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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

  •   得知爷爷去世的消息,已经两天了。

      从一开始的崩溃情绪化,到现在的平静。

      宁堃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此刻的感情,其实更像没有感情。

      因为他从来都不觉得这是真实的。

      宁堃抱着爷爷的遗照,坐在大巴车上,看着窗外的青山,城市繁杂的建筑。

      每一栋,每一寸,都不会再有爷爷的身影。

      殡仪馆离城区比较远,宁家就安排了大巴包车,方便各位亲朋前往吊唁。

      只是,这车里时不时响起某些人嬉闹的声音,好像这不是一场葬礼,而是一场出游。

      唯有前排坐着的几位,沉默着,看向窗外。

      “操。”

      坐在宁堃正后方的宁晚栀,抓着他的椅背,站了起来。

      颠簸的车上,她扶着椅子走到后排,“不尊重,就去死,正好这辆车开往殡仪馆。”

      后排瞬间安静下来,只是安静了一会儿。

      又有一个年轻的男声,开始训斥宁晚栀,“卧槽,你这个小姑娘嘴里不干不净的,吃屎了啊?”

      “啊?”宁晚栀笑声诡异,下一秒,抬脚就要踹人。

      那人的背后就是椅子,没有任何缓冲,背后就是椅子,如果真的踹下去,用点劲,内脏能炸开。

      宁晚栀懂分寸,一脚踢在了他腿上,拳头捶在他脑袋侧面的墙上,带过一阵劲风。

      或许是威吓力不够,他的两眼紧紧瞪着宁晚栀,更加挑衅。

      “哟,还想打人?”

      车上地方小,没有缓冲,真的能打死人。

      宁堃侧头,“周粟……”

      无须多言,周粟直接走到后排拽着宁晚栀的手,强硬把她放到了宁堃身边。

      这次,因为怕出大事,宁堃阻止了她,而她的父母和宁志铭他们,全都没有开口制止。

      “快到了。”宁堃抱紧了相框,手上紧握着的红色子孙棒,已经因为手汗,掉色严重,从指缝里漏出红色。

      宁晚栀拿了张纸,替宁堃擦了擦。

      视线无法避免的与遗像相撞,宁晚栀手一顿,转而又擦了擦遗像上的灰尘。

      偌大的殡仪馆里,停了许多车。

      来来回回交叠的队伍,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麻木地沉默。

      一条龙服务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殡仪馆的专员引领着他们,走向告别厅。

      “哥……”宁晚栀挽住了宁堃的胳膊,声音已经开始哽咽,“我害怕……”

      天不怕地不怕的宁晚栀,会害怕见到爷爷吗。

      宁堃腾不出手安慰她,“不怕,那是爷爷。”

      “我知道,我就害怕……见完这最后一面,以后一辈子都无法再见了。”

      最后一面,以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了,你寻遍天涯海角,都在找不到他。

      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你多有钱多有权,你都在找不到他了。

      阴阳两隔,即使你飞奔,也飞不过那一道界限。

      他只会停留在你的记忆里,然后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远去。

      爱长久吗,长久。

      披麻戴孝,所有人站在告别厅里,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奠”字,铺满了鲜花。

      中间竖起了一道墙,隔绝了遗体。

      在这堵墙的后面,就是人生最后的瞬间。

      “请家属过来认领遗体。”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从后门走了出来,手上抱着一个文件夹,“宁忠的家属,谁来认领遗体?”

      “我。”

      众人都还懵着,还没有任何反应呢,宁志铭第一个站出来了。

      他快步走向后门,跟着工作人员进去。

      宁堃抱着遗像的手扣的紧紧的,他也想去。

      一直跟着他们的工作人员,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宁堃身边,小声说道,“家属,麻烦你把遗像挂到墙上。”

      “好……”

      宁堃把照片翻了过来,挂到了前面的隔断墙上。

      爷爷幸福的笑脸,就这样正对着他。

      宁晚栀开始抹眼泪了,周粟也是。

      宁堃深吸了一口气,憋着泪水,站回了原位。

      怀里没了遗像,宁堃感觉空落落的,双手只能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止不住颤抖。

      后门出传来轮胎活动的声音,一点点靠近这个告别厅。

      宁堃的前面就是墙,他看不见,只能听见。

      听见几个人抬起棺椁默念的口号,听见冰冷的铁质棺椁放在了铁质的告别台上。

      宁志铭站了回来,抬手抹掉眼泪。

      常青树的歌声响起,伴随着告别主持人的声音。

      宁堃好像恍然大悟,彻底从麻木清醒过来。

      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家属围绕告别台,与亲人告别……”

      爷爷就躺在这堵墙的后面,此刻就是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刻。

      时间不会停留,他又能看爷爷多长时间,不过匆匆一眼,此生就要告别了。

      宁堃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也害怕了。

      好像不见这一眼,爷爷就可以永远存在。

      瞬间失去身体的支配能力,宁堃腿一软,慌乱中,紧紧抓住了周粟的胳膊。

      “哥!”周粟反应过来,搀扶起了他。

      有了支撑物,宁堃慢慢挪动着脚步,一点一点的往隔断墙的边缘走。

      入目的,先是大片的鲜花,层层叠叠的托着一个棺椁。

      爷爷就躺在鲜花中,安详的闭着双眼。

      一身宝蓝色的寿衣,脸颊消瘦,脸上的肉无力的垂下。

      脸色发白,嘴上抹着橘红色。

      双手放在胸前,下身盖着半透明的白布。

      “爷爷……”宁堃哽着嗓子,轻唤了一声。

      确实是瘦脱相了……

      宁堃真的要站不住了,身体直往下滑,脑袋里的轰鸣,让他如同身处九霄云外。

      “爷爷……”宁堃又喊了一声。

      躺在鲜花丛中的人没有一点反应,依旧闭着眼,安静的躺着。

      “爷爷!”宁堃崩溃了,他下坠着身体,伸手想要触碰爷爷的脸颊。

      想要摸一摸他的手,渴望再次感受到温暖的抚摸。

      “我回来了!爷爷!”宁堃大声喊着,“我回来了!你看看我啊!”

      宁堃仰头,撕心裂肺,“你睁眼看看我啊!”

      伸出的手离爷爷的脸颊只有咫尺之遥,宁堃拼了命的去够,最终也只是擦过他的脸,感受到他冰冷如石蜡的皮肤。

      “啊!!!!!”

      周粟彻底架不住了,宁堃跪在地上,努力的撑起身体,“爷爷你看看我啊……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哥……”周粟和宁晚栀也哭嚎着,去搀扶宁堃,“哥,快起来……”

      “为什么……”宁堃不为所动,跪在地上,头埋在花里,手搭在棺椁的外层,“爷爷……堃仔回来了……你睁眼看看我啊……”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无论宁堃怎么喊,怎么撒泼打滚,他的爷爷,再也不会回应。

      告别厅里充斥着离别的痛苦,宁堃被抬了起来,两个人架着他。

      “爷爷……”

      围着告别台转了一圈,宁堃抓住了花,不愿意离开。

      他挣脱束缚,擦干眼泪。

      将爷爷的模样深深的刻进脑子里。

      他确实是笑着离开的,那么在那边,你要幸福。

      唯物主义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上存在灵魂,可宁堃不再是唯物主义了,他希望真的有那个地方,然后爷爷可以在那里,跟奶奶,兄弟,亲人相聚。

      “爷爷,”宁堃抚摸着棺椁的边缘,他不敢再触碰他冰冷的脸颊,“一路走好……”

      抓不住,那就放手吧。

      原来真正告别的时间,只有一分钟。

      宁堃呆坐在告别厅外的石墩上,抱着爷爷的相框,望向虚空。

      灵魂好像被抽走了,只留下躯壳,沉默的流着眼泪。

      周粟站在他的身边,支撑他的身体,手摸着他的头,希望这样可以给他最后的慰藉。

      或许,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爷爷就只剩白骨了。

      引导的工作人员办理了后续的事宜,有引领着他们,去骨灰领取地。

      这里聚集的家属更多,他们刚到,还没进去。

      一个女家属,披麻戴孝,跪坐在门前,大声哭喊,“爸!我要见我爸最后一面!我要见我爸最后一面!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你情绪太激动了!你在外面等着!”他们家的几个男家属,全都拦着她。

      她跪坐在地,拼命挣扎,“啊!!”

      无力且痛苦的呐喊,是撕心裂肺,也是情绪最终的宣泄。

      因为除了喊叫,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悲痛的渲染下,宁堃的心一寸一寸的抽着疼。

      坐在骨灰领取的大厅里,宁堃靠在周粟的肩上。

      头上的白布已经滑落到他的眼前,遮住了他的视线。

      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最终融进白布里。

      “哥,你知道吗,”周粟的嗓子早就哭哑了,“以前的殡仪馆,是可以看见人体被火化的,看见你的亲人被推进去,再推出来,就是一堆白骨了。”

      “……”

      “后来,不允许看了,只允许领取骨灰,因为这对家属来说是一种极刑。”

      亲眼看着亲人变成白骨,推进去前被铁钳穿孔,推出来后被锤子锤打。

      这就是一种极刑,无法言说的痛苦。

      说难听点,就是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挫骨扬灰。

      “还开放的时候,总是出事,因为家属会冲破所有障碍,去殴打火化师。”周粟头侧向了一边,“刚刚门口的那位阿姨,进来了。”

      他(她)们总会冲破一切困难,来到离亲人最近的地方。

      就算这里,连火化台都没有。

      等了半个小时,工作人员通知他们去拿骨灰。

      一袋沉甸甸的骨灰,含着热气,送到了宁志铭的手上。

      宁堃伸手,也没有说话。

      宁志铭这次也没有为难,把骨灰放到了宁堃的手上。

      骨灰的余温,好像爷爷含有温度的双手。

      宁堃的脸贴在了袋子外面,“爷爷……”就当你再安慰我最后一次。

      骨灰不是灰,而是细碎的骨头渣。

      工作人员拿来了骨灰盒,把爷爷的骨灰放了进去。

      照常理,他们要再次告别。

      骨头能见证一个人的健康与否,工作人员给他们看了爷爷的骨灰,并向他们解释,黑色的骨灰,就是癌症的残留物。

      盖上骨灰盒之前,工作人员又锤了骨灰几下,保证能完整地放下。

      转眼间,这个骨灰盒,就到了宁志铭的怀里。

      “好快啊。”宁堃感叹道。

      从死亡,到火化,原来这么快的嘛。

      他们再次坐上了大巴车,这次的目的地是——墓地。

      爷爷将在这里,永远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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