地劝道，甚至还特意抽出了厚被褥，给仔仔细细地垫上一层。

　　殷鸢点了点头，拆下了头上的发簪，交由春桃，后想起她也许久未休息，体谅地说道：

　　“你去另外一辆马车上休息吧，总归这路还要走两三天。”

　　春桃应声而退，殷鸢也放空了身体，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睡着了。

　　半夜，她突然惊醒。

　　睁眼，面前落下一道黑影，她的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她猛的又闭上眼，嘴里嘟囔几声，装作还未睡醒。

　　不知是什么人居然如此大胆，在众多侍卫的眼皮子底下，偷溜进她的马车里。

　　殷鸢装作无意翻了个身，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往袖子里摸去。

　　此次出行，她身上可是带了不少的暗器，防的就是这个。

　　突然，黑暗中伸出来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她躲在衣袖里的腕子。

　　殷鸢见此，猛的睁眼，刚要大喊出声，却不想那人的另一只手伸过来，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那人凑近，殷鸢这才发现此人正是前不久前往广陵的谢庭！

　　谢庭在看见她睁眼后，认出来自己来，确定其不再呼喊出声，这才放开她捂住她那张嘴的手，但是另一只手却是怎么也不肯放开。

　　他了解她，那只手里面定是藏了什么杀器。

　　两人自小认识，青梅竹马，即使分开三年后，她性情大变，谢庭却依然能在她身上看到往日的熟悉感。

　　殷鸢皱眉，冷声呵斥：“放开”

　　“不放。”

　　谢庭贪婪似的看着那张脸，三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离她如此之近。

　　在广陵时，在收到那封平阳公主要去和亲的那封信时，他都不知道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抛下了手上的事，马不停蹄地赶来。

　　却没曾想，在半路上遇到了她。

　　对了，她肯定是为了燕秋这件事来的。

　　谢庭见她怒气升腾的眸子，头一回有些庆幸，庆幸他还能惹的她生气，总好比那面无表情的冷淡对他要好。

　　他仔细斟酌了一番，开口道：

　　“我来了广陵后，在街上见到了燕秋……只不过……”

　　剩下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但是殷鸢却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说不定，燕秋已经遭遇了什么不测。这才会使得这三年来……她从未找到过她。

　　“只不过什么，她在哪？”

　　殷鸢犀利的目光射去，口吻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感。

　　这一句话说出，无意之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们二人之间，相隔的不仅是三年时光，而是一次破碎的婚约，还有如今的臣子与公主的身份。

　　“她如今在广陵，她很好……只不过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十三岁那年。”

　　谢庭一口气说话，又担忧地看着殷鸢的双眼。

　　殷鸢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没有再搭理身前的那人，靠在软枕上闭眼假寐。

　　人找到了，还活着就行了……

　　三年前，燕秋正是十三岁，还是天真浪漫的年纪。三年过去，他们都走出了燕府，却将她一人困在了那里。

　　“听说，你要去和亲。”

　　谢庭看见她紧皱的眉头，下意识的就问出了那个困扰了他整整三日的问题。

　　问完之后，他却又暗自后悔。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看了，若是……若是又冒犯到了她，恐怕后来就越发难得和她说上话。

　　他在宫中留了一个探子，而殷鸢要和亲的消息，正是那个探子传过来的。

　　“我若是要去和亲，与你何干？”

　　殷鸢睁眼，慵懒地抬手，从马车的暗格里抽出一本画册，摊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看了起来。

　　“我不许。”

　　谢庭盯着那朝思暮想的人，牢牢锁着她刚睁开的那双眼，不想放过丝毫的表情，就那么对着她，一字一顿说道。

　　“呵。谢庭，别忘了你的身份。”殷鸢坐起身，轻笑：“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说？”

　　“毕竟，三年前，我们还未成婚。现在，我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谢庭的胸腔里似乎有怒火在奔腾，她的那些话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硬生生刺中身上的要害，令他疼的似乎还不上劲来。

　　他整个人似乎失去了思考，放下了那些繁文缛节，右手仍是抓住她的腕子，左手撑着车壁，整个人逼向了她。

　　他离她极近，似乎能感受到缕缕的馨香，止不住地往鼻子里窜，在对上那双琉璃般双眼时，他可耻的退缩了一步。

　　他，他刚刚在想什么？

　　殷鸢冷笑，双唇张张合合，又继续说道：

　　“再一点，我若是执意想要和亲，你谢庭难道能拦……”

　　谢庭猛的俯身下去，堵住了那双喋喋不休的双唇，还未在那抹香软上停留几秒，便一把被推开。

　　“啪！”

　　一道响亮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谢庭的那只手仍没有放开，那双阴沉的眸子就那么盯着殷鸢。

　　殷鸢借着月光看去，果不其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她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

　　“我还当你是个绝情的，毕竟当初离开的时候，可是留下了一封诀别信。”

　　诀别信？

　　谢庭矢口否认：“我未曾留下什么诀别信。”

　　“呵，滚出去。”殷鸢向车外一指，“我不想再看到你。”

　　当初是他说的，“你我各自嫁娶，两相安好”，可现在他是什么作为？

　　一年来，无数次的拦在公主府，甚至还几次三番地想要妄图闯进府中，却被她的暗卫拦下。

　　如今，倒是得了空，还更放肆了些。

　　殷鸢用衣袖不断擦着那唇，直至心里的那股厌恶感渐渐消散，这才放下。

　　谢庭的目光在那双艳红的唇上停留了一会，又对上那双冰冷的双目，斟酌了一番，选择了离开。

　　定是他三年前不辞而别，逃了那场婚，她才怀恨至今。
　　后来，燕府出了事，他也派人去找她和燕府各人，却是最终一无所获。

　　所有的燕家人，以及仆从，全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隐隐中，幕后似乎有一双手，在无声地操控着这一切。

　　后来，他又见到殷鸢，他知她心里有气，便尽其所能地讨好她，连她给的差事，不论是什么全都一口答应了下来。

　　但是如今，两人甚至都不如陌生人……

　　谢庭最终还是离开，那道身影最后消失在了黑夜里，不知去往何处。

　　“春桃，春桃！”

　　在谢庭走后，殷鸢连声唤春桃过来，吩咐其在她周围多指派一些人后，这才渐渐入睡。

　　马车走了五天，才终于来到了广陵。

　　殷鸢下车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谢庭，以及他身旁的姑娘——燕秋。

　　“燕……燕秋。”

　　三年未见，她似乎长高了点，眉眼也张开了，但是见到殷鸢，还是一如既往地笑起来，眉眼弯弯的。

　　“阿姐！”

　　燕秋跑过来，一下子就扑在了殷鸢的怀里，还蹭了蹭，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开心。

　　“阿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一滴泪突然从殷鸢的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滴入衣领里。

　　“阿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我帮你报仇！”

　　又是几滴泪落下，滴在燕秋脸上，她懵懂地眨了眨眼，感触到了那抹湿润。

　　在燕秋的心里，她的阿姐是无所不能的！在某些事上，比她的嫡亲兄长还要靠谱一些！

　　今日却不知为何哭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阿姐落泪。

　　殷鸢接过春杏递过来的绣帕，轻轻擦去眼泪，笑着揉了揉燕秋的脑袋：

　　“没有人欺负阿姐，是阿姐见到你太高兴了！”

　　燕秋听到这句话这才放心下来，转头又来招呼谢庭过来。却不曾想，那人往这边走来却止步于不远处。

　　“亭哥哥，你愣在那干嘛啊，快过来陪着阿姐！”
　　“兄长上次不是说，要亲自下江南去给你们寻个独一无二的成婚礼，如今怎么还没有回来。”

　　燕秋从殷鸢的怀里挣脱出，将谢庭推到阿姐身边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人站在一起，像是一对璧人。
　　凑在一起看，简直顺眼多了。

　　燕秋蹦蹦跳跳来到另一侧，摇晃着殷鸢的手臂撒着娇。

　　“阿姐，你和亭哥哥婚期定在哪一日啊，可否让我提前知晓，我好给你们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