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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陆明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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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渊本想随意在这座宅子里面逛逛,等会再问问陵川渡,那个侍女要同他说什么。
但是那么鬼祟,还要避开他的,多半是跟陆明珠有关系了。
原来的陆鸢倒也可怜,陪嫁的侍女还是陆明珠安插的钉子。
陆渊刚绕过几处庭院,就迎面撞上了四五个人。
为首的人是一位中年妇人,头带一只金步摇,裙摆刺绣繁缛,一双羽玉眉斜挑飞扬,几名仆役众星拱月地簇拥着她。
她是这座王府的真正的女主人,小世子林川的亲生母亲沈秋心。
沈秋心是当今皇后的亲姊妹,老镇北侯的小女儿。
皇帝当年为防止外戚势力过大,特意替她指婚永康王林元修。
林元修是南胤唯一异性王,在五百年前昭武王叛乱之时,他的先祖是当时皇帝胤哀帝的表哥。
虽然老祖宗当年水平泛泛,最后也只混到国子监典簿,堪堪七品小官。却奈何当年昭武王颇得人心,上到督察御史下到地方知县都纷纷倒戈,而他却始终没有站队,被钦定从龙之功,封为异姓王。
从祖辈来说当年就是不太上进的人,混到林元修这代除了钱财越滚越多以外,离仕途是越走越偏。
皇帝为避免自己太过落井下石,明面上依旧让出来一部分不重要的权利给永康王,至少让镇北侯脸面过得去。
沈秋心看见陆渊的时候,快走了几步,然后左顾右盼了一会问道:“只有你一个人么?川儿呢?”
看见陆渊沉默不语,她火气就上来了,“那个臭小子又把你一个人晾家里了?他自己跑出去鬼混了?!”
明明陆渊一个字都没说,但是沈秋心貌似已经完成了一部脑内大戏。她来回踱步,像在平复心情,“好孩子莫慌,等他回来,为娘一定好好教训他。”
沈秋心拉着陆渊絮絮叨叨讲了几句话,直到陵川渡快步走了过来。沈秋心看着儿子阴沉沉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举手就要揍人,陆渊赶紧挡在陵川渡面前,要是真一巴掌招呼到陵川渡脸上,整个秘境估计下一秒就要被陵川渡掀了。
沈秋心深吸几口气,指着陵川渡的手在空中点了点,“我让你娶陆鸢,你是觉得委屈了还是怎么了。”
她跟陆鸢母亲是闺中密友,两人一早就定的娃娃亲。现在陆鸢在自家过得做低伏小,她日后都没有脸面去见不幸病逝的好友。
陵川渡没理她,拉着陆渊就走,他走路大刀阔斧、龙行虎步,陆渊被他拽了着一路小跑。
在沈秋心视野里看来,就是她混不吝的儿子拖着她柔弱可怜的儿媳走,她立刻火了,大喝一声:“林川你什么态度!”
陆渊手上使了点劲,扯住了陵川渡衣袖,他低声问道:“你又发什么疯?”
陵川渡虽然不耐烦但还是跟陆渊解释道:“陆家二小姐患了疫症。”
他垂眸看了一眼陆渊拽住他衣袖的手,“现在是春和元年。”
春和元年……
这一年,春和景明,风调雨顺。白天万亩良田粟米生,入夜十里长街抚琴弄笙,灯火流转,人声鼎沸。
胤仁帝见之甚喜,便取年号春和。
然而到了秋初的时候,一场瘟疫就突如其来打破了这一片祥和的景象。
这个年号也仅仅只持续了一年,就湮灭在百姓的血泪之中。
陆渊扬眉:“那倒是不用等了。”
陵川渡嗯了一声,脚步未停。
离远看两人像是挽着手在廊桥上……私奔。
看到陵川渡没有任何止步的意思,沈秋心忍无可忍:“来人!给我拦住他。”
陆渊不着声色地扫了一圈周围涌过来几个人,均是身材魁梧,浓眉方脸,下盘稳健,看样子是护院。
今天不让沈秋心满意,势必他们是一步也出不了王府了。
陆渊在外界看起来就是个柔弱女子,旁人一伸手就要倒地不起的那种。
至于这个王府小世子,听闻平时最爱舞文弄墨,在纸上论起兵法头头是道,真要打起来,也就是能比陆鸢多站一会。
陆渊:“……”好一对壁人。
他好似站累了一般,缓缓地换了个姿势,靠在陵川渡肩上,“母亲误会了,是我要出门的。”
沈秋心狐疑地看着小鸟依人的陆鸢,见到儿子没有跟以前那般厌恶陆鸢的靠近,两个人此刻就像恩爱的普通小夫妻一样,亲密地贴在一起。
但是介于林川之前劣迹斑斑,她不得不怀疑林川是不是威胁了没有主见的陆鸢,所以她留心多问了一句:“你们是要去哪?”
陵川渡顿了顿,也没用隐瞒的意思,“去见陆明珠。”
王府遍布沈秋心的耳目,他们去哪绝对是瞒不住的,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说。
陆渊听到陵川渡如此直白的回答,知道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他安抚性地用指腹点了点陵川渡手背,赶在沈秋心发飙之前,找补道:“听闻妹妹身体不适,我就想着去看看。”
沈秋心看他俩的目光更觉得可疑了,陆鸢和陆明珠同父异母,虽然自幼长在一起,但两个人关系从来都称不上好,林川陆鸢的婚礼当时办的风光,宴席连开了三天。
陆明珠也是心里有气,她的确是不想来林川的婚礼,但是陆鸢压根就没请她,这就得另论了。
沈秋心视线落在陆渊手上,问道:“你去就好了,为什么林川也跟着去?”
陵川渡似笑非笑地看着装作情深似海的陆渊,回握住他的手,“因为我想和他在一起,哪怕少片刻都不行。”
陆渊指尖一颤,想抽回手,陵川渡扯了扯唇角,手上加大了力道。
“松手。”陆渊低声抗议。
“她正看着呢。”陵川渡侧过头,凑近他的耳畔说道。
陆渊被他呼出来的气息撩得难受,但输人不能输阵。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轻柔捻了捻陵川渡嘴角:“这里有糕点屑。”
然后他指尖在空中搓了搓压根不存在的糕点屑。
陵川渡:“……”
他要是是只猫,已经后背炸毛了。
陵川渡果断撂开陆渊的手,他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恶寒,特别是对方还顶着陆灵越的脸。
看多了会做噩梦的。
这时,沈秋心旁边的侍女偷偷给她传了几句话,沈秋心听完面色讳莫如深,她想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做了让步,“你家里来人传话说陆明珠身体欠恙,让你回去看看。”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沉郁。
看样子陆明珠已然是病得不轻了,要不然不会特意当着沈秋心的面来告知陆鸢,这像是要去见最后一面似的。
陆府离永康王府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但是沈秋心还是给陆渊安排了轿舆,深怕他走几步路就要累死了。
下轿之后,陆渊就发现陆府跟永康王府的环境截然不同,这里仿佛不在同一片天下。
永康王府连墙角的一根野草都爆发着蓬勃的生命力,而陆府充斥着一片死气,大白天就大门紧闭,里面寂如深夜。
门口的灯笼在白天依旧燃烧着,暗红色的光投在门楣上。
陆渊本想抬起门环敲一下,但余光扫过,铜制的门环上诡异地沾了点红褐色。
像是风干后的血块。
陆渊断然放弃,抬起手腕叩响大门。
不多时从里面探出个衰老的脸庞,从陆鸢的记忆里面得知,这是陆府的管家。
老人看到陆渊时他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世主,“大小姐你回来啦。正好正好。”
陆渊被对方的态度搞得眉头微皱。
正好什么正好?他又不是大夫。
管家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看见了站在陆渊身旁的陵川渡,嘴巴咧得更大了,露出枯黄的牙齿,“原来姑爷也来了啊,太好了太好了。”
也许是陆渊两人在门口在门口站得有些久了,老管家害怕他俩跑了一样,急切地朝他俩招手道:“快进来呀。”
陆渊歪了歪头,看向管家的身后,故作疑惑地问道:“王管家,家里面怎么好像没人似的。”
管家招呼的手一顿,眼珠子慢吞吞地转了一圈,“都在的都在的,老爷夫人一直都在照顾二小姐,仆役们也都在后院呢。”
今天并非休沐日,陆鸢她爹理应不该在家,况且瘟疫极易传染,两人即使爱女心切,也不能一直共处一室。
陆渊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那我赶紧去看看妹妹吧。”
说罢,他便拉着陵川渡迈入陆府,脚步焦急,怕慢了几步沈明珠就要咽气了。
“他还在盯着我们。”陆渊没有回头,但管家看着他们两人的目光简直是垂涎欲滴。
这让人很难忽略。
陵川渡嗯了一声。
“但是他看起来不像是个邪祟。”陆渊情绪稳定得很,仿佛尾随他俩看起来就不是很正常的管家,不值一提。
陵川渡又嗯了一声。
陆渊目视前方,但呼吸已悄然放缓,注意力集中到极致,肩背已紧绷如钢铁,随时可以暴起杀人,他说:“陆府生死之间的界限俨然已不清晰。”
世间万物生生死死,生气与死气平衡循环。死去的生灵会凝出死气,初生的生灵又会诞出生气。简单来说,不可能在活人身上看见死气,也不能在死人身上看见生气。
陵川渡还是嗯了一声,他目光落在陆渊的侧脸上。
瘦削的下颌,恰到好处的鼻梁,双眼皮极窄,是眉压眼的形状,平时看起来生人勿扰,但是陵川渡知道,只要对方笑起来,那种眉宇间带着桀骜之气就会立刻烟飞云散。
就像是梦一样,他又回到了九苍城。
陆渊停住了脚步,他身后紧紧跟着的管家也放缓了脚步。
陵川渡:“?”
陆渊神色不定,然后小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是哑巴了么?只会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