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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夜夜欢愉,日日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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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君尧握紧了拳头,怒目而视,目眶欲裂,立在老鸨的一侧义愤填膺。
“怎么?你想打我吗?你打!你今儿打了我,明儿个你的名声就臭到长安城的个个街道,好坏你这读书人的风气!”
“你!”
梅香想了想,知晓几年艰辛打了水漂蒋君尧肯定气愤不过,而老鸨言而无信在先更是可恨,但她从大了想,从蒋君尧的功名上去考虑。
便小步迈向前,急急拉拢蒋君尧,对他使眼色,又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怎样都不能辱了你的名声,毁了你的功名,我们私下里去找那知县大人平平道理,总还有一线生机挽回那上百两银子。”
蒋君尧听了,这才微微松开手中的拳头,长叹一声,倒从未想过事情是往这种方向发展。
那老鸨真不是人,当初口口声声说:“一定一定,既然两情相悦,这郎才女貌的,我不如就做个见证人,成全这一对新鸳鸯。”
几年过去,竟是这样的嘴脸,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那是真的忘了吗?那分明是故意不想记得罢!
梅香与蒋君尧在老鸨这里吃亏后,便将希望寄托到知县大人任平生那里,却不料这任平生更加歹毒,直接酷刑。
蒋君尧将来龙去脉,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讲清楚后,说得口干舌燥,言语甚恳切,神色甚是恭敬,请求知县大人主持一个公道,还他们一个清白,治那坑蒙拐骗的老鸨的罪责。
可那任平生却是个私心极重的人,早就不满意蒋君尧平日里仗着才气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清高模样。在他眼里,这蒋书生最是无用,细胳膊细腿儿,担柴火都担不起,肚子里有点墨水就在外牛气哄哄的。
所以自那蒋书生来了之后,他便没有正眼看过他,倒是那目光一直黏在花魁梅香身上,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眼神相当猥琐,尤其是看她的脖颈,她胸前的隆起。
梅香忍着不适和心中的怨恨待在公堂上,她抿着唇转过身子来到蒋书生后面,不料此举竟惹怒了任平生。
视线被穷书生遮挡,看不得可爱漂亮的美人怎成?再过几天,这人就是那杨文诚手里的珍珠了,到那时他看都看不得。
任平生这才抬起眼皮看向蒋君尧,神色鄙夷,脸色奇臭,大摆官威,他大喝一声:“我问你的问题,你只需答有或是没有,不要多余的解释,我为官数年,兢兢业业,清正廉洁,哪里有委屈,哪里就有我!”
蒋君尧一向是信任官人的,他点点头。
那席话就像是一颗大大的定心丸,尤其是那句“哪里有委屈,哪里就有我”,更是让蒋君尧和梅香摒弃刚入衙门时对任平生的坏印象,心已经高兴兴奋起来,觉得一定能讨回个公道。
脸上还来不及显示那份激动,任平生就当头泼了两位一盆冷水,冰冷的话入耳。
“你们和那春玉楼老鸨的协议,可留有一份纸质档案?”
蒋君尧和梅香的心一齐向下一沉,两人互看对方,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无奈和惊讶。
最后蒋君尧站起来解释:“回大人,我们本与那老鸨商量的协议......”话还没说完,那任平生就不耐烦地皱起眉,大声喝道:“回答有或是没有!不要做多余的解释,再做多余的解释,拉出去仗打二十。”
蒋君尧本是双膝跪在地面上,弓着腰背,做恭敬的姿态,一听任平生坚决且颇有些无赖的话语,他硬气地站起来,目光炯炯有神,看向任平生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怀疑,随即两根粗实的长矛迅速架在他的脖颈处,矛尖锋利,在阳光下银光忽闪。
蒋君尧吃痛,他皱了皱眉头,有鲜血从他的脖颈处流出来。
但这并没有阻止他直起身子继续做多余的解释。
“是那老鸨言而无信,收了我们的钱又将不认账,最后还暗自将梅香许给......”
任平生面露愠色,更加不耐烦了,他持续施压:“刁民!竟在公堂上不听话,拉出去仗打二十!”
梅香扑通一声跪地,大喊请求开恩,但任平生直接忽略她,沉浸在鞭打蒋书生的愉悦中,谁让这蒋书生本事没有,金钱也没,却偏偏得了美人的心呢,该打!
蒋君尧文文弱弱一书生,自是禁不住那官吏故意使坏地闷打,不知多打了多少下,也不知换了几轮的毒打人,直打得他双眼冒金星,后面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背部也火辣辣地疼,像一只死狗那样趴在地面上苟延喘息,话都无法说出口。
只是抬起头时的眸光依旧如夜空中最亮的星,闪亮,夺目,不屈!
任平生很喜欢看这种倔强的眼神,这表明还没有被打服,还有继续鞭打的可能,转过头来看那梅香,也趴在蒋君尧的身侧,要替他拦着一些棍棒之痛。
梅香的眼泪从眼角滑落,鼻尖微红,本就白皙的脸蛋此刻白里透着红,很是粉嫩。
任平生觉得此刻是最幸福的,他面前的一幕是人世间最美好的图画,一个倔强孱弱的书生,一位可怜楚楚的美人,都被他一一看了去。
碾压他人的感受,是如此爽快。
即使那人根本没得罪过他,即使那人是有求于他,即使那人真的被那老鸨坑害了一大笔钱,但那又如何?与他又何干?
任平生阴冷地发笑,随即下令将蒋君尧关进大牢,那梅香本是也在大牢里的,但是那夜她竟然被杨文诚劫走了!这一走就是数年!数年不见天日,数年受人蹂躏!
杨文诚独占欲极强,从监狱里劫走梅香这件事,他并没有让任平生知晓,即使他俩关系不错,另外,他还花重金封老鸨的嘴,不可声张梅香被他赎走的事实。
他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花魁梅香占为己有,让她在整个长安城成为一个被时间掩埋的花魁,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在长安城纷纷议论那梅香到底是去哪里了,根本没人知道,最后下定结论:此人已死,换来一阵唏嘘,好一个红颜薄命,得有多少男儿为她落下晶莹泪水。
那杨文诚听得众人驴头不对马嘴的讨论,自己则在屋里藏娇,与美人享乐,贪夜夜欢愉,日日不早起,睡到晌午时。
颇有一种撒下弥天大谎,将众人玩弄于手掌中的喜悦。
那梅香日日夜夜里受屈,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心如死灰,纵使如此,身在锦衾,心在牢狱,她无时无刻不想念书生蒋君尧,不知那书生在狱中过得怎样?有没有逃出来?有没有也想念着她?
那几日杨文诚奔走于太原出差,几日连续奔波,十分思念梅香,一回来便看到闺房中的梅香正一手执画卷,一手执手绢,看一眼那张图画,便抽泣一声,用手绢擦拭鼻尖。
杨文诚大喜,这样的场面正符合他心中妻子思念相公的样子,哈哈大笑夺门而入,那梅香十分慌乱,急切地丢开手绢,又想将画像藏起来。
杨文诚只当是小娘子羞愧,不想被人发现思夫甚切,于是更是开怀大笑,满心欢喜从梅香手中夺取那张图像,高兴之情立马消散。
画中的人可不是他,竟是那一穷而白,被他使劲儿在地下碾压的臭屁蒋君尧。
盛气之下,他不顾梅香的阻拦,一把将画像撕得稀碎,片片纸屑从空中飘落,似是下雪了,也的确是下雪了,是梅香的心头雪,格外寒冷。
自此,她便没了双眼,而更令她痛苦的是,杨文诚为了恶心她,让她彻底忘记蒋君尧,竟然去牢狱里亲手废了蒋君尧的双腿。
当血淋淋的两条笔直的腿被杨文诚拿到眼前时,梅香看不到,但她的双手被杨文诚捉了去,死死按在那一滩还流动的血水上,感受到一股浓郁的血味萦绕在鼻尖,还有手上这滑腻腻、黏糊糊的触感。
梅香被惊呆了,她吓得往后一缩,无意间碰倒了杯盏和烛灯。
“这......这是什么?你莫要拿此东西来羞辱我?”
杨文诚冷笑一声,恶狠狠道:“还能是什么?那蒋书生的两条腿啊。不信,再摸得清楚一些,确认一下啊。”
“你......什......”
梅香满脑子的那句“蒋书生的双腿”,她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她不顾一切地触摸、感受,在右脚踝处摸到一颗痣,在左小腿上摸到一个小小的疤痕。
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而那万恶的杨文诚还作死地在她的耳畔提醒:“他已经死了,你就断了念想,心甘情愿地从了我吧。”
梅香的反应不是气,而是心疼,是钻心般的疼痛,心口似乎有万千条蚂蚁和虫子在啃咬她!
那样一个正直善良的书生,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如此对待他?一阵拷打他不屈,二次割腿直丧命。
这些人......这些人到底是要怎样?他们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成的?到底是有怎样的怨恨让他们如此残害这样一位文弱的书生?!
他甚至什么都没有,他连得罪人的资本都没有,可他却被人迫害致死!
梅香想不明白,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痛的晕过去了。
*
梅香将多年所受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全部抖落出来,说完,她陷入长久的沉默,而在一侧的众人眼睛都红了。
方云鹤气得抓起一个茶壶便扔出去,用现代话语大骂:“傻x,去他娘的,草!”
那茶壶哗啦哗啦滚动在地面,滚动几圈便停下来了,像块废铁,众人都听到方云鹤的骂声,虽然并不懂骂的是什么意思,但是看方云鹤的神情,应该骂得很脏。
方云鹤的脚不方便,她却站起来走到阮璨面前,不顾脚心的一痛,她一手拎起他的衣襟,语气是恭敬的,举动是野蛮的,话语是恳求的,声音是嘹亮的。
“请阮大人为他们平反冤案,惩恶扬善,除掉奸雄,算……算我方云鹤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