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修仙录》善尚清

2、第二章幻境异梦

　　话音落地的一瞬间，沈长青感觉到四周有什么草药味道浓郁了起来，愈演愈烈，鼻子，嘴巴，眼睛，耳朵，无一处不被包裹。

　　意识也由清晰逐渐模糊起来，深陷其中后身体应声倒地，意识再度由模糊清晰起来。

　　赵家村的村口有一户逃荒来的沈姓人家，夫妻两人带着一个十二岁与还在在哺乳期的孩子，在逃荒的路上死了。

　　传言，天外有仙人，仙人每隔一年都会来赵家村收一个弟子，只有交出一个十四岁以下的男孩本年才会风调雨顺，否则那一年必将灾害四起，不得安宁。

　　今年的赵家村却没有适龄男孩，而这户沈姓人家生活实在困难的揭不开锅了。

　　这是让他们饱腹的同时还能彻底融入赵家村，得到赵家村的认可和庇佑不错的选择。

　　于是沈长青过继到了赵家村村长的名下，直到那仙长腾云来接人。

　　沈长青独立在峰顶之上，心中难免惊悚，寒意从天堑下腾然升起，扑在脚腕上，几缕寒气形成几道枷锁就要把他拽下去一样。

　　来的人是一个年轻俊逸的男子，仙长姚冬青对他十分满意，将人带走了，姚冬青是个已经筑基的修士，得一爱徒，自是欢喜，便问，“你可愿与我一同修仙？”

　　沈长青迟疑一瞬，淡淡道“不想”。

　　不等姚冬青回答，沈长青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在蛊惑，‘蠢货，你的父母他们心思不纯，你就像玩物一样被送了出来，难道没有丝毫不甘吗，哪怕不为日后报复，待你修得大道，得他人羡煞神态，岂不快哉？’

　　沈长青只觉得神魂有些恍惚，为何眼前的景象有些虚化，那道声音又从哪里传来。

　　十二岁，真是个陌生的年纪，如同被预言一般，事情走向在牵动自己朝预言方向走去。

　　他道：“我好恨，我好不甘，然后呢。”低声呢喃，语气甚至是可以说得上平淡。

　　心底的声音有些得意，“然后你就应当说想要修仙证道，来日让他人刮目相待！”

　　沈长青低头沉思，有一副在好好思考的模样，半晌，他道：“我恨，我不甘，岂非是该走修魔之途，方为最佳选择。”

　　那忽远忽近的声音沉默了，不在继续言语，而沈长青则是不受控制的回道：“我想修仙。”

　　画面静止许久不动的姚冬青又笑了起来，“这才是为师的好徒弟。”

　　“过来，为师给你测试灵根。”

　　说着，姚冬青袖口中飞出一个白色光球，光球飞到沈长青面前。姚冬青示意道：“徒儿，你且滴一滴血在上面。”

　　姚冬青照做，只觉得熟悉得很，但记不起这场景何时发生过了。

　　只见白色光球上闪烁着靛蓝色光泽。

　　姚冬青大喜道：“我的好徒儿竟然是单系水灵根，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姚冬青对沈长青的教导可谓是倾尽心血。

　　引气入体那一刻起，沈长青的修炼就从未停息，因着年幼时的营养不良，每一次过度费神后他总是要病一场。

　　姚冬青说修仙之人最忌讳身体羸弱，就要他在引起入门后先炼体，洞府开辟在凡间灵气最浓郁的玉龙山山顶上，所以让他每天背着一箩筐的石头从山上跑下去再跑上来。

　　有一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姚冬青见人迟迟不归，就下山去寻。

　　从看见路边的斑驳血迹时他的心中警铃大作，闭眼感知着山中的不平静，捕捉一丝不稳定的气息后迅速赶了过去。

　　等他赶到时，沈长青一身褴褛衣衫，破开的衣服口子能清晰的看见翻飞的血肉，好多的血随着雨水淌出来。

　　许是玉龙山是人间为数不多有一二灵气的地方，这里的猛兽开了些灵智，反倒是更加凶狠。

　　只见老虎张开血盆大口，一只利爪搭在那人血淋淋的肩膀上，沈长青一只手掰着它上面的锋齿，另一只手则是狠狠扣住下齿，不让它咬下来。

　　眼见沈长青双脚站不住了，姚冬青大喝一声，“混账！”

　　随后用手捉住了一滴雨，本是流动的雨滴，到他手上顷刻化作指头大小的冰锥。

　　挥手一掷，灵力包裹冰锥刺穿了老虎的喉咙，沈长青也卸下力道，仰面倒在雨地里，尝了一下嘴角的血污，一股铁锈味。

　　姚冬青将人带回去后用掉身上无数奇珍异宝才保住沈长青一条性命，更是直接向他传输灵力滋养灵脉。

　　此后，沈长青才开始炼气期第一层真正的修习。

　　时光飞逝，转眼五年，沈长青已经长成十七岁的有匪君子。

　　五年来，从引气入体到如今的炼气期四层，何谈容易。

　　这一日，沈长青如往日一样在婆娑湖修习水系法诀，随着剑光舞动，湖水如潮汐般朝气朝落，水运裹挟住灵力肆意运转。

　　“长青。”

　　沈长青听见呼喊，放下手中长剑，侧身寻声，是姚冬青在唤他，他运气丹田中的灵力，几个抬步，轻松的离开了湖水中央的小岛。

　　此处是姚冬青在凡界寻求灵力最盛之处开辟的洞府，依山傍水，利于修行。

　　沈长青：“师尊寻我何事？”

　　姚冬青眼神疲倦，“你入门已有五年之久，如今能练得练气期四层已是天赋异禀，今日为师就要传授更为广大的神通与你。”

　　沈长青眸光一沉，没有太大欣喜之意，敛眉轻声道，“多谢师尊栽培。”

　　“你随为师来。”

　　两人走到洞府一处幽暗地界，姚冬青：“长青，你先去阵法中央部打坐。”

　　沈长青看了看周遭的阵法布置，脑海中瞬间出现他所见的一副画面，因而对于姚冬青的指令并没有做出动作。

　　姚冬青又道：“长青？何故不为。”

　　沈长青仍是没有说话。

　　“长青？”虽然听上去并无怒意，声音中也凸显一二急不可耐。

　　他，在期盼着什么。

　　随即又出现一道叹气声，“也罢。”哎

　　瞬间，沈长青手脚被金锁铁链禁锢住了，人也被推进了法阵，沈长青措不及防，撑着对方召唤法阵之际，召出长剑，手腕做出一个剑花动作，挑断了桎梏他的铁链。

　　阵法上飘着五面旗帜，沈长青一道剑气临空劈开，旗帜却纹丝不动。

　　一道筑基灵气从背后将人横穿，沈长青一口血渍吐出，再也无力支撑，短短几招毫无思考时间。

　　他整个人瘫跪在法阵中央，鲜血由胸口流出，顺着身体流下，填满整个法阵勾勒纹路。

　　法阵，成型了。

　　姚冬青在念了一段法诀之后，只见他祭出了身体中的另一个神魂，他操控着神魂和无力抵抗的沈长青漂浮在空中。

　　五面旗帜倏地把他们聚拢，就在姚冬青要继续施展术法时。

　　天边乌云狂卷，大风四起，骤雨倾盆，虺虺雷姿撕开藏在压境的乌云中的天光。

　　苍穹裂开了一道口子，恍然间，两尊神影由天而降，其中一掌金光直直拍的姚冬青措手不及。

　　沈长青不认得来人，姚冬青却是认得的，那是修仙界中的仙人化身下界。

　　“姚冬青，你逃生至此，还妄想犯下杀孽，今日，我等来擒拿你。”

　　神影声音洪亮慑人，让人无法轻视。

　　姚冬青原是上界小门小派的一位峰主，和道侣，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可上界的后起之秀实在太多，他停滞在筑基期巅峰多年。

　　峰主之位摇摇欲坠，他想要突破到虚丹境界，急功近利下失败就落回筑基期初期，被心魔掌控的他在修仙界找炼气期弟子对其威逼利诱，练成炉鼎进行采补，十几年间就回到了筑基期中期。

　　他在事情被那些炼气期弟子所在宗门的虚丹期长老知道后，差点一掌打得他魂飞，但他用亲生之子做成替身，亲子肉身被毁后，趁着天裂未补逃往下界。

　　下界灵力稀薄，心魔无法主导身体，他在下界等了这些年，终于等到一个沈长青，他要让沈长青的肉身为他孩儿而用，炼气期四层的修为，足够稳定了，故而才有今日的摄魂阵。

　　若是沈长青天赋差些，灵脉不稳，姚冬青就不会这样早动手。

　　谁料，他在修仙界所在宗门的长老知道后，两位长老化身亲自下界缉拿，恰好遇见今日一幕。

　　虚丹期强者的威压连姚冬青都受不住，更别提沈长青了，只是方才拍下的那一掌，姚冬青的法阵瞬间破裂，法阵中姚冬青之子的神魂霎地烟消云散。

　　姚冬青痛苦嘶吼，“不！”但是已经无能为力。

　　沈长青则是被震飞在石壁上，然后缓缓沿着石壁掉落在地。

　　他仅存着一口气，胸腔中却出现了那时隔多年没再出现的声音，‘你看，修仙界就是这样不公，你以为自己临驾于凡人之上时，实则自己在修为更高的修士眼中弱如蝼蚁。’

　　沈长青这些年就没有用自主意识活过，好像只是给了他一个剧本，让他向那个结果走去。

　　哪怕是时隔多年没有听见天边荡漾的声音，他却是依旧能把这声音牢牢记住。

　　沈长青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哑声说，“这就是我的一生吗。”

　　在他倒下那一片土地上，周遭的花草树木也已然枯萎，那声音又道“这就是你的一生，你要死了，你想活吗。”

　　就在这时，恼羞成怒的姚冬青一把掠过沈长青，单手贯穿他的丹田。

　　沈长青怒目圆睁，死寂的瞳孔凝视着把自己丹田掏穿的那只手，五年灵力在向姚冬青聚集。

　　沈长青被扔在了地上，虚丹期长老见此，又是一掌五指神印袭来，姚冬青运用毕生所学的功法去抵御，只见神影五指一握，掌化为拳，姚冬青的防御直接破碎。

　　就是这种漠视的感觉，在神影看来，沈长青必死无疑，所以无需顾及，把姚冬青连同沈长青差点捏成粉碎。

　　这就是境界之差，哪怕是高出一个境界，渺茫就是个很好的形容词。

　　神影直接剥离出了姚冬青的神魂，回去了上界，天际的那道裂缝被缝了起来。

　　磅礴大雨丝毫没有小一点的趋势，雨滴打湿爬在地上的沈长青，血液随着雨水一滩一滩的被冲走。

　　这一刻与几年前打虎那一日，竟有些重叠了，自己这幅躯体原来是为别人准备的。

　　短短几年，犹如隔世，像梦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长青突然笑了起来，嗓音嘶哑难听，不堪入耳。

　　那个蛊惑的声音还在说，“你看，从你被爹娘卖了，到现在五年，五年下来你还是都没有。若是再让你活一次，你会怎么活呢？”

　　沈长青止住了笑声，艰难的翻过身来，仰面淋着雨，雨水的味道让他清醒一刻。

　　他舔了舔嘴唇，鲜少表达情绪的他在笑声止住后，又恢复了那副漠视的神情。

　　他就好像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一切都无所谓。

　　曾有一日，沈长青不小心碰掉了姚冬青房内书架上的一策书简，书简在地上滚落开来，还魂大法四个字如今还是历历在目。

　　面对姚冬青的算计，他或许早有察觉，只是选择了不作为，有个声音告诉他，他的命运，本该如此。

　　半晌，沈长青从交织混乱的记忆中睁开了眼，对着天地间说了一句，“这不是考核，你把我拉进了哪里。”

　　最初是一片寂静无声。

　　猛然！场景变幻。

　　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从他混淆的脑海中散走了。

　　沈长青悠悠转醒，阳光从枝丫树干中穿插而过，一睁眼就遭这束光照的眼睛微眯。

　　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一道穿透的声音直接划过耳畔，“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呢。”

　　沈长青缓慢坐起身来，他们还在山林下游，其他六人早就醒来，只是神态模样无一不是狼狈不堪。

　　“这便当作是给你们上的第一堂课了。”说着，药园园主手中拖起了一株药草。

　　那株药草浑身上下散发着金色光泽，熠辉耀眼。

　　“这是金蝉丝，也是药园中最常见的一种药草，这种药草习性有些奇特，是种不活的，只能野蛮生长，这座山的山腰处处处可见。”

　　“想必你们方才也亲身体会了，他的作用就是让人陷入过往，或是美好，或是苦难，让人一日日的昏睡，如此反复直止萎靡。”

　　园主此刻转过身来，“中过一次之后，每隔几日都会往复。”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沈长青身上，丝毫不在移动，嘴中说出的话更加清楚了几分，“也曾有过人，心思太沉，一觉下去就再也没有醒过。”

　　就在这些孩子十分不安的时候，他又话锋突转，“金蝉丝幻境只对凡人起作用，对修士只做调理灵气运转作用。”

　　“等你们引气入体之后，自是不会再有干扰。”

　　沈长青视线在对上园主的那一刻，又悄无声息的移开了，这话中的意思便是，他们一日不引气入体便要遭受这等梦境侵扰了。

　　修仙中最常见的一种草药对凡人都有如此之大的影响，这就是仙凡之别啊。

　　不过那刘小公子说他从不教授弟子术法，看来事实并非如此，他不是不教，只是教的方式有些废弟子。

　　其中一位少年饶头道，“那我岂不是日日都要在梦中被父亲鞭打了？”

　　这句话引得其他孩童纷纷偷笑，园主确实只把这句话当作玩笑话，当他们真的能引气入体，迈入修士第一步时，哪里还会记得父母这类人。

　　况且，他们有人能到引气入体那一步吗。

　　修仙是有门槛的。

　　一语惊醒，沈长青突然反应过来，金蝉丝只能带人返回过往，而自己的梦境就像是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准确的来说，是什么东西创造了一个世界，并将他困在了里面。

　　这决计不会是金蝉丝，看园主面色也没有什么异常，什么东西才能有凭空捏造一个世界的能力呢。

　　园主看了看日头，“从你们睡着开始，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你们先爬上山顶，我教你们灌溉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