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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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在一瞬间拉扯出来，回到那些闷燥而暗沉的日子。
高一结束的暑假。
八月末，盛夏接近尾声，盛泽连着下了近半个月的大雨，黑云压迫着天际，闷热的空气中湿度很高，透不过气。周遭一切绿植褪去生气，无精打采地垂着。
又潮又闷，叫人很不好受。
一双白鞋因沾染了雨水而变得瑕疵，姜萤撑着伞，盯着雨水顺着伞沿滑落，皱着眉听着电话里的女声。
“行，我知道了，你把照片发我就行。”
对面的女声喋喋不休，似乎还想再嘱咐几句，姜萤没再给她机会，不耐烦地掐断了电话。
手机迅速收到一条消息，是一张照片，一张男人的照片。
临近初秋，天色昏暗，女孩瘦削的身体被笼罩在不合身的校服里。
她眉头微抬，神情像是给人一个眼神都吝啬，熙攘人群之中显得尤为孤单渺小。
熟悉地闭着眼都能回家的放学路。
刚那一通电话，是姜萤母亲姜蔓打来的。说来也奇怪，一年见不到几次的母亲，说的话不超过十个手指头，居然会给她打超过十分钟的电话。
十句话里绕不开一个人的名字，就是照片中那个男生。姜萤点开放大，又迅速按灭屏幕，嘴角扯出一丝嘲讽。
照片中的男生一副好皮囊，一头金发微卷，深褐色的瞳孔独特，五官线条分明，精致的混血颜，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大。
雨水持续滴落，在脚尖前形成一个小水坑。
姜萤嘴角的嘲讽更甚，她不明白姜蔓是什么用意，捏着手机的指尖泛白。
一个外人，也比姜萤在母亲心中地位高。
姜蔓美其名曰是一个重要朋友家的儿子，需要特别关照。但她对姜蔓的了解几乎只停留在那些只言片语的电话里，微乎其微，更不知道她有什么特别重要朋友。
没在深入细究，姜蔓再三叮嘱姜萤要她亲自去接照片中的男生，她谨慎地跨过小水坑以免被雨水溅起，碰到皮肤。
雨水还是触碰到了女孩露在外面的小腿上，跟白鞋一样变得有瑕疵，清晰可见。
姜萤不满地看着鞋子和小腿，带着些许无处发泄的幽怨往前走。
她向来洁癖，这泥点子在她眼里就跟刺一样扎眼。
倒是要看看，哪尊大佛，让她冒着大雨去迎接……
地址是别墅区一个偏僻的亭子，小区的绿化做得很好，却没能舒缓她的坏心情，她家就在这片附近，找到不难。
雨下得越来越大，姜蔓急切的话语回荡在她的耳畔，雨水冲刷在她眼前，形成一道透明澄澈的雨帘，姜萤的视线逐渐模糊。
不远处的亭子被翠绿的枝叶包围，被打湿的树叶泛着墨绿色光泽，与一旁的人倒是相衬。
姜萤寻着被遮挡的人形，她微微抬高雨伞。
只见少年站在那里，像是一束冷淡的月光，清逸而孤傲。眼尾深邃，金发在绿色中尤为扎眼，高挺的鼻梁搭配着完美的下颌线，透着十足的贵气，个子很高，简单的单衬衫显出他的清瘦挺拔。
刚看照片姜萤觉得他不止有国内的血统，真实见到立体的五官，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是个混血。姜萤更加肯定了心内的想法。
那人察觉到了动静，顺着视线望过去，姜萤在距离他三步的位置。
细白的手指再度按开手机照片，比对现实中和图片中的模样。
相似度极高，周围没有其他人，错不了。
这就是姜蔓千叮咛万嘱咐的人，姜萤的手指蜷了蜷，她对眼前的清冷男生并无好感，甚至心里泛起丝丝厌恶。
一个漂亮的男生罢了，跟着姜萤这样的人一起过生活也蛮可怜的。
“是江峤吗？”
姜萤的目光停留在男生的眼睛上，淡漠地说道，毫不掩饰的嘴角略带装作礼貌的笑意。
毕竟姜曼很重视他，不是吗？
少年轻轻应了一声，相比起清冷的气质，眼底显然带着无措和一丝胆怯。
看上去就像路边的流浪狗，极力伪装自己心内脆弱的外壳。
“走吧，跟我回家。”
水雾弥漫萦绕在两人周围，姜萤望着他的眸子，湿漉漉的。
那是她第一天见到江峤。
她还记得，那天的他就像小狗，乖乖地点点头，走在身后。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强势地不容反驳。
室外凉很多，晚风吹在姜萤的脸上，清醒了许多。
业内谁不知道江峤，影视行业新贵，当年和家里闹掰，白手起家到现在，掺杂了太多太多。
还有那些被撕碎的回忆，近在咫尺却隔着千山万水般遥远。
两个人私下里要是有过多的接触，会遭人非议，她并不想自己的电影初心变了质。
姜萤敛了神色，靠在围栏上，温声道：“江总，如果您找我是聊工作上的事，我当然乐意，如果是其他，就免了。”
江峤浅浅笑着，对这些刻意疏远的话毫不在乎，委屈道：“帮了忙，姜小姐就是这么感谢人的？”
“……”
姜萤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蛮不讲理。
“那，谢谢你。”
江峤觉得这话听起来极其不情愿，嗓音淡淡：“加个微信吧，到时候再感谢。”
“……”
她也没有要特地感谢他吧。
姜萤划开手机，扫了码，界面停留在七年前那句“再见”。
她把对方从黑名单列表里拉出来，加了回去。
通过的消息消息很快，白色的对话框中仅仅显示着好友验证请求的通过。
郊区的夜色似乎更浓，如梦似幻。
这并不好打车，姜萤给夏依然发了消息，让她来接自己。
她抬头，江峤并没有离开，她在手机上戳戳点点的动作被他收入眼底。
“江总，还有什么事吗？”
他挑眉，“姜萤，你是准备和我当陌生人？”目中带着不明所以的落寞，“我不记得我们以前是这样的关系。”
她愣了一会，声音没什么温度，说，“江峤，如果是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也没必要纠结了。”
姜萤并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可以叙旧，径直越过江峤，走出酒店。
市中心离这儿有点路，她看到了夏依然的车缓缓驶来。
夏依然发现姜萤上车之后兴致并不高，她扫了一眼，问道，“怎么样，还顺利吗？”
“有个小插曲，总体挺顺利的。”
“那怎么不高兴啊，我们家萤萤这么优秀，肯定是第一名啊！”
正好轮到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夏依然偏过头，盯着姜萤看了三秒。
她听见姜萤说，“我碰见江峤了，瑞景的。”
“啊？原来是他。”
夏依然对江峤并不了解，只在高中有过一点点接触，但她是了解姜萤。
“萤萤，等下回我家点烧烤，怎么样？”
姜萤的手肘撑在车门边，渐渐放空，“我没事，今天也有点累的，要不明天吧。”
夏依然顺着她说：“行，你休息好了告诉我一声，咱就去。”
姜萤看着车玻璃，细细的雨丝落在车窗上，又迅速被雨刮器抚平。
天下起了小雨。
姜萤感觉头很沉，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回到了认识的第一天。
17岁姜萤没什么耐心，懒得跟他解释，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用跟小孩子一样在屁股后面追着跑。
江峤很高，姜萤大概在江峤的胸膛处，他额前的碎发微微打湿，眼尾透着红。
对于突如其来喊他回家的陌生人，表情略显僵硬，他嗯了一声，脚上却没有动作。
这幅样子在姜萤眼底，就变成了扭扭捏捏，胆小、怕生，难道他家里人没告诉他这件事吗？
雨比方才小了些，天色逐渐暗沉，衬得江峤的皮肤更白，几乎要透明。
姜萤看着他不为所动，眼睛里的不耐难以掩饰，却很快消失。她喊着他的名字，催促他快点走。
他说，好。
声音很轻，几乎消散在这雨声中。
胆小鬼，姜萤暗自在心里给他打上标签。
没人问江峤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姜萤更是不想知道，她现在只想回到家，脱下被雨水弄脏的衣服，好好洗个澡，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她撑开雨伞，独自往前走了几步。
地上的水坑因为她着急的步伐溅起泥水，姜萤拧眉。她刚瞧见江峤肩上随意挎着的包，肯定是带伞了吧。
她担心什么啊，就算出事了也跟他没关系。
姜萤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心底的愧疚感在作祟，却偏执地不想回头看着江峤单薄的身影走在雨里，头也不回地往家走着。
反正也没几步路，娇气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别墅区很大，位置偏，四周的植被很多，在雨水的冲刷中，所有颜色都融化在水淋淋的雨帘中，绿得透明。
整个过程，两人没有一句话。
雨水随着姜萤加快的脚步飞快溅到她的小腿上，她低下头，白色运动鞋沾染着浑浊的雨水，比来之前更浓，难看至极。
正前方的别墅，平实而精致，带着奢华感却彰显着松弛。
姜萤收了伞，输入密码，之后却迟迟没有动静。
她偏过头，确认江峤是否在他身旁，却映着他浑身湿透的样子，发梢的雨水利落在他的脖颈上，沿着颈线，一路滑落到锁骨。
白皙的皮肤几乎要和雨水融为一体。
再往下，姜萤就看不到了。
漂亮的男孩淋了雨，原本俊美的模样此刻狼狈不堪，惹得人怜惜，却又勾起人破坏的欲望。
姜萤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收起微弱的同情心。
姜蔓好歹因为他跟自己说了十分钟的电话，要不是江峤，姜蔓今天还不一定会跟她打电话呢。
她很多年没得到姜蔓的关心，今天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少年得到了。
江峤没有伞，一路淋过来的，却没有告诉姜萤。他对上姜萤不自然的脸庞，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厌恶情绪，薄唇微张着，没有说话。
纯色的衣服已经透明，紧贴在他身上，神色寡淡，平静地过分，仿佛身上的雨水是装饰品。
原本没有情绪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有些波澜。
雨水滴答滴答，落在某处，像是挣扎着什么异样。
姜萤抬眸，问，“密码记住了吗？”
两个人有些距离，江峤的声线清润，乖乖回应道：“记住了。”
他有什么资格责怪姜萤，他自己也没主动说没带伞。
姜萤坐在玄关处的矮凳上，换下脏了的鞋。要不是因为江峤，她早就到家洗澡完，忍受这么久脚下的潮湿。
偏偏，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是姜蔓的电话。
她垂眸，盯着手机看了一会，才接起。
没等她开口，姜曼就在电话里三连问，关于江峤的：“看到江峤了吗？”“接回家了吗？”“相处怎样？”
姜萤没什么心情，敷衍地回应道，挺好的。
她的视线落在正在换鞋的江峤，少年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
每句话都关于江峤，嘱咐她今天安置好江峤，最后，姜曼告诉她，明天会回来。
“好，我会照做的。”没等那边回应，她再次掐断了电话。
姜蔓一年都不回来几趟，现在要因为一个陌生人回来了。
或许，对姜萤来说，是陌生人。
她站起身，走了几步停下，转身对着杵在那儿等着姜萤发号施令的少年说：“你房间在二楼第一个，我房间对面，有事别找我，找姜蔓。”
沾染了雨水的原因，少年的眼睛还有着水汽，湿漉漉的。
姜萤接触到他的视线又别开了眼，补了一句：“算了，找我也行。”
身后少年的视线追随着女孩上楼梯进房间甩上门，动作一气呵成。
看起来，她真的很讨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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