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归途》依依默读

3、第三章

　　临安县，县衙内。
　　魏凌雪刚随衙役回到衙门，便一眼望见了高堂之上的少年。
　　一身官袍，正襟危坐。
　　正是穆涵之。
　　如此年轻就能坐上县令这个位置的人实在不多见，毕竟通过科举选拔上来的官员往往都已年至不惑，只有那些世家子弟才有可能在这般年纪就身居要职。
　　宁安侯府没有倒台前，一直是寒门的代表。与世家并不对付，在朝堂之上常年与世家分庭抗衡。这次出事不知有多少世家人，在背后看笑话。
　　魏凌雪甚至可以确定，宁安侯府的冤情有一半来自世家的谋划。
　　至于是那个世家动的手，魏凌雪还不知情，也无证据可以证明。
　　如此一来，魏凌雪对穆涵之的好感降了不少。
　　“草民见过穆县令，祝穆县令万福金安。”
　　魏凌雪按照礼数叩拜道：
　　“起来吧，”穆涵之神情肃穆。
　　“本官听闻你在案发现场，只是翻动几下尸体，就有了钱老板是被人谋害一说，而且还确认了钱老板并非是毒害?”
　　“那银针藏的可隐蔽?可在死者体内?你是怎么找到那枚银针的？又怎么确定银针是害死钱老板的证据?”
　　魏凌雪直视穆涵之，不卑不亢地答道：“回大人的话，仵作验尸时通常会先检查体表特征，而钱老板身上并无其它伤痕。至于那根银针，是藏于钱老板舌下，若不仔细查看口腔，很难发现。我曾学过医理，对人体穴位略知一二，那银针所刺穴位乃是死穴，常人受此一击，必死无疑。”
　　穆涵之听后微微点头，目光欣赏，不过他仍有疑问：“即便如此，也不能断定钱老板就是被他人所杀。或许他是自杀呢？”
　　魏凌雪冷笑一声：“若是自杀，何必多此一举？直接上吊岂不更简单？用银针刺穿死穴，痛苦至极，绝非一般人所能忍受。再者，钱老板身上并无其他伤痕，显然是遭人暗算。”
　　穆涵之眉头微皱，觉得魏凌雪所言不无道理，但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你可还有其他证据？”他追问。
　　“大人，草民有一证据。”魏凌雪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呈给穆涵之，“这是在钱老板身上发现的。依草民之见，此物可能与凶手有关。”
　　穆涵之接过玉佩，仔细端详。
　　玉佩上刻着精细的祥云纹路，显然是上等货色。
　　以钱老板一个小小商贾之家，不该有如此玉佩才对。
　　“大人可派人调查近期与钱老板有往来之人，或能从中找到线索。”魏凌雪建议道。
　　穆涵之点点头，命人将玉佩收起来，“此案疑点颇多，待本官详查。魏姑娘，你若有其他发现，及时告知本官。”
　　“草民遵命。”魏凌雪拱手行礼，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找出真凶，得穆涵之信任，才能以此还宁安侯府一个清白。
　　魏凌雪刚退出衙门魏凌雪刚刚走出衙门大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被一个小侍从拦了下来。
　　“小公子，请随我来。”小侍从恭恭敬敬地说道。
　　魏凌雪心中一紧，立刻提高了警惕，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侍从。只见他面带微笑，态度温和，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神情。
　　“你有何事？”魏凌雪皱起眉头，声音中带着一丝警觉。
　　小侍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担忧，连忙解释道：“小公子不必担心，是县爷特意吩咐小人在此等候您的。”
　　听到县爷的名字，魏凌雪稍稍放松了一些，但仍保持着警惕之心。她思索片刻，觉得既然是县爷的安排，或许跟着去看看也无妨。于是，她点了点头，示意小侍从带路。
　　两人穿过县衙的庭院，来到了后院的一处池塘边。一座雅致的凉亭矗立在池塘中央，四周绿树环绕，环境清幽宜人。小侍从引领魏凌雪走进凉亭，然后默默退到一旁站立。
　　魏凌雪在凉亭内坐下，静静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穆涵之终于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穆涵之并没有找她说话，而是静静地站在鱼塘边，看着水中游动的鱼儿。
　　他的目光深邃而内敛，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魏凌雪走近他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正当她疑惑之际，穆涵之突然开口问道：“你觉得这儿的鱼怎么样？”
　　魏凌雪有些发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问，于是不解地反问：“嗯？何出此言？”
　　穆涵之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接着将手中的鱼饵轻轻洒向池塘。很快，一群黑鱼如饿虎扑食般迅速聚集过来，将鱼饵抢夺一空。然而，在鱼群中，隐隐有一抹鲜艳的色彩在穿梭。
　　穆涵之注视着池塘，继续说道：“我这池中有一条锦鲤，它呢，常常喜欢混在鲫鱼之间，自以为不会被人识破。你觉得如何？”
　　魏凌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看着池子里的鱼，她下意识地回答道：“再明显不过。”
　　穆涵之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是啊，再明显不过了。”
　　他的眼神充满深意，似乎看穿了一切。魏凌雪微微一怔，她意识到对方这是在暗示她的伪装并不高明。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其中既有一丝惊讶，也有一丝被识破后的尴尬和不安。
　　她不禁暗自思索，难道自己一直以来的伪装真的如此不堪一击吗？还是说穆涵之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
　　一时间，各种思绪涌上心头，让她感到有些乱了方寸。
　　“魏小姐的装扮并没有什么问题，看上去真真像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只是，
　　小姐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穆涵之看透了魏凌雪的内心，语带停顿的开口。
　　“我的未婚妻。”
　　魏凌雪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你是言真公子？”
　　那个以状元郎之名，年少便盛于京城的前刑部侍郎，穆言真。
　　也是她儿时仅见过一面的未婚夫。
　　“涵之......？”
　　“这是我刚取的字。”穆涵之开口解释。
　　男子二十，冠而字。
　　魏凌雪逃离京城时，穆涵之还未及冠，人人皆以名称呼他，至此，她只知穆涵之的名。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穆涵之微勾唇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他那深邃而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灵魂。
　　魏凌雪心中一紧，她当然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于是，她挺直了身子，毫不退缩地迎上穆涵之的目光，问道：“条件是什么？”
　　穆涵之微微一笑，似乎对魏凌雪的反应很满意。他轻声说道：“条件嘛……先欠着。不过，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县衙的衙役了，负责督办钱老板的案子。这可是一份重任，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魏凌雪心中暗自思忖，这个任务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但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畏惧，反而坚定地点了点头，表示愿意接受这份挑战。
　　穆涵之挥了挥手，示意魏凌雪可以离开了。他的声音平静而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好好准备一下，明日便开始着手调查此案。”
　　魏凌雪转身离去，步伐坚定而有力。她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考验。她必须全力以赴，才能不辜负穆涵之的信任，也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机会。
　　随着魏凌雪的离去，县衙后院陷入了一片冷清。
　　穆涵之一边看着眼前的鱼池，一边从袋子里又抓起一把鱼食，然后用力地将其抛洒出去。只见鱼食如雨点般落入水中，引起了一阵骚动。原本平静的水面瞬间变得波涛汹涌起来，鱼儿们像是被饿了很久一样，纷纷争抢着食物。
　　有的鱼儿甚至跳出水面，试图直接咬住空中的鱼食；还有些鱼儿则在水底穿梭游动，寻找着散落在各个角落的美食。
　　整个鱼池仿佛变成了一个战场，每一条鱼儿都在为生存而奋斗。
　　穆涵之静静地站在一旁，欣赏着这壮观的景象。在这个小小的鱼池里，鱼儿们也要拼尽全力才能获得一口食物。
　　“少爷，您当真确定要帮她吗？”
　　藏在暗处的侍卫苏青竹，不知何时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穆涵之身后，
　　他眼神之中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解地问道：“少爷，若不是因为她们宁安侯府那件案子，您也不会被贬谪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啊！
　　就算他们宁安侯府生前确实有千般万般的冤屈，可这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呢？犯不着少爷您现在搭上自己的前途，去救已死之人的名声吧。”
　　“倒不如我们将魏凌雪的踪迹报上去......”
　　穆涵之转过身来，看着苏青竹，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青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穆涵之缓缓说道，“宁安侯府毕竟是曾经的名门望族。如果我们就这样坐视不管，任由他们的名声被玷污，以后还有谁会相信正义和公理呢？而且，这位魏家嫡长女只是一个弱女子，并没有什么威胁。上面那些人根本不会重视她，更不会因此而给我们任何赏赐。”
　　苏青竹听了穆涵之的话，还是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可是少爷，如果我们把她交给上面的人，说不定就能将功赎罪了。只要皇上一高兴，少爷您说不定就能重新回到京城，恢复往日的荣光了。”
　　穆涵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青竹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且不说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算我们真的拿她去邀功请赏，难道不觉得这样做很无耻吗？我们身为侠义之人，应该保护弱小、维护公正，而不是利用别人来谋取私利。”
　　"少爷，你意已决了是吗？"
　　“是，我定要护她，也要帮宁安侯府彻底翻案。”
　　这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她。
　　这边，魏凌雪回到客栈，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一把扫帚挡住。
　　只见到扫帚的另外一头，老板娘满脸都是尴尬之色，她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之人，语气也充满了无奈：“小公子呀！这并不是我不想讲江湖义气呀！
　　只是你们主仆二人没有路引一事，已经被那位钱夫人给闹得全县皆知了！
　　咱们毕竟是规规矩矩地开门做生意，无论如何都还是要顾及一下自己的脸面的，像我们这种小小的客栈，实在是匹配不上小公子您这样身份高贵的人呐，所以，还望小公子能够大人有大量，另外寻找一家条件更好的客栈吧！”
　　“小公子……”魏凌雪回头一看，只见妍青皱着眉头，一脸为难地望着自己：“那位老板娘让我回房间把您的行李整理好后，就把我赶出来了。”
　　魏凌雪心中暗自叹气，看来只能去别处碰碰运气了。
　　谁知妍青接着说道：“我已经询问过县城里所有的客栈，但无论我愿意支付多少银两，他们都不愿意收留我们。”
　　“他们说我们没有路引，若无法证明身份，不能放我们随便入住。”
　　就在这时，一位掌柜看到魏凌雪和妍青流落街头，于心不忍地上前劝说：“小公子，从你们的穿着打扮来看，想必是富家子弟吧。我知道你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出于好心，但有些事情不能盲目参与。既然没有路引，还是尽快回家去吧。”
　　在这位掌柜眼中，魏凌雪不过是一个离家出走、妄图闯荡江湖的天真公子哥罢了。
　　正当魏凌雪准备雇佣一辆马车前往镇上居住时，几个县衙的衙役找到了她们。
　　其中一名衙役说道：“小公子，县太爷有话吩咐，如果你们没有去处，可以先到衙门暂时落脚。”
　　听到这话，魏凌雪和妍青对视一眼，心中暗自庆幸，看来她们赌对了。
　　魏凌雪和妍青跟随衙役来到县衙。穆涵之早已等候多时，他微笑着招呼魏凌雪进入内室。
　　“这里虽然简陋了些，但还算安全。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吧。”穆涵之说道。
　　“多谢。”魏凌雪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穆涵之将她当众召回衙门，还当众下令她为衙门衙役，就是在给她当众证明她是一个清白之人。
　　毕竟谁也不会觉得，县令会徇私枉法，护一个被朝廷追捕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