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昭》鱼不与

47、开屏

　　这场雪持续了很长时间。
　　齐落帆醒来时看见的是祁明轩卧室合上的窗帘。
　　喝酒之后的大脑还是有些迟钝，齐落帆放空了好半晌，恍然关注到重点——
　　祁明轩的卧室？
　　他仰躺在床，又盯着天花板看了片刻，听见楼下细微的动静。
　　小文拎着食盒放在桌上，问祁明轩：“干嘛要两份，你吃不了这么多吧？”
　　祁明轩拿过小文带来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套衣服，语气自然：“家里两个人，当然要两份了。”
　　小文震惊，睁大了眼睛，抬头看向二楼的房间。
　　“什么情况？轩哥你……家里藏人了？！”
　　祁明轩抬眸看了他一眼：“是啊，金屋藏娇。”
　　小文夸张的捂住嘴巴，又想到什么，反应过来：“不对啊，那你干嘛让我带男款的衣服？也不是你的尺码，你缩水了？”
　　“你才缩水。”祁明轩是不肯吃亏的性子，跟他斗嘴，又说：“我的衣服他穿着太大了，不太合身。”
　　小文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一步跨到祁明轩面前，压着声音说：“你藏的男人？！”
　　他又想到什么，掩唇惊讶道：“小齐？”
　　“嗯。”祁明轩随意点了下头，又提醒道：“你小声点，他昨天喝了酒，这时候还没醒。”
　　“你……！”小文音量骤升，被祁明轩警告性的看了一眼，又降低了声音，震惊程度却丝毫未减：“你都把人带到家里来了？！”
　　祁明轩把衣服整理好，说：“怎么了？我自己的房子，家里又没别人。”
　　他极轻的嗤笑，自嘲般的说：“我原本还想让他趁着假期，搬过来跟我住几天呢，但是没敢说，怕他不同意。”
　　祁明轩顿了一下，又小声补充道：“落落脸皮薄。”
　　小文还没来得及插上话，祁明轩又自顾自地追加一句：“不过他脸红也挺可爱的。”
　　小文：“…………”
　　他实在看不下去，暗自吐槽老板：这状态跟琛哥刚谈恋爱那会儿也没差。
　　祁明轩没再说话，拿着衣服上了二楼。
　　齐落帆已经坐起来，看着合上的窗帘，在胡乱瞎猜，不知道现在是几时几分。
　　祁明轩进来时看见齐落帆在对着窗户发呆。
　　“外面下雪了。”祁明轩提醒道，拿起床头的遥控器，打开了窗帘，向齐落帆展示窗外成片的洁白。
　　齐落帆愣了一下，看见祁明轩手里的衣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是祁明轩的睡衣。
　　“你昨天回来就睡着了，衣服染上了酒味，怕你穿着睡觉不舒服，给你换掉了。”祁明轩自觉解释。
　　他说话时的语气镇静，其实耳根已经有些许的发热。
　　鬼知道他给齐落帆换衣服的时候默念了多少遍心经。
　　齐落帆也垂着脑袋，大概也是想到什么不可避免的事情，甚至没有抬头看祁明轩一眼。
　　喝酒误事。
　　这是第二次了。
　　两个人的思绪各自飘忽，祁明轩的手指不自然的搭在后颈，片刻后又撩起眼皮，偷觎了一眼齐落帆。
　　太奇怪了，明明以前睡在一起的时候手指碰过他的腰，却还是会在看见他赤裸的身体时觉得无措。
　　气氛走向尴尬，楼下客厅的小文救世主似的喊声传过来：“轩哥，让小齐下来吃饭，再等就凉了。”
　　祁明轩回过神来，掩唇轻咳打破尴尬，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说：“你先、先洗漱一下，然后下楼吃饭，昨天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
　　齐落帆伸手抓住袋子，小幅度点点头，小声说了句“嗯”。
　　祁明轩走出卧室，又关了门，扶着门把手站在门外，合理怀疑自己刚才同手同脚了。
　　齐落帆换了衣服，下楼时看见祁明轩和曲小文围桌而坐。
　　衣服是小文挑的，跟在祁明轩身边这么些年，多少培养了一点审美，但他事前并不知道这套衣服会穿在齐落帆身上，祁明轩也没有说明，于是小文干脆全部按照祁明轩的风格挑选，简直是推翻了齐落帆此前的穿衣风格。
　　除了搭的配饰没有戴，其余的倒是规整的穿在身上。
　　祁明轩微不可察的挑了下眉，看神情应该是挺满意的，微侧过身，背向齐落帆，煞有介事的对小文竖了竖大拇指。
　　小文得了夸，难免有些许自得窃喜，对待齐落帆的态度也殷切起来，起身让了个位置出来，边把食盒打开边招呼齐落帆：“小齐，来来来，坐这儿。”
　　齐落帆不太习惯别人对自己这么古道热肠，略显局促，说：“不用了，你坐，我坐这边就好。”
　　祁明轩坐在桌对面看着小文，在齐落帆经过的时候拉开自己身侧的一把椅子，回头看小齐：“落落，过来坐这儿。”
　　齐落帆脚步顿了一秒，还是在祁明轩身边坐下了。
　　小文位置没让出去，也没在意，把食盒和餐具推过去，抬眼的时候看见祁明轩看过来的略带得志的眼神。
　　小文：？
　　搞什么？开屏的孔雀似的。
　　不就是选了他的座位，有什么好得意的？
　　祁明轩神情愉悦，帮齐落帆拆了餐具，递到对方手里。
　　“谢谢。”齐落帆说。
　　祁明轩轻笑，很客气地说：“不用谢。”
　　小文在餐桌对面望着他，觉得老板今天有几分做作，极其克制的翻了个白眼，然后退开椅子站起来，默默走到客厅，隐藏到了沙发一角。
　　饭后祁明轩自觉收拾了餐桌，让齐落帆无事可做，后者于是踱步到客厅，看见小文低头对着手机，脑袋却时不时点一下，昏昏欲睡的样子。
　　齐落帆脚步顿住，站在旁边看了片刻，在想是把他叫醒还是不要打扰他。
　　小文的脑袋越点越低，终于到了临界点，手肘猛的一滑，惊醒了。
　　齐落帆看着他睁眼之后心有余悸的样子，没忍住轻笑出声。
　　小文侧头看见他，然后抬手抓了抓耳后，觉得很不好意思，“抱歉啊，失态了。”
　　“没有，”齐落帆笑笑，道：“我就是觉得挺可爱的。”
　　被比自己小的人这样评价，曲小文更加难为情了，捂了捂眼睛。
　　祁明轩从厨房探出脑袋，掸了掸手上的水珠，看了他们两秒钟，然后又快步走来，急欲求知：“你们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齐落帆说。
　　祁明轩显然不信，“我都听到了，你说他可爱是不是？”
　　“听到了你还问？”
　　“……”
　　祁明轩话音一哽，看看齐落帆，又看看小文。
　　小文：不妙。
　　在祁明轩开口之前，他已经抓住机会站起来：“那什么，突然想起明天还有事情，我先回去了，轩哥你好好休息，明天晚上来接你。”
　　祁明轩：“……”
　　齐落帆看着小文急匆匆的拿上背包开门出去，露出不解的神情，回头又看到某人略带哀戚的眼神。
　　小齐：不妙。
　　他突然理解小文的急匆匆，于是毫不犹豫的效仿，转身要走：“我明天也有事，我先……”
　　祁明轩已经两步跨过来，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打断齐落帆没说完的告别辞：“你为什么说他可爱？”
　　“……”
　　“你都没这样说过我。”
　　齐落帆对这栋房子的结构还不太了解，身后跟着祁明轩，甚至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
　　祁明轩：“还有上次，你说音乐系的学姐很上镜。我不上镜吗？”
　　老天，怎么翻起了旧账。
　　齐落帆已经要抬脚上阶梯，身侧却伸出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将人堵在楼梯口。
　　“你没有夸过我。”祁明轩说，“我不上镜吗？”
　　齐落帆前进不得，后退不能，转头时看见祁明轩也抬脚上了这层阶梯，下一秒就靠近了。
　　齐落帆身体后仰，勉强拉开身体之间的安全距离，向祁明轩告饶：“上镜上镜，你最上镜。”
　　祁明轩不甚满意：“上镜就是上镜，不上镜就是不上镜，上镜上镜是什么意思？”
　　齐落帆难得对他好脾气，被气笑了似的：“那你要我怎么说，别无理取闹了。”
　　“哈！”祁明轩简直找到机会闹开了：“你说我无理取闹？”
　　齐落帆恨不能回到一分钟之前，侧着脸说瞎话：“你听岔了，我说你可爱。”
　　祁明轩沉默不语，给齐落帆一种被安抚好了的错觉。
　　但他随即听到祁明轩问：“那你说哪里可爱？”
　　齐落帆没怎么思考，语气也没什么温度：“可怜没人爱。”
　　“……”
　　“………”
　　完了，嘴比脑子快。
　　祁明轩当真变得可怜起来，埋首在齐落帆的颈窝，声音发闷：“嗯，连你也不爱我。”
　　齐落帆沉默着，又听祁明轩说：“我不是很喜欢你了今天。”
　　齐落帆感受到颈间温热的气息，觉得跳进了自己挖的坑洞，没招了。
　　“祁明轩，你——”齐落帆喊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有些紧张的说：“你不许哭。”
　　祁明轩发出疑惑的声音：“嗯？”
　　他抬起头看齐落帆，好像失忆了：“我什么时候哭了？”
　　齐落帆跟他对视了半晌，在想要不要提醒他。
　　上次祁明轩带着掩不住的委屈，跟齐落帆说不要分开——他那时的确是哭了的。
　　“没有，”齐落帆体贴入微，说：“是我记错了。”
　　祁明轩闻言得寸进尺起来：“那你道歉。”
　　齐落帆退让：“我很抱歉。”
　　祁明轩又打开手臂，意思显而易见：“抱我一下呢？”
　　齐落帆犹疑了片刻，盯着近在咫尺的张开的怀抱，终于向前移动了小半步，微仰起头，投入祁明轩的怀里。
　　祁明轩挑眉，垂下眼皮看他，极轻的哼笑一声：“你真的醒酒了吗？”
　　——“乖的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