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暮星野》碎星影

5、第 5 章

　　影片一部分之前在沙龙上播放过，此次更多的是把详细的故事内容和核心理念梳理出来。

　　更重要的是基于市场之下，故事的卖点。

　　这是姜萤最担心的一点，让大众相信故事的内核和立意，这点并不好做。

　　而现在，她必须让资方相信她的故事可以成功。

　　姜萤站在硕大的显示屏一旁，原本她有信心，至少在出结果的那天是的。

　　但她看着底下听着的几人，有被打击到。除了瑞景之外，她今天还跑了其他两家公司。

　　反馈并不太好，这个故事是基于双相情感障碍创作的，大众并没有正确认识到这个精神疾病，很多人认为那就是矫情。甲方给出的判定就是有很大概率不受市场欢迎。

　　在甲方眼里，代表赚不到钱。

　　她目前还没想到完美的解决方案，甲方那边一致要求大改故事。姜萤地铁站走出来，穿过人群。她不想自己的核心理念被替换。

　　那是她的初心。

　　日薄西山，余晖错落洒在斑马线上，身旁的行人杂乱，姜萤瞟了眼对面的红灯，揉了揉眉心。

　　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顺利。

　　在瑞景大楼的时候，她记得江峤那张神色淡漠的脸，背靠座椅一脸严肃的盯着她。

　　中途讨论的时候，她完全看不出江峤对于这个故事的想法。没一会儿，就被秘书叫走开会了。

　　大部分都是孟芸他们在跟自己对接。

　　洽谈结束的时候，她在电梯碰到了江峤。

　　密闭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稀薄。

　　姜萤点头示意了一下，没再有动作。男人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支在横杆上。

　　不经意间，她的眼神略过玻璃，和玻璃中映着的那双眼睛对视。漆黑的眼眸直直望过来，眼底的情绪在清楚不过。

　　定定地停留她身上。

　　……

　　她听见身后的人轻笑一声，先开口，声线缓慢，“感谢我的时间定好了吗？姜导？”

　　“还是说，要请我吃烧烤？”

　　姜萤捏着手机的手指蜷了蜷，偏过身体，淡淡说道：“江总你定就好了。”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会，接着她感受到独属于他的气息慢慢逼近。

　　姜萤没敢转过身去，玻璃反射的画面中两个人距离极近。她往前走了一小步拉开距离，对方似乎料到她的小心思，先一步被江峤拉住了手臂。

　　“叮”。

　　楼层一到，电梯门敞开。

　　她明显感觉到江峤手上的力气松了松，迅速挣开桎梏，头也没回地走了。

　　他们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有纠缠……

　　银红的天色渐渐暗淡了下去，留下灰白的薄云。现在这个点，正是高峰期。

　　手机不合时宜地连续震动几下，扰乱了姜萤本就烦躁的情绪。

　　是姜蔓的电话。

　　她拧了拧眉，直接挂断了电话。

　　姜蔓在她读完高中就改嫁了，中学期间就没有什么联系，直到留学也没有。对姜萤来说，姜蔓陪伴她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生活上必要的支出之外，姜蔓本质不待见她。

　　尤其是在幼儿园的时候，那时候姜萤父亲，李东升还没过世。不出意外，每天都是李东升来接她回家。年幼的姜萤总是会问：“爸爸，为什么今天妈妈又没来？”

　　而李东升每天都会变着法儿换着理由回答姜萤。

　　“妈妈这几天都加班，很忙。”“妈妈今天回去看外婆了。”“妈妈刚刚接到外地出差的通知。”

　　最后，李东升总是会加上一句：“妈妈很辛苦，我们要理解妈妈。”

　　小姜萤乖乖坐下后座，点点头。

　　某天小姜萤睡不着，她摸着黑走到父母房间门口，看到房间门缝底下透着光，走近时隔着一层门板传来闷闷的吵架声。

　　她听见姜蔓的声音带着怨愤，“李东升，离婚吧，反正我也不想过了！你看看你，也不是什么大老板，赚不到什么钱，窝囊地要死，我跟着你过日子憋屈死了。”

　　“想穿点名牌还得省吃俭用，我真是见了鬼了当年才能看上你！”

　　李东升没有回话。

　　后来她听到李东升沉着嗓子说了一句，“那姜萤，怎么办？”

　　小姜萤紧贴着门，她感觉到身体周围的温度渐渐冷下来。手指紧贴着门把手，无数次她都想打开门去制止这场激烈的争吵。

　　那一刻，硬生生攫住了她转动门把的想法。

　　她恐惧姜蔓接下来说的话。

　　默了一会儿她听见姜蔓说：“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就要了孩子，但这个拖油瓶让我以后怎么生活，而且她也不跟我亲近，没良心！”

　　李东升因为触及到孩子，原本克制的脾气一下子爆发了，他冲着姜蔓吼着：“姜蔓，萤萤她还是个孩子，你平时都不陪她，你让她怎么跟你亲近！”

　　小姜萤的意识渐渐模糊，耳畔的声音变得凌乱，变得听不清。

　　她顺着门板靠坐在地上，蜷缩在角落，再也忍不住垂头哭出了声。

　　炎炎夏夜，小姜萤只觉得浑身冰冷。

　　自一晚上后，她连续感冒发烧整整一个星期。也是那一天之后，很多不属于孩子应该有的印象野蛮地进入了姜萤的大脑，肆意生长。

　　一切都异常急速地变得清楚明了。

　　她对于姜蔓来说只是拖油瓶，只阻止姜蔓追求想要的人生的累赘。

　　这个道理，在她童年的时候就早早明白。

　　只不过是有着一层血缘关系，捆绑着她，要求她做出身为一个母亲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自此之后，姜萤再也没有要求姜蔓来接自己放学，也不主动询问李东升关于姜蔓不来接自己的原因。

　　李东升当然发现了姜萤的变化，那段时间就会经常问姜萤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啊。

　　但小姜萤只是摇摇头，说没什么。

　　那个时候姜萤学会了撒谎，她会故意装作很开心的样子，说：“爸爸，今天老师说我表现好，奖励我一个星星贴纸。”

　　作为父亲，这一切李东升都看在眼里，他认为是自己疏于对女儿的陪伴，另外一个原因是姜蔓。

　　他没有再过问，只不过除了工作之外，他会把时间挪出来陪姜萤。

　　直到在姜萤九岁那年，李东升在应酬完回家的晚上，出了车祸。

　　当她得知这个消息后，在医院抱着姜蔓的手臂崩溃大哭。

　　姜蔓没说话。

　　她没有爸爸了。

　　后来就一直是姜蔓带着姜萤，与其说是带，不如说是扔在家里。姜蔓给她找了一个保姆，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李东升留下来的财产全部都留给了姜萤，而姜蔓捞不到半点好处，便天天不着家。

　　姜萤也没有多问。

　　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姜萤一个人生活。

　　十七岁那年，江峤的出现，才结束了这样的日子。

　　——

　　电话被掐断之后，姜蔓的消息就迅速弹了出来。

　　姜蔓：萤萤，我听说你最近回国了？怎么没告诉妈妈？

　　姜萤盯着屏幕几秒，讽刺地勾了勾唇角。出其不意的关心，直觉告诉姜萤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回复：我在忙。

　　姜蔓：那你先忙，忙完妈妈再跟你说。好久没见你，妈妈想你了。

　　想她？稀奇。

　　——

　　“小姑娘，绿灯了呀，你看到没有啊，年轻人一天到晚就盯着个手机看啊，别挡着路呀。”

　　她往后扫了一眼，让开了路。身后是一个中年女人，手里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绿色蔬菜从袋子里露出来。

　　姜萤还未开口，中年女人不满地剐了她一眼，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故意地撞上了姜萤的肩膀。

　　中年女人蹬着脚，压根没给她反驳的余地。

　　姜萤愣了一秒，收回了视线，走向了前面的路口。

　　她今晚的打算是回去构思一下故事，整理思路，给甲方那边一个解决方案。

　　刚在沙发上休息没多久，门铃响了。她透过猫眼敲了敲，是夏依然。

　　“我买了烧烤过来，一起吃点。”夏依然拎着一个包装盒，抬手示意。

　　姜萤给她拿了拖鞋，两人就窝在沙发上，她拧开果酒瓶盖，准备接过夏依然递过来的杯子往里倒。

　　“不行不行，我等会得开车，我拿了可乐。”

　　姜萤顿了顿，把杯子放到自己面前。

　　“诶，那谁，有没有来找过你？”

　　“谁？”

　　“江峤啊。”

　　姜萤擦了擦手，答道：“也不算吧，就是工作上的事。”

　　“那接触很多啊。”夏依然看着身旁人的侧脸，问道“你留学的时候他来找过你吗？”

　　姜萤吃了一口肉，脑子回忆了下，“没有吧。”

　　记忆中并没有江峤来找她的画面。

　　“啊？我还以为他会来找你呢，当时天天跟你身边粘着你。别人我不知道，他当时都来问我你的情况了。”夏依然眯了眯眼，八卦地看着她，继续问道：“那你现在对他什么感觉？”

　　“感觉？”冰凉的酒精一下子刺激她的感官，她想了想说道：“没什么感觉吧。”

　　她自己也不清楚。

　　夏依然笑了一下，不怀好意凑近，说道，“那你留学的时候也没见得谈个恋爱什么，跟他分了之后看不上其他人啊？”

　　和江峤分手后，姜萤愣了一会儿，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端心路历程，年少时期的她很矛盾、无措，那段时间各种事情堆叠在一起，双方都处于情绪边缘。

　　于18岁的他们来说，似乎是个不可调和的问题。

　　随后，她说了一句：“可能有些人就是用来错过的吧。”

　　错过了，就错过了。

　　夏依然翻了翻列表的歌单，随即播放了一首说，“宝贝儿，别伤感了，下一个更乖哦。这不，还有我吗！”

　　说着碰了碰姜萤的杯子。

　　黑沉沉的夜晚，酒精的作用下姜萤的脸颊逐渐泛红。

　　说再次见面之后没有感觉那是假的，但姜萤自己都认不清那是什么感觉。

　　当年她没有分清，现在也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