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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番外 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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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三年,霜华诞下一个孩子。
那孩子一降生,便紫雷濤朝,天哭地毁,一夜之间花草全都败开,天地雄黄。万界神主皆憎恶之,甚至要将他们昔日赞崇的战神霜华赶出天露神域,条件是让天帝凝聚万神之力,杀灭这个灾星。
霜华是那样纯真质朴之人,她怎么舍得放弃一个没有任何过错的小生命!她只得在天帝面前眼巴巴地跪地求他再多给些时日,她会想到办法。
可是她自己发病死了,她不哭不闹,前一秒眼睛还在娇滴滴的乱转,在月怀里又踢又打胡作非为,时不时漫不经心喊月儿一声哥哥,后一秒,她便永远故去了,没有了自己的气息脉搏,消耗了霜华给他的灵根神脉,断裂了月给他的精气滋补灵药。
她还不满三个月,烧的浑身滚烫,不治而死啊!霜华抱着他的尸身,在雨中走了一晚上,走到阎罗殿求满殿神佛,妄图救他回来。
霜华不愿意接受孩子的死,可她明明比谁都清楚,她是救不回来的。她是被魔与神相恋的命途克死的,就算魔神拼尽全力地保着霜华的神髓命格和一身法力,他也难保受到世灭诅咒的孩子。
“要索命就索我的命,别索孩子的命啊!”霜华一改往日战神的英姿,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呆滞地跪坐在阎罗殿堂前,她的目光里再也没有春秋寒暑,再也没有忧喜悲欢,她的神志已渐渐离开,执意越走越远,不再醒来。
“阿娘。”月那时已有四百岁,已经是天露神域一个头等将军了,魔神也消失了一百年了。“我们回家吧,不要再等了。”
她单薄可怜的身影与百年前她一人等在海棠花树下的影子重叠了。似乎自从世灭出现,她便笼罩在层层恐惧里一刻也无法动弹。
江银月记得宙神告诫过自己的娘亲了,“你若决意与魔神相守,恐怕最可怕的那一天也会接踵而至的。”
战神历经万千磨难才终于控制邪骨,唤得魔神的善念,他们二人也因此互生情愫,甚至有了孩子。
那天晚上,她小酌了几杯酒,被他拥在怀中,他小心地摩挲着她透红的脸,她也认真的看着他,眉眼含笑。
“我好想你。”霜华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魔神不说话,只是将手放在她的腰间,手指轻轻敲击在她腰侧,落在她甜甜的心尖。
“我想嫁给你,做魔域的女主人。”霜华笑起来,怀抱着他的脖子亲下去,“魔神,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你觉得我该做什么?”魔神回应着她的吻,“不是你死皮赖脸缠着我,让我爱苍生,爱世人?”
霜华倒在他怀中,口中念念,“不行,你只能爱我一个人。”
霜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躺在了魔神身边,还对他说着肉麻的话。她也没有去过问。
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被骗了,所有的一切承诺和欢笑皆在他离开之后生锈上锁,她本以为能够两个人一起面对的。
而此时,她倒在冰凉的雪地上,没有海棠花瓣柔软的触感,没有了怀抱里温暖的温度,没有唇齿相依的幸福,没有孩子的心跳呼吸和笑容,只有她自己。她不奢求什么,她总是跪在这里,无法原谅自己。
当神明亲手杀死一个襁褓中的孩子,那爱天下的襟怀只变得荒唐可笑。
江银月触碰到她瘦弱的骨骼,冷的心惊胆战。
她的臂膀依旧弯曲成圏状,紧紧拢着怀里的幼孩,手臂已僵直而很难掰开。
“霜华神君,我有办法救他。”少女小心翼翼伏在他耳边轻声说。
霜华瞳仁一颤,冰面上停留着的沙鸥惊起一团雪花。
女子两根手指夹着一张符纸轻轻放在他眉心已经发黑的神纹上方,念道,“淡月鄢阳,憾天潍地,破!”
霜华心道:“这点小法术还不足以控制她。”可她突然感知到雪花的冰凉,还有少年手指的温度,他轻轻扯开嘴角,“江银月,你逃课。”
霜华瘫倒在月怀中。
月把霜华扶起来背在背上,偏过头对着施完法术的少女点头致谢,“多谢雪梅仙子的镇魂符。”
雪梅抱起那个雪白的婴孩,把她放在一只匣子中,扬袖消失,摆手说,“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们快回去吧。”
月和雪梅终于赶回了玉倾宫。
霜华刚刚从谦鄂之身缓和恢复过来,就得知了孩子死去的消息。她拖着一身伤口,徒步踩雪千里迢迢赶到那里,殿后便是冥川,他想在那里寻找孩子的灵魂,可幽冥主早已料想到她回来,便大门不开。
昔日威风凛凛的战神如今被冥川拒之门外,一夜之间,她霜华仿佛变成了苍生的敌人。
可她明明是万年前阻止魔神同悲道万物归土的英雄啊。她舍身爱着苍生,苍生却待她至此。
她只是想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爱而已,她不是生来救是为苍生护佑的战神,有时候,她只是个小少女,爱着曾经与自己为敌的魔神。
雪梅是清泉州的女掌门,此宗门历史悠久,藏有数百种起死回生的方法,但每个都困难重重。
她不由分说前往玉倾宫,正巧碰到一同寻找他们的月。
月从练兵场里匆匆赶来,他披着柔软的大氅,手里握着一株枯死的海棠花,花蕊中央还闪着若隐若现的蓝光。
“雪梅仙子,霜华神君的命花已经凋谢了,请仙子速速与我一同前往幽冥界吧!”月原来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如今也会低眉下气地请求一个仙子。他修习的是冷兵器,没有雪梅仙子会的镇魂符。
如今跪倒在霜华的身旁,月同样慌张又无措。
仙医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体,“神君肚子上的伤口虽然被冰雪诱裂,但不致命,可她为何不醒来,却是因为她自己不愿意醒来。”
“多谢医师。”月目送着他离开后,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嘀嗒在地板上,绽放出一朵朵水花,“阿娘,你醒一醒,你看看你的月儿,还有月儿陪着你,你从来不是孤单一人。”
阿娘不会这么自私的,她不会因为妹妹的死而抛弃他和所有的人。
“阿娘……”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阿娘冰冷的手臂一直哭。
以往他磕着碰着了,或者吃到一棵毒草疼得吱哇乱叫,娘亲总会出现,递给他一颗海棠花做的糖,然后温柔地把他拢在怀中,或用嘴亲吹着他的小伤口,或帮他排散体内的毒素。
月双手捧起她被雪冻红的手腕,哈了一口热气。
“阿娘你一定很疼吧,可惜我不会做海糖。”
月把自己手指上的一道很长的伤口给她看,“阿娘你看,我也受伤了,但我一点都不疼。”
再说一声疼,也没有人来温柔地帮他吹气了。
“没错,我不疼,我不需要阿娘了。你要看到,月儿早就长大了。”月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