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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只是有些人,永远无法回来。

      病房里依然温暖,只是空荡荡的,没了床,也没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护工早早的就把东西收拾好了,放在地上,等着宁堃过来取。

      黑色塑料袋装着孙爷爷本就不多的衣物,明天过后,它们会跟孙爷爷一起,化作一缕青烟,化作世间万千尘埃。

      床头柜上还摆放着孙爷爷一家的合照,是刚住进来的时候,宁堃帮他们拍的。

      照片里,孙爷爷虽然消瘦了许多,但精神尚可,还能笑着说话。

      短短两个月,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

      “哥……”周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宁堃的身后,从他的手机拿下相框,“别想了,我们把东西送还给他们吧。”

      “嗯。”

      宁堃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安神香的味道已经散了,此刻的空气,闻起来冷冽刺鼻。

      弯腰拎起黑色塑料袋,走的决绝,头也不回。

      孙爷爷的家离疗养院并不远,是个老小区,道路两边停满了车,车也不好开。

      两个人干脆把车停在了路边停车场,拎着东西往里走。

      老小区里的老年人居多,他们对整个小区有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都会一知半解。

      许是见他们两脸生,又拎着大袋子,一路上没少被讨论。

      “你们是来参加老孙的葬礼的不?”一个大妈手机捧着瓜子,十分好奇的跟了上来。

      她的其他姐妹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等待着他们的答复。

      陌生人搭话,宁堃向来不爱搭理,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他见识过大妈的嘴,黑的传成白的,好的传成坏的。

      “大妈,为什么这么问哇?”周粟放慢了脚步,耐心地问道,“是发生什么了嘛?”

      多年的职业道德,令周粟无法拒绝别人,下意识的攀谈。

      “哎呦,你们两个大帅哥,从来没见过,一身黑还面露苦相的,多半是的。”大妈叹了口气,“老孙人好啊……可惜……好人不长命……”

      大妈磕着瓜子,跟着他们往前走,又叹了口气,“唉……我们小区前几个月还有个老刘头也走了,听说是病重的时候送去什么养老院,给人谋杀了……”

      “……”

      此言一出,宁堃和周粟快速对视了一眼。

      老刘,前几个月,养老院谋杀……

      桩桩件件都让宁堃想到了刘爷爷。

      只是,这谋杀又是从何说起。

      周粟佯装吃惊,“谋杀?真的吗?”

      “不知道真的假的,但是闹了很久了……警察来了好多次……”大妈滴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连带着头部和身体一起,看了一圈四周,随后神神秘秘的靠近周粟,小声的说,“听说是他家女儿疯了,老刘早就火化了,哪儿来的什么谋杀,谋杀不尸检?”

      “……”

      “您懂的还挺多的。”周粟奉承的笑笑。

      “那是……我天天看电视剧!”

      不过十分钟路程,大妈几乎把她知道的所有老刘家的消息,全部都告诉了周粟。

      怎么发疯的,警察怎么劝的,现在情况怎么样的…全都说了出来。

      “唉……”大妈站在孙爷爷家楼下,停住了跟随的步伐,“老孙是个好人,你们去祭拜他吧……”

      说完,大妈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老朋友一个个都离开咯……”

      人生就是真奇特,原来一切的人事因,不过这么近。

      宁堃感叹道:“好巧。”

      立冬后,树上的叶子几乎全部脱落,不用雨水的捶打,风一吹便落了地。

      干枯的落叶掉在地上,落下清脆的声音。风吹过树梢,簌簌作响。

      一瞬间的沉默,便听清了自然的声音。

      宁堃眯着眼,微微仰头,感受风与落叶。

      不知曾经有没有一瞬间,这样的风和落叶,也同样吹过孙爷爷的脸庞。

      一片阴影,遮住了宁堃的眼睛,为他挡住了冷冽寒风。

      宁堃缓缓睁眼,与这片阴影的主人的对视,“走吧……”

      孙爷爷家在二楼,踏进楼道里了就能闻到浓烈的香火蜡烛味,令人眩晕。

      刚踏上一层楼梯,宁堃忽然崴了一下脚,头重脚轻,一把抓住了栏杆。

      “怎么了……”周粟抓住了他的胳膊,“哥?”

      鼻尖的香味挥散不去,宁堃只觉得头晕目眩,“没事……”

      捂着口鼻,吐出一口气,强压下不适,扶着栏杆往上走。

      手里的东西已经被周粟拿走了,他护在宁堃的身后,防止他再次崴脚摔落。

      最后一层台阶,李昌明已经迎了出来,带着一顶白色的孝帽,眼睛通红,满目悲怆。

      “宁医生……”李昌明哽咽,视线落在它们手中的黑色袋子,抿唇,像是在隐忍疼痛。

      “宁医生周医生来了啊,”孙春燕也走了出来,从他们手中接过袋子,放在了门边,“快进来快进来。”

      “东西不拿进来吗……”宁堃望着门口角落里的袋子,好像两袋垃圾一样。

      孙春燕摇头,“不拿了,明天直接去烧了。”

      “……”

      宁堃被孙春燕牵着进门,手上被塞了一杯热水,可他的视线,还是落在门口的袋子上。

      两个黑色的袋子紧紧依靠,面前蹲了两个少年。

      他们偷偷摸摸的,趁着家里大人不注意,翻找着袋子里的东西。

      拿出来一样又一样的小件,也拿出了那个合照相框。

      两个孩子一阵沉默,又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又哭又笑,好像疯了。

      “哥,去烧香。”

      宁堃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推了一下,往前踉跄了一步,随即将视线转回了屋内。

      孙爷爷的遗照放在桌子上,背后是一个巨大的“奠”字,侧面的墙上挂满了红布。

      桌子下有一个火盆,黄纸不停的燃烧。连同一起燃烧的,还有红线香。

      周粟点了三支香递到他的手上,又给自己点了三支。

      “先上香,后烧纸。”周粟低声问道,“要跪吗?”

      “嗯?”宁堃盯着孙爷爷的遗像,反应慢了半拍,“我不知道……”

      周粟顺着他的视线,同步看向了孙爷爷的遗照,然后哀叹一声,拎了一下裤腿,跪在地上,磕头进香。

      主家大儿子孙春启,亦跪在侧面,磕头还礼。

      红线香插进香炉,周粟狭长的眼眸没有往日的飞扬。

      “哥……”周粟伸手,接下宁堃手中红线香掉落的香灰,滚烫的火心立刻将他的手心灼伤出红色,“香要燃尽了。”

      周粟手收的很快,宁堃没有看见他手心的伤处,只是堪堪回神,跪拜告别。

      两个人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红线香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屋,令宁堃无法清醒,好像一直活在梦里,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木讷的坐在凳子上,眼睛无神的看向遗像。

      手机的热水被换了一杯又一杯,可他依然如同石塑般呆坐。

      “哥?”周粟手指轻轻戳了戳他,“哥?”

      宁堃应声,“嗯……”

      “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吧。”周粟悄悄凑到他耳边,“就不跟他们一起吃饭了。”

      宁堃再次木讷的答应,“好……”

      走进这里,宁堃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他不喜欢这里的味道,不喜欢这里安静的氛围,他不喜欢时不时的抽泣声。

      屋子里没开空调也依旧很暖,黄纸燃烧的温度,足够温暖整个房间。

      周粟和宁堃向主家告别,临走前,周粟从口袋里拿出两个信封,放进了孙春启的手里。

      “哎呦……”孙春启手微微颤抖,“这可不行……你们两位都是家父的救命恩人,怎么能……”

      周粟笑着,让他安心收下。

      见他们要走,孙家一大家子都来送他们。

      他们的脸上挂着勉强的得体,披麻戴孝,白色的麻布下,是一张张疲惫不堪的脸。

      一群人,还有一些明君没见过的。

      估摸着,多数是老大家的孩子老婆。

      老大离家早,他们跟家里不亲不常去看望也是正常的。

      只是老大家的孙女,躲在人群的最后,偷偷的抹了把泪,然后感激地冲他们笑。

      “不用送了。”周粟客气的弯腰点头,“我们自己走。”

      “谢谢你们……”孙春婷又要哭,她抓着宁堃的手,“谢谢你,宁医生,这么多年……谢谢你……谢谢……”

      “……”

      宁堃不敢承受这样的答谢,只得匆匆逃离。

      他撑不起这声谢谢,他到最后也没有办法救的了孙爷爷,甚至,他在最后关头还犹豫要不要抢救……

      走出憋闷的楼道,清醒的空气洗刷了肺部的郁结。

      惹人恼的红线香味散去,宁堃连脑袋都清醒了几分,“好像在做梦。”

      生病,住院,治疗,死亡。

      好像在梦里,这三年,怎么这么快。

      “宁医生!”

      背后忽然传来呼唤声,宁堃驻足回望。

      李昌明飞快的跑到了宁堃面前,将手里的相机递给他,“抱歉,上次从唐奶奶那里拿到的,当时想拿去还你的,有事耽误了……”

      “没事……”宁堃接下了相机。

      “宁医生……周医生……”李昌明咬唇,泪水滚落。

      高大的男孩忽然弯下腰,“真的很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

      李昌明说不出话来了,捂着嘴,抖动着肩膀,闷声抽泣。

      宁堃举起手拍拍他的肩膀,无声的安慰他。

      “这是我们该做的。”周粟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直起腰板,“以后要做家里的男子汉!”

      “嗯……”

      周粟又安慰了他一会儿,李昌明才擦干泪回去。

      老小区的大路两边种满了梧桐树,风一吹,叶子落一些。

      踩碎一片干枯发黄的梧桐叶,宁堃忽然停住脚步,转向周粟。

      金黄的梧桐叶铺满了道路,周粟穿着一身黑色的羊毛大衣,头发没抓发型,随风飘动。

      他静静的立于树下,回眸看向宁堃。

      “孙爷爷走的那天,外面刮大风,”宁堃站在风里,面对着他,“我看见有梧桐叶落在他的床上。”

      那天,宁堃是真正意义上第一个冲进病房的人,一片混乱中,他清楚地看见,孙爷爷的病床上有一片梧桐落叶,而他,是含着笑的。

      病房的窗户也来了一个小口,零零散散的有叶子飘入,落在的他的床尾。

      “孙爷爷说,”宁堃眼眸微颤,“等到梧桐叶开的时候,他就会回来。”

      “当时我还在想,他可能活不过冬天了……”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打湿一片衣衫,“原来……梧桐叶开的时候,他会回来……梧桐叶落的时候,他会离开……可他要怎么回来……人间和阴间没有交通工具……”

      面前的落叶被一双皮鞋踩在脚下,周粟指着宁堃的胸口,指尖为他擦去眼泪,“他会在你的心里,只要你永远记得他,无论梧桐叶落与不落,他一直都在。”

      汹涌的泪水忽然决堤,无论怎么劝怎么想,总会感到难过。

      如果人一定要死亡,那么,请让爱在记忆里,活的永久一些。

      等等……

      “可是周粟……”宁堃泪眼婆娑的看向他,眉毛皱起,“为什么病房的窗户会开着……”

      晚上风凉,家属不可能会给开窗户,那么医院的医护更不可能开。

      “……”周粟沉默了一瞬,“做尸检,孙家会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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