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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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乱葬岗格外幽静凉爽，山风夹杂着草木气息，扑进人的鼻子里，偶尔有几只山魈在黑夜里低吟，野兔爬过草丛，留下窸窸窣窣的动静。
若是一般人，只能在这样的夜里，将自己蜷缩起来，不敢动作，小心翼翼地祈求天明。
但师青玉和小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幽谧诡谲的氛围，她们不仅不怕，反而大开大合，不管不顾，在山林里肆意穿梭。
若是有不长眼的山精野怪出来作怪，一剑破之。
师青玉身上负剑，脚下生风，眨眼就已走出老远，小黑在山林间紧追慢赶，终于看到前方一片地正冒着幽幽鬼火，阴风阵阵，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型鬼蜮，一人一猫对视一眼，心中确定，这大概就是小贩说的芸娘一家的埋骨地。
果然，芸娘已经尸变了。
一排纸人，身着惨白的外衣，脸上画着红红绿绿的可笑妆容，正整齐划一地拿着纸刀、纸铲子往一个土坑里填土。
空气里弥漫着‘嗬嗬’的喘气声，像是尸体挠门发出的刺耳尖锐的轰鸣，类似于野兽咀嚼人骨时，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
师青玉拔剑出鞘，脚轻点地，飞入鬼蜮之中，剑气涤荡晦物，所指之处，一切鬼气尽数被驱逐。
纸人倒下一片，在地上木偶似的挣扎几下，渐渐地一动不动，花红柳绿的脸上，最后一丝戾气消失，归于平静。
纸人死伤殆尽，失去生命的纸人，落到地上，就会自燃，一股青色的火从纸人的身体里钻出来，慢慢将纸人的尸体焚烧殆尽。
师青玉知道纸人只是马前卒，开胃菜，真正厉害的红衣厉鬼芸娘躲在后头，还没有出现。
要知道，红衣厉鬼往往生前怨气深重，导致其死后实力强大，饶是师青玉这种奇高的道士，也不敢掉以轻心。
师青玉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还有人被关在棺材里，于是决定自己先救人。
小黑害怕芸娘突然袭击师青玉吗，警惕地在土坑周围逡巡。
师青玉对着土坑下面的棺材喊了一声，“你还活着么？”
李永乐本来随着棺材里氧气稀薄，几乎昏厥过去，突然在这时听见人声，他此时虚弱至极，用尽全力才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我……我还活着……”
小黑耳朵尖，捕捉到了这几个声如蚊讷的字音。
它冲着师青玉喵喵叫了两声。
“人还活着呢，不过也快死了。”
师青玉示意小黑离远点，举着剑，用力一劈，土坑炸开，无数黄色的沙土在鬼蜮里飞溅，棺材应声而裂。
师青玉看到了棺材中的男子，形容狼狈，发丝凌乱，但眉目如画，玉骨无双，仿佛是观音大士座下的金童。
可想而知，若是这个人站在人群中，是人群中第一眼就会看到惊艳的美丽面容。
师青玉有一瞬间理解了为什么芸娘怨气这么大了，这个男子，堪称国色啊，难怪芸娘死了还要找他结阴亲。
不过这个男子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师青玉虽然唾弃他，但本着道士的责任，还是伸出手去，想要把这个男人从土坑里拉起来，男人的手刚搭在师青玉的手上，眼看就能逃出土坑，就在这时，变故陡然发生——
芸娘突然出现在师青玉背后，尖利的指甲朝着师青玉抓去。
小黑的眼睛里闪过一片翠绿色的暗芒，一片金色的火焰在瞳孔里升腾。
“喵。”
小黑往脚下重重一踩，借力跳起来，朝着芸娘，背后就是一记猫猫爪。
芸娘似乎被烫到了一般，发出嗬嗬的声音，瞬间，鬼蜮之内狂风大作，鬼气翻涌，芸娘不顾自己受伤，朝着小黑攻击，想要报仇。
小黑发出喵喵喵的叫声，左闪右避，身影矫捷。
“青玉，青玉，快来帮我。”
师青玉看到小黑遇险，立刻松开男人的手，拔剑猛攻芸娘。
师青玉剑气凌冽，攻势迅猛，所到之处皆如秋风扫落叶，剑锋所指便是一道伤口，不到片刻，芸娘就节节败退，捂着伤口倒在地上。
师青玉从包袱中拿出功德塔，正准备收伏芸娘。
就在这一晃神的功夫，芸娘就跳起来，迅速逃走。
乱葬岗立时阴风散去，小黑能听到外面的蛙鸣虫叫，看得见青山绿水。
小黑喵了一声。
“芸娘跑了，鬼气散了。”
“那咱们走吧，”师青玉今天见到这么多纸人，纸人攻击力不弱，且受芸娘的操控，这不是正常的事。
况且纸人居然画了眼睛，这可是纸人行当的大忌，有点常识的师傅都不也不敢这么做。
纸人居然画了眼睛，就意味着纸人有灵了……
师青玉本能地觉得芸娘之事里水很深，看来，她们得回城里再打听一下。
她晃了晃脑袋，“我好像忘了什么……”
师青玉没想起来，但她一向不为难自己，想不起来的事证明不重要，不重要的事情不用费心去想，那样活着可太累了。
一道声音幽幽地从土坑里传来，声音有气无力，带着生无可恋的感觉，“道长，你把我忘在坑里了。”
声音无比幽怨，堪比刚咽气的怨鬼。
师青玉干笑了下，她想起来了，刚才光顾着帮小黑对付芸娘了，她本来要把土坑里的人拽起来，她太着急了，就松手了。那个男子好像‘扑通’一声掉回去了，声音还挺大，应该是摔得不轻。
师青玉怪不好意思的，脚尖轻点，跳下土坑将男子一把拽出土坑。
一道符纸从男子的身上轻飘飘地掉落下来。
师青玉下意识地抓住符纸，仔细辨认，“这是……替身符。”
小黑耳朵尖尖竖起来，三两下顺着师青玉的腿爬到她肩头上，跟师青玉一起看符纸。
这个男人看来是帮人背锅了，他不是芸娘的未婚夫，是蒙在鼓里被人送到乱葬岗平息怨鬼怒气的替死鬼。
师青玉和小黑一起看向面前形容憔悴，也不减其俊俏的男子。此时，这个男人趴在地上像一条死狗。
好悲惨，好可悲。
师青玉好想笑，也真的笑出了声。
这个小美人也太倒霉了。
又惨又好笑。
李永乐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才感觉自己缓过来，他从地上爬起来，腿软地就像一个烂虾米，哆哆嗦嗦地站起来。
他今天受的惊吓太多了，现在乍一安全下来，反而有种不真是的感觉。
“道长，你笑什么？”李永乐这么想着，也就说了出来。
他其实有点怕可以和鬼怪战斗的女道士。
但李永乐现在完全靠着本能行事，大概是太害怕了，所以现在反而陷入了一种什么都不怕的状态。
“你身上被人贴了替身符。”师青玉轻飘飘甩出一个惊人的事实，她言笑晏晏，毫无同情心。
李永乐听到自己被人贴了替身符，却是脸一瞬间就青了，他就说嘛，他平日里是纨绔些，喜欢美食美酒，华服玉器，这样的人间顶级享受，但他可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更没害过人的性命，怎么好端端的，就陷入了这种鬼怪神魔的事端中。
他只是出来喝个酒，就被人盯上了，往身上贴了替身符。
不过是谁想要害他呢？跟他一起喝酒的就是靖安侯世子江怀远和新科探花陆璋。
江怀远是他多年的朋友，从小和他玩到大，两个人臭味相投，经常一起吃吃喝喝，要害他早就害了，不可能等到今天。
何况李永乐心里清楚，江怀远是个品行过得去的，要不他们俩也不会在一起玩儿这么多年。
那给他贴替身符的……应该就是陆璋了。
李永乐是在三月三上巳节，曲江边，遇上的陆璋，那时候，陆璋刚中了探花，风姿甚佳，谈吐不凡。
京中的权贵子弟有挺多人都看不上李永乐只喜欢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陆璋却对李永乐表现得很友善，主动和李永乐结交，两个人就说些吃喝玩乐的事情，说得倒也颇为和谐。
李永乐不疑有他，只觉得是两人性情相投，意气相交，做个喝酒的朋友也是极好的。
结果，李永乐只是出来跟他喝了一回酒，就被坑到了乱葬岗，差点被活埋了。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李永乐愤愤不平，“等我回京一定要和皇伯父说！革了他的探花之位，把他全家赶去吐鲁番，让他们去喝凉风！”
“你是皇室中人？”师青玉确定面前这个男子刚才说了皇伯父这几个字。
“我是堂堂超品亲王，大唐德王，李永乐是也！我可是圣人的亲侄子，我阿耶就是圣人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李永乐骄傲道，像一只炫耀的花孔雀，得意洋洋……十分欠揍。
师青玉倒不在乎他是谁，但是他既然说他是亲王，那她就不客气了，“你准备给我多少钱？”
李永乐愣了一下，“什么钱？”
师青玉可不客气，冷笑了一声，“买命钱！”
李永乐被噎了一下，嘴硬道，“什么意思！我可没请你来救我。”
师青玉笑了一下，她其实真的不爱笑，今天却被这个愣头青逗乐了两次。
她冷若冰霜的脸上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好啊，你没请我我救你。”
李永乐身上打了个寒颤，他想着反正刚才她都救他了，现在怎么也不可能把他丢下吧，于是理直气壮地重复了自己刚才的话，“对，反正我没请你。”
师青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拍了拍自己肩头的黑猫，说道，“小黑，坐稳了，我们要走了。”说完，脚步如飞，几乎要走出残影。
李永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女人，跟长安城的贵女可不一样，说不别管他，就不管他。
李永乐看了看刚才埋自己的土坑和周围的土坟，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回头一看。
一只夜枭突兀地站在槐树枝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李永乐的汗毛唰的一下立起来，嗷的一声叫了出来，“道长！道长！姑奶奶！女神仙！求你了等等我，我害怕！啊啊啊！我愿意给钱！我愿意给钱！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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