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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自从少年拥有自我意识后,见到的人要么是赫尔斯这种本性卑劣之徒,要么就是被催眠的提线木偶,他是第一次遇到路信洲这么与众不同的人。
      在认真聆听路信洲每一句话的过程中,少年心脏起落的幅度越来越大,他专注地体验着这种新奇的冲击感,几乎忘记了呼吸。

      第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并不只是一团跳动的血肉,那其中仿佛敞开了一个无垠的空腔,正涌起强烈的灼烧感,亟待被某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填满。
      少年知道自己现在很饿,可这种饥饿感又和他熟悉的不同,并不来源于他总是饥肠辘辘的躯体。

      肚子饿了吃东西就行,可怎么才能让心脏不饿,少年对此没有经验。
      他只知道自己想要靠近路信洲,越近越好,不管是吞噬他的血肉还是多和他说话,似乎都能填满那个因他而敞开的空腔。

      所以,在少年听到跃上天花板的脚步声、猜测是路信洲要离开地下室时,他下意识便叫出了路信洲的名字。

      他看不到路信洲有没有停下脚步,却莫名相信路信洲不会丢下他不管。果然,下一刻,脚边风起,少年感受到一股失重感,整个人腾空而起。
      浮空的状态很快结束,落地的瞬间,路信洲的手抓住了他的小臂,稳稳地扶住了他。

      “恐高吗?”路信洲问。

      少年没听过恐高这个词,并不知道路信洲是什么意思。所以他摇了摇头,很会讨巧地道:
      “你恐高我就恐高,你不恐高我就不恐高。”

      少年本以为自己这样说绝对不会出错,小臂上传来的力道却突然一紧,他茫然询问:“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没有。”
      路信洲清了下嗓,声音里那点不自在立时被冷风吹散,听上去依旧无波无澜:
      “我们去塔顶。”

      耳边是猎猎的风声,少年能感觉到自己正被路信洲带着以极快的速度前往洞穴的最高点。
      路信洲的怀抱和他这个人给别人的感觉一样,可靠却疏离,他只用单臂便稳稳抱住少年,二人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一点不必要的贴近。

      少年非常不满意这样的距离,他能闻到路信洲肌肤之下血液的甜香,像是冰层下涌动着的暖流,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反倒增添了他凿穿冰层的破坏欲。
      于是,他假借被风吹得有点发抖,将头埋向路信洲的颈窝,手臂也自然地环住了路信洲的肩头。

      二人几乎紧贴,肌肤的热度清晰可感,有力的脉搏就贴在唇角,少年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的犬齿。
      他张了张嘴,差一点就要咬下去,但最终只是轻轻咬了下自己的舌尖。

      少年毫不怀疑,要是他现在不经路信洲同意就咬下去,路信洲绝对会直接把他扔掉。
      要乖一点,他才不希望自己第一次成功美餐就是最后一次。

      有这么冷吗。
      路信洲垂眸,看到少年像只小章鱼似的牢牢扒在自己身上,有一缕柔软的发丝甚至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缠绕住了自己的手腕。

      这样的距离其实已经亲密到了会让路信洲产生生理性抗拒的程度,但少年的体重轻得离谱,又乖乖地一动不动,存在感几乎为零,路信洲确实也没有那么反感。

      算了。路信洲收回目光,咽下了让少年注意分寸的话。
      近点就近点吧,反正到塔顶总共也用不了半分钟。

      塔楼顶端是个面积不大的露天平台,一个大型的雕塑标志占据了平台绝大部分位置,剩下的空间只能容下两三人站立。
      路信洲把少年放在安全地带,站在最高点俯瞰地面。

      基地内情况不容乐观,因为赫尔斯的死亡,催眠已经毫无缓冲地全面解除。
      希望碎裂后是更加灭顶的绝望,有重症感染者已经异变,完全陷入恐慌的众人奔逃哭喊,甚至有人举起了火把,想要与所有人同归于尽。

      然而,一片混乱之中,把守在基地入口处的卫队却依旧井然有序,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在卫队队长的指挥下,他们排成人墙、全副武装,不允许任何人逃离基地,已有普通居民死在了卫兵的刀下。

      路信洲立刻理解了这些人的意图,卫队队长是要借这个机会让洞穴彻底成为一座无人知晓的死城,好顺势接管赫尔斯囤积的大量物资。

      正好,那就从这里开刀。
      路信洲眸光一凌,右手两指控风为刃,他划开自己的左手掌心,手掌翻转,血液如线连缀而下,不等落地,已经凝结为数支锋利的箭矢。

      自身的血液是最容易操控也最具杀伤力的物质,是路信洲用得最得心应手的武器。
      他做了个拉弓的动作,数支血箭势如破竹,伴随着尖啸的风声,卫队队长和几只污染物的脊椎正中开出一个血洞,立时应声倒地。

      众人皆被震慑,场面一时寂静。

      路信洲召回血箭,血液如同漩涡汇流回旋,在他掌上重新凝聚为一柄极利劈砍的直刃长刀。
      他正要跃下塔楼,余光却瞥见一抹阴影,回头看,居然是少年在摸索着想要触碰他的刀。

      削铁如泥的刃尖离少年纤瘦的手指只余毫厘,路信洲迅速收刀,小瞎子摸了个空。
      “干什么,手不想要了?”
      路信洲眉头一蹙,冷声斥道。

      被斥责的少年更是委屈,在路信洲划开手掌的那一刻,血液馥郁香甜的味道浓郁到让他差点没忍住直接扑过去,他连这都不可思议地忍下来了,只是想趁路信洲不注意从刀刃上抹一点血液而已。

      没办法,他只能劝说自己再忍一会儿。
      现在情况紧急,他不能耽误路信洲做正事,不然就真的什么都吃不到了。

      少年往后退到了离路信洲最远的地方,直到脊背抵住塔台的边缘,他蹲在地上把自己蜷成一团,埋头屏息,不让自己闻到任何路信洲的味道。
      “……好饿。”他闷声自语。

      少年以为路信洲不会理会自己,从刚刚路信洲跟赫尔斯的交锋来看,路信洲是一个绝对不会在无关事项上浪费时间的人。
      但下一刻,出乎意料地,一件颇有些分量的风衣挟带着路信洲的体温,缓缓落在了他的肩头。

      “口袋里有糖,自己找。”
      男人的声音冷淡如常:
      “怕冷就把衣服穿好,我很快回来。”

      路信洲离开了塔顶,少年把手伸进风衣口袋,果然摸到了一个铁质的小盒子,他打开,倒出两颗薄荷糖放进嘴里。

      他认真地咀嚼着,片刻后,糖果完全融化,他失落地抿了抿唇。
      果然,他还是尝不到任何甜味。

      不是薄荷糖的问题,人类的食物对他来说味道寡淡,而且不能让他拥有饱腹感,这也是他一直受制于赫尔斯、吃掉了那么多污染物的主要原因。
      少年的各项感官都不太灵敏,饥饿状态下,它们甚至会退化。例如现在,虽然处在高台的风口,但他其实不太觉得冷;看不见也是这个原因,吃饱之后他的眼睛自然就能恢复正常。

      少年边走神边拨弄着糖果铁盒的开关,簧片卡了一下,他没反应过来,指腹已经被铁片边缘划开一道颇深的口子。
      痛感传来,少年却勾起了唇角,甚至用指尖压迫了下自己的伤口——

      他喜欢强烈的感官刺激,实在的生理感受能让他确认自己存在着。
      有痛感比什么都感觉不到要好多了,他甚至希望,这份痛感能再鲜明一点、持续一点。

      如果路信洲目睹了这一幕,他肯定会注意到少年伤口快到诡异的恢复速度。
      不过是几次呼吸的功夫,那道口子只剩一道浅浅的血线,这种自愈能力几乎强悍到与路信洲这种水平的进化者相当,不该属于少年这幅孱弱的躯体。

      但此刻,站在血污横流的混乱中心,路信洲显然无暇关注这些。
      身前是掩埋尸体的深坑,身后是经过排查的感染者,他屹立当中,像一块分隔生死的界碑。

      药物数量不够,路信洲只能做分类处理,洞穴内的所有人被他分成了三部分:
      污染物和不幸被污染物抓咬的感染者,状态极不稳定的中重症感染者,可以支撑到救援大部队到来的轻症感染者。

      坑杀、注射、隔离。
      路信洲像台机器反复执行着这三项程序,他筛选抉择的速度很快,只用一秒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长身玉立的男人形如修罗,不论是动刀还是注射,他的手都稳得吓人,哪怕要杀的人只被抓伤出一道伤口,他手中那柄长刀也不见任何迟疑。
      惨白的月色之下,路信洲周身尽数蒙上猩红,只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始终冷静自持、不染丝毫血色。

      末世之中,并非只有污染物是破坏稳定的因素。
      除了消灭污染物之外,肃清反动势力、处理极端进化者、甚至舍弃部分无法挽救的普通感染者,这些都属于路信洲的职责范畴。

      所以此刻,哪怕洞穴内如同人间炼狱,路信洲对于自己正在做的事也并不犹豫,他早就习惯了。
      手起刀落,他长睫微垂、神情淡漠,没有丝毫崩坏癫狂的迹象。

      但这反而更显得疯狂,不远处,幸存者们瑟瑟发抖地聚成一团,脑中都是同一个念头——
      他怎么能不犹豫呢?

      排查已经进入尾声,剩下的感染者里也并没有被污染的,路信洲将剩下的最后两支稳定剂分给其中最需要药物的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刀。

      从昨晚到现在,城外清剿、调查洞穴、再加上与赫尔斯的交锋以及刚刚的大筛查,路信洲没有一点休息,积累的疲惫在此刻终于一齐作用在了他的身上。
      过度使用能力的晕涨感伴随着钝痛袭上大脑,眼前是一片扭曲不定的赤红色幻象,像是熊熊燃烧的火海,路信洲缓缓吐气,同时揉了揉眉心聊做缓解。

      应该留半只稳定剂的,他总是忘记,自己对于体内异物质的压制已经不处于绝对上风了。
      右手在微微发抖,路信洲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自己的右手手腕,遮掩住了缓缓洇出袖管的粘稠暗色。

      问题不大,他只是需要一点糖分来帮助他调整状态,希望饿肚子的某人没有把他一盒子的糖都吃完。
      这样想着,路信洲抬头看向远处的塔楼顶端。

      也就是这一眼,令路信洲原本略微放松的眸光再度一沉。
      有漏网之鱼。一只污染物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塔顶,正在少年身后蠢蠢欲动,向少年伸出了畸变的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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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榜前晚九点隔日更,段评已开,希望大家多多喜欢! 专栏完结文请戳~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