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在西晋》雨中籽

5、濮阳卧马

　　司马乂也不是善茬，自个儿上辈子就不是啥老实人。
　　记得初中时候原本的同桌转学了，自己右手边的同学当天晚上就去找班主任，要求做自己的新同桌。后来相处一年，司马义问这个新同桌当初为啥要求调过来。那位新同桌说：“我那会儿以为你挺老实的，可以欺负你。”这个“以为”真是用得好。
　　现在，司马乂紧跟着司马颖扑了上去，“皇兄干什么去了？”
　　司马允感受不到表面下的暗流涌动，反而对这兄友弟恭的场面大为欣慰，摸摸两个弟弟的脑袋：“年终了，我去问了问俸禄的事。过两天，我的两千石就到手了。”
　　嘴里塞着柿子饼的司马宴也爬起来，一边往外跑，一边喊着“骑大马”。
　　司马允笑着在门口脱鞋，趴在地板上，头歪向司马宴：“恭请将军上马！”
　　司马宴欢呼着爬上这位濮阳王的“马背”，一把攥住亲哥的头发，胡乱摇着长发，让“小马”快跑。
　　兄弟四个一台戏的同时，江禾与万川也开启了对话。
　　“我跟你一样，也是从小被选进了宫，被分在濮阳王身边。承福宫里这么多小皇子，洞悉世事者，莫过于六皇子。皇子们的伴读更是多如牛毛，但可称六皇子者，唯有你江禾。你和你家六皇子，真不像七八岁的小孩儿。”当万川看到司马乂跟司马颖争宠那一幕后，又补充说：“这样子，倒是符合六皇子这个年龄。”
　　江禾自主过滤了万川后面这句话，顺着前面的话说道：“我不知道六皇子为什么与其他皇子相异，总担心前朝。我只是想过自己为什么想些远的事情。大概是希望保全自身吧。多为以后做打算，总没错的。”
　　万川拢拢袖子，一张稚嫩的脸庞写满了无奈，说道：“所谓万全之策，莫过于取信于人主，交好于世家。江禾，吾等力所能及者，不过谄媚主上而已。”
　　江禾正要反驳两句，突然司马乂跑过来，拉着江禾叫道：“江禾，你说，咱们家的门，是不是要垮掉了？”
　　“对，可那不是殿……”江禾后头那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司马乂打断了。
　　“皇兄，你看，门确实该修了。”司马乂顺势摆出一副渴望的样子。
　　司马允一双杏眼日常眯成一条缝，苹果肌鼓起，慷慨道：“好，那就匀给六弟100石吧。”其实司马允完全可以说，这事儿可以直接报给黄门令，由父皇报销。但既然是弟弟求上自己，肯定是想干点儿别的。无所谓吧，反正一帮小孩子，又出不去，多要点钱，大概率就是吃吃吃。
　　此时便如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另外两个小的虽然对钱没啥概念，但也嚷嚷着要分一份。最后结果就是，司马允工资还没到手，先支出100×3石。
　　晚上吃完饭，江禾和万川继续他们白天的争论，司马乂斗走了司马颖，和司马宴一样，腻在司马允床上不走。
　　“你们啊，留这儿就留这儿吧，好好睡觉昂……”
　　“阿兄，我现在睡不着。”司马宴抱着司马允的胳膊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司马乂支起胳膊道。
　　“好好好，听故事。”
　　司马允也很好奇，这个擅长“敲诈”的弟弟会讲什么故事。
　　“我跟你讲讲咱们大晋灭吴之战吧！”
　　司马允一听是这个主题，顿时少了一半的兴趣，三哥司马柬早就与自己讲过不下三遍。无非是将士戮力，摧枯拉朽，吴军不堪一击云云。只不过想到战争中废柴吴军的奇葩操作，司马允倒是好奇司马乂会说哪一战。
　　“当时整个太极殿上带把儿的，就四个人同意伐吴。”
　　第一句话就把司马允雷住了。什么叫“带把儿”的…本朝未闻宦官专权，不用强调这个东西吧？
　　“哪四个？”
　　“咱爹、裴秀、张华、杜预，这四个。当时咱们爹就纳闷，明明吴国孱弱到极点，为什么大家就是不同意伐吴呢？”
　　司马允在“此大脑”里搜罗了一下，发现CDE三盘里都没有存储。因为三哥司马柬从来没说过伐吴前的争端，连瞬时记忆都没有。这下司马允的好奇心也上来了，为什么绝对优势下不同意呢？
　　“张华就跟咱爹说，大臣们不同意，是因为打下吴国之后，大多数人都没有功劳，他们眼馋别人立功。”
　　司马允敲了一下司马乂的脑袋：“不许诬蔑群臣。”
　　司马乂双腿缠住冤枉自己的五哥：“这是真的啊，皇兄要是不信，可以去幽州找张使君求证。”
　　“嗯……那接着讲吧。”看着这小家伙有板有眼的，大概确有其事，便好奇后面怎么又出兵了。
　　“咳咳，后来羊祜羊老大人病故，临死前，力挺伐吴，咱爹这才出兵。打了没多久，前线进展缓慢，统兵的贾充就联合冯紞这些人上奏，请斩主战的张华。”
　　司马允也早有耳闻，贾充这老小子常干些毁三观的事情，好在去年人没了。自己贪生怕死不想打，还不让别人去打，他能干出这种事，倒也不出人所料。而且还听闻贾充的女儿贾南风泼辣彪悍，嫁给做太子的二哥后，在东宫横行霸道，可恨祸害遗千年。
　　“东边是咱们的叔伯们在打，西边是杜预、王濬在打。杜都督一杆子把荆州从北到南捅了个洞，王将军在长江里开着大船扯着铁链往东冲。眼见就要进吴国的都城。”
　　“中路的统帅王浑，其实早就在长江边上了。只是怕这怕那，不敢打。结果他看见吴军在王濬面前不堪一击，马上就着急了。自以为高王濬一级，就命令其停止前进，意思很明显嘛，他想独吞这份灭国的功劳。”
　　“王老将军不惯着他，回信说江上风大，收不住帆。没两天，就破了建业城。”
　　“王浑，人如其名，挺浑的。仗着自己出身太原王氏，欺负王濬出身卑微，安排朝廷里的廷尉，给咱爹上书，说王濬犯了军法，当斩。王濬也赶紧写信辩白，而且在信里预判说王浑想让自己死。”
　　“咱爹怎么说？”司马允忍不住问道。不知不觉间，用了司马乂惯用的“咱爹”这个称谓。
　　“咱爹说，王浑呐，你就胡说八道，老子清楚得很，不要再说啦。”
　　“我就知道，咱爹…不是，父皇心如明镜。”司马允松口气说。
　　“后来这事儿还没完。王浑告了王濬两三年呢。王濬在朝廷没亲戚撑腰，就天天来太极殿诉苦。每次都是大摇大摆来，屁股一蹲，就不走。跟咱爹煲半天的汤，就是说自己当年打仗多辛苦，走的时候，大袖子一甩，呼呼啦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咱爹的爹呢…”
　　“咄，说的什么话！没大没小的。”司马允笑骂道，随手给了司马乂一个脑瓜崩。随后发现，司马宴已经睡死了。估计连“攻破建业”那段儿都没挺过去吧。
　　司马允右臂揽过司马乂，拍着怀里这个乖巧趴在自己胸膛边上的弟弟：“你是不是想跟我表达些什么别的意思？”
　　司马乂嘿嘿一笑，摸着司马允下巴上的绒毛说：“皇兄难道不觉得，咱爹这辈子很窝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