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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姐病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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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子!”春喜看见忠勇侯夫人余氏的刹那忍不住喊出声。
正在下马车的乔思妧一等女眷迅速抬眸,朝站在角门的丫鬟看去。
乔思妧一眼就认出对方是长姐的贴身丫鬟春喜,只见春喜眼眶红肿,眼珠满是血丝,眼底是再多脂粉都压不住的青黑,顿感不妙。
不止是她,余氏更是心中大骇,差点一个不稳崴脚。
“大娘子!”身旁的丫鬟婆子惊慌失措,连忙扶住。
余氏的手死死抓住丫鬟婆子们的胳膊,用力之大,叫丫鬟婆子心惊,面上却不露分毫。
此时此刻,余氏管不了那么多,顾不上贵妇人的礼仪讲究,在丫鬟婆子们的搀扶下,脚下步子飞快,朝着大女儿居住的院落走去。
“还不快带路!”催促春喜的声音是藏不住的焦躁。
昨日武定侯府突然上门递帖子叫亲家忠勇侯府过府一叙,如今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打武定侯府世子夫人乔思蓁产下嫡长子,身子骨就一直不好,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长姐,乔思妧也管不了那么多,越过二姐,快步跟上。
落在身后的姐妹三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加快步子。
不一会儿,一行人来到武定侯世子夫妇居住的院落。
还未进门,乔思妧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辛苦酸涩,叫人忍不住蹙眉。
打帘的丫鬟掀开毡帘,浓烈的药味瞬间涌入鼻腔,刺激得人鼻腔、眼眶分外不适。
除此之外,眼前的屋子灰蒙蒙的,像是掩映在一层化不开的迷雾下似的。
猛一眼,和五年前长姐诞下璋哥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刹那间,各种不好的猜测在脑子打转。
“我的蓁儿——”
余氏一把推开丫鬟婆子,直奔大女儿的床榻而去,其声凄厉,落在后面的姐妹三人和听到消息赶来的武定侯夫人张氏听的一清二楚。
张氏想到儿媳妇的身子骨,不经意间打量了一眼姐妹三人,招呼三人不必多礼。
“蓁娘多有提及娘家姊妹温良贤淑,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快快进屋和蓁娘叙话。”
“张大娘子过誉了,”作为在场姐妹中最年长者乔思菡嘴角含着一抹笑回话。
屋内,乔思妧已经被长姐如今的模样惊得肝胆欲裂。
在她的印象中,长姐是整个汴京成最出彩的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执掌中馈也是一把好手。
嫁入武定侯府后,第二年就生下嫡长子,堪称古代贵女赢家。
如今一看,形似枯槁,了无生机,让人无法和记忆中长姐言笑晏晏的模样重合在一起。
年幼时,多是长姐带着乔思妧一起玩乐、学习,与眼前对比,叫人如何能接受!
“大姐——”乔思妧直接朝长姐扑过去,在母亲生旁抢得一席之地,一双手想要拉住长姐的手,却迟迟伸不出去,颤颤巍巍。
“我的蓁儿,”余氏何尝不是如此,根本不敢用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压到大女儿哪里,叫女儿疼痛。
乔思蓁低垂着眼眸看着母亲和妹妹眉目含笑,伸出手搭在母亲手背。
刚准备开口,一声咳嗽响起,连带着整个身体剧烈晃动。
“咳!”
“蓁儿!”余氏连忙喊道,“快!倒碗温水来。”
“大姐!”
余氏亲自喂着女儿饮下半碗温水,这才缓缓坐下。
乔思蓁稍缓不适,嘴角扯出一抹笑,“咳咳…叫母亲担忧…咳咳…是女儿的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支撑着脑袋旋转,对着春喜道:“你去把璋哥儿带来,叫母亲和妹妹们看一眼。”
春喜行了一礼,迅速往门口走去。
又对着进门的侯夫人和几位小姐行了一礼,转道小公子居住的东厢房。
侯夫人张氏被屋内浓烈的药味熏的脑仁疼,装作不经意地用手帕压了压鼻子,顶着一张笑脸道:
“好叫余大娘子安心,蔷薇院日日都有府医照看着,就连宫里的太医我们家老爷也是舍了一张老脸,时不时请上门。只是都说叫孩子放宽心,仔细将养着。”
一番话差点把余氏气吐血,张氏的言外之意岂不就是说女儿这病是她自己心绪不宁的问题!
平日里见张氏也是一张好面皮,殊不知暗地里如何磋磨她家蓁儿。
有了气,余氏说话也是硬邦邦的,“前些日子府上儿郎参加解试,蓁儿派人上门叮嘱,府上丫鬟还说蓁儿气色好了不少,如今看,只怕是诓我们的。”
这话就差明晃晃说武定侯府的沆瀣一气隐瞒乔思蓁的病情,不怀好意。
张氏被气得咬紧牙关,面上一派和煦,轻声道:“病情反复也是有的。”
余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手背上瘦骨嶙峋的手压了下来。
她今日替女儿出一番气是好的,只怕等她们一离开,武定侯府的人又要作怪。
谁不知道前些日子张氏娘家的侄子侄女早早上门?
说是侄子参加解试,侄女陪同探望姑母,打量着谁不知道她娘家的心思?
一想到这,余氏的一颗心像是泡在油锅里煎似的,又疼又急。
正巧此时春喜将璋哥儿和乳母从东厢房请了过来,打破屋内凝滞的气氛。
乳娘将五岁的璋哥儿抱在怀里,说是五岁,可身子骨弱,看起来和四岁的孩子没两样。
春喜和乳娘代替璋哥儿向众人行礼问安。
张氏看了一眼嫡孙,顿时什么气都没有了,笑着逗弄一下,随意说了句,“府上还有些许杂事,亲家稍坐片刻和蓁娘说说话。”
余氏根本不在意对方说了什么,一把将瘦弱的外孙抱在怀里,发出凄苦的低声长叹。
“唉∽我们璋哥儿……”
五岁的孩子还是有点分量,余氏不过抱了一小会儿就将孩子还到乳娘怀里。
她给了下人们一个眼神,只留下贴身伺候的亲信。
然后坐回原位,紧紧拉住大女儿的手不放,又给了乳娘一个眼神,叫人把璋哥儿扶着坐在床榻边。
“蓁儿,璋哥儿年幼,还需你这位亲娘仔细照看着。”
母亲的话让乔思蓁不由得眼眶泛酸,她何尝不知道亲娘照顾孩子最好,可是她没有时间了。
想到这,她硬了心肠,惨白的脸上扯出一抹微笑,涣散的眼眸聚起一道精光。
她缓缓转动头颅,目光在在场的四个妹妹身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亲妹妹乔思妧身上。
这一刻,乔思蓁瘦弱的身体仿佛注入了一股无形的力量,一把拉住乔思妧的手。
“四妹妹,元娘——”
“大姐,”乔思妧立刻回应,回握住大姐只剩一把骨头的手,接触的刹那叫人心疼的流泪。
眼角泛起的泪光在乔思蓁眼前闪烁,她一扭头,用另一只手拉起儿子璋哥儿的小手,仿佛托孤一般,镶嵌在凹进去的眼眶里的黑色眸子盯着乔思妧的眼睛不放。
“元娘,璋哥儿是你的亲侄子,往后还得劳烦你好好照顾他,你能答应大姐吗?”
乔思蓁一边说,一边用力的将两人的手靠拢,马上就要重合在一起。
乔思妧作为璋哥儿的亲姨母,加上幼时大姐对她的照顾和药气的熏腾下,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话语里的深层意思。
但坐在最靠近两人的亲生母亲余氏,几乎是刹那间就明白了鸠形鹄面的大女儿的心思。
两人都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难以抉择。
在她犹豫时,其实已经在心中做出决定。
就在这时,一直被几人遗忘在身后的乔思菡突然从人堆里出现,一把挤开璋哥儿乳娘,将璋哥儿这个小人儿抱在怀里,两只小手自然也被她护在掌心。
“大姐不必担忧,璋哥儿是我们的亲侄子,我们做姨母的自然会待他如同亲生儿子一般好。”
“对不对呀?璋哥儿?”
说完,乔思菡还不忘扬起一张明媚的芙蓉面逗乐璋哥儿。
璋哥儿一个小孩可不懂那么多,看见漂亮姐姐的笑脸,小小的人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呵呵呵!”
璋哥儿的笑声就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余氏的心上,她看了一眼小心思满腹的乔思菡,对上大女儿乞求的眼神,深深闭上眼,长吐一口气。
“蓁儿你的意思娘明白了,不必忧心,你是娘的女儿,娘会护着你和璋哥儿的。”
“多谢娘成全女儿的一副慈母心肠。”
或许是总算说出自己的打算,和母亲、妹妹们说了一会儿话,乔思蓁一天的心神全部消耗殆尽,脸上的脂粉都藏不住满脸疲倦。
余氏不愿打搅女儿休息,带着女儿们和外孙离开。
一行人先是看着璋哥儿回屋休息,又去张大娘子处说了些闲话。
由于大女儿的请求一直萦绕心间,余氏是坐立不安,迅速表达去意。
张大娘子也不挽留,说了一两句,就派身边得力的婆子将亲家一行人送出去。
进门时急躁,此时离开,大家才有心神观察武定侯府的园子。
如今武定侯府两代人都是进士出身,又得官家看重,将祖上的草莽之气驱散得一干二净,一应假山、明池和花草树木布置都精巧无比,清新淡雅,不明所以的估计要以为这是什么清流世家。
就在一行人即将出了二门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裴照当即对眼前的人作揖,“小婿见过岳母,衙门突然出了急事,未能拜见,是小婿的不是。”
在他说话时,乔思妧四个姊妹也对着姐夫裴照行礼。
“公事要紧,才不算辜负官家的看重。”余氏对女婿是一点不满意都没有,笑吟吟地看着裴照。
若不是早些年两家祖辈一起打江山,私交甚好,已经逐渐落败的忠勇侯府如何能将女儿嫁与整个汴京风头最盛的武定侯府世子呢?
女婿进士出身,又是侯府世子,有家资万贯,唯一可惜的就是蓁儿命薄,不能等到诰命加身的那一天。
蓁儿不能享福,璋哥儿的荣光她定不能让人抢了去。
母亲看女婿好,乔思妧对姐夫的眼神就没有那么友好了。
在她看来,如果不是大姐生下对方的孩子,肯定不会芳华早逝。
大姐一定会和年幼时一样笑吟吟地和她说话、对弈、写字。
现在的一切都怪对方,也更加坚定了她嫁人一定不生孩子的念头。
裴照敏锐地感受到对面投来的目光,两道是他习以为常的炙热,每每出门总会遇到,他早已经学会忽视。
但有一道似乎满是怨恨,让他有些不明所以。
一抬头,对上乔思妧那双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目光,不由得心悸。
乔思菡在裴照出现的那一刻目光就没有从对方身上离开过,自然注意到裴照那双曾在乔思妧身上停留的眼神,愤恨地压低眸子,对着乔思妧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激烈的眼神交流余氏并没有注意到,她还着急回家和丈夫商讨心里的打算,和女婿说了几句迅速带着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