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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死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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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管家知道她不会相信,心急将她劝到老宅的三楼,捧给了她一份钟慎家族的族史。
上面已经积满了历史的痕迹。
茜苗苗花了很久的时间,大概小半个月,看完了书里所有的东西,上面记载着钟慎家族的变迁,历史的演变,还有一桩桩一件件变革性的事件,还有一件最诡异莫测的事,每一代钟家的主母,都是靠预测。
她一个都没有记住,却只记住了那个早就记录在钟慎家族第三百代的家族主母的生辰八字与名字,是与她完全融合的。
巧合。
极小概率的巧合。
这个世界上同时刻出生的人又不止她一个,为什么非要选择她?
管家做不出解释,只是说这是老祖宗的指示。
茜苗苗无法理解,开始试探庄园里其它人对此事的看法,得来的却是相同的答案,以及所有人对钟家炽热的追随。她无法赤手空拳地对抗这些带着迷信的人们,因此又生了一场大病。
生病的期间,她似乎成了一只即将破壳而出的蝶,却被人在她的身上缠上扯不断的丝线,一圈圈将她围成一个茧,她在茧中挣扎,呐喊,经历窒息,最后死亡。
她好不容易打破壁垒,结果却飞速地下坠到另一个无底洞之中。
她断断续续地坐着结茧的梦,半个月后才逐渐好转。
自此,管家言辞中也再也不会谈及过多关于钟家的事情。
来到庄园的第三个月,她才逐渐将此事消化,整日就为了活着而度过每一天。
平淡,平淡得就像水一样。
她已经被驯化了很多年,纵使换了个笼子,她也会接受得很快。
她每天基本上就是在老宅的三楼书屋中度过,这里的确如李管家所说,有很多贯通古今中外的书,涉猎各行各业,方方面面,像一个小型的图书馆,上万的书籍,还会在一定时间更新。
她常会在这里享受属于自己的时间。
夏初,李管家说花园里的花已经开了,可以去观赏观赏。
她坐在花廊下,眼睛盯着前方,心里计算着自己来这里的日子。
104天13个小时。
将手中一株段海棠枝丫从手中扔出。
根茎扔到了男人的西装裤腿上。
不远处藤蔓上的跳蛛在捕食,它一只小蝴蝶,用尾部的丝线一圈圈地缠绕。
茜苗苗想救那只蝴蝶,想用脆弱的根茎打破蜘蛛网,却被男人挡住。
茜苗苗抬起头,盯着面前的人,浑身的记忆又开始苏醒。
隔了三个月的时光,这是第二面。
脖子上的被他指戒划伤的痕迹已经不复存在,可茜苗苗感觉自己的脖子还在流血,慢慢下意识地抚摸上自己的脖子。
只是汗而已。
她在怕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对于钟慎九的记忆并不多。
只有一面之缘。
而这一面之缘,是她整日整夜所有噩梦的根源。
她缓缓站起身,盯着眼前西装革履的斯文人。
钟先生,钟慎九。
隔着很远的距离,茜苗苗发现了阿水。
穿着黑色的衣服,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同经常出现在他家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她瞪大眼睛,一瞬间就反应过来,父亲书房经常进出的人,原来那么早,那么早,他们就已经存在在自己的记忆里。
他们的出现,究竟带着什么样的目的?
钟慎九弯腰捡起落在自己鞋面上的垃圾,扔进了旁边的花丛里,拉出手帕,慢条细理地清理着微不可见的污垢。
“还习惯吗?”
男人的话带着几分冷漠,不经意地询问也透露着几分上位者的压迫。
茜苗苗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充满了戒备。
“怕我做什么,你应该是想见我的。”他的眼神像一层黑色的利刃,透过她的躯壳清楚地窥探到她灵魂的颤抖。
茜苗苗盯着他的动作,瞧见他走到椅子上坐下,便慢慢移到离他更远的地方。
男人的脸很漂亮,没有丝毫的杂质,他今天的穿着很随意,黑色的风衣外套,衣服上绣着看不懂的银色花纹,在阳光的照射下太过刺眼。
他很矜贵,像不食人间烟火那般的矜贵。
平和的钟慎九没有任何的攻击性,所有的暴虐都藏在皮囊下。
她不会逃跑,她有很多疑问,她想见他,这是真的。
“我时间不多,给你三个提问的机会。”钟慎九落座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随手拿过茜苗苗看的书。
聪明人的交谈一瞬间进入正题。
茜苗苗跟不上他的思维,却知道管家这些日子来提醒她最多的就是钟慎九不喜欢太蠢的人,他没多少耐心。
“为什么选择我?”
管家说,她是钟家家主预定的妻子。
预是预言的预,定是天定的定。
对于她接受这么多年的教育的现代人来讲,她只能归咎为迷信。
一种洗脑的手段。
她要听这个疯狂组织的领头人钟慎九讲,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需要一个妻子,而你恰巧…………”
“你也知道是恰巧,你也知道所谓的巧合,”茜苗苗急匆匆地打断钟慎九的话,“这本来就不合理,什么预言,都是糊弄人的手段。”
钟慎九语调没有任何变化,“我的家族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来繁衍下一代的继承人,选中你,你应该觉得运气好。”
茜苗苗问:“什么叫运气好!”
钟慎九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才解释:“概率微小、随机性强、无法计算且不可控制的情况下,你成了最后赢家,这就叫运气好,也是你的第二个问题。”
茜苗苗胸腔开始升一股无名怒火,可面对钟慎九这种人,她只能压抑。
她问出一个最具有性价比的问题。
“我多久能够离开?”
钟慎九放下茶杯,合上书,抬眼盯着茜苗苗,女孩的脸庞还很稚嫩,在她过去的十八年里,被教养得很好,她在如此困境下情绪依旧还是平和未过分失控的。
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她良好的教养并没有让她暴跳如雷,也没有让她惊慌失措。
她心理承受能力很强大,并且听话,乖巧,温顺,适应能力极强。
她的外形样貌甚至都往他的偏好靠近。
“我需要一个能够替钟家繁衍下一个继承人的女人,你会成为我的妻子,不过不凑巧,钟家人没有离异,只有丧偶。”
“那就是永远,我永远都不能离开。”
钟慎九对她的解释并不满意,耐着性子教导她,“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永恒的东西,你只要等待,耐心一点,说不定哪一天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以一种……永远沉默的方式。”他站起身来,慢慢靠近茜苗苗,低头看着这个身高才到自己肩膀,说话都需要仰头讨好的小可怜虫。
纵使用平等的态度来对待她,但在下层社会挣扎的灵魂始终带着愚蠢的气息,所以,他没有多余同情来可怜她。
“你不需要装作强迫的模样,我同样不满意你,不过,谁让你是幸运的那一个,恭喜了。”
“有什么可恭喜的,你们这些人,真恶心。”茜苗苗发泄自己愤怒的方式,也不过是陈述自己心中所想,“荒谬思想,所谓的预言,随意禁锢他人的人生,你们是在犯罪,你们会受到报应。”
钟慎邢脸色顿时冷下来,下意识地看着这个个体生物最薄弱致命的颈脖,他只要一出手,就能结束这个蠢物的生命。
但他还是控制住自己杀人的欲望。
看着她因为自己靠近而微微颤抖的身体,钟慎九快速冷漠地退后几步,眼神却像利刃一样,盯着毫无招架之力的茜苗苗。
“李管家应该提醒过你,不要惹怒我,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没有多余的耐心,也不喜欢处理麻烦的事,你应该知道,你的命,在我手上。”
茜苗苗一听他这话,突然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喷涌而出,愤怒战胜了理智。
“你敢杀了我吗?”他们将自己囚禁在这里,不过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工具,一个能够繁衍的工具,在她还没有完成她的使命前,她不可能受到伤害。这里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维系着所谓的家族繁荣,对于那些狗屁先祖的指示奉若神明,接受过高等文明教育的钟慎九,也是其中的一员,甚至是幕后的操纵者。
男人开口:“试试?”
试试就试试。
茜苗苗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向后撤退,花园下就是一池养护花园的池水,不深,但足够淹死她。
更何况里面还有一些吃肉的蛇和食人鱼。
她站水塘边,脚跟悬空,身形有些不稳。
一旦掉下去,水里面奇奇怪怪的东西几口就能让她毙命。
第一次见面,他的指戒就差点贯穿她的咽喉,她被迫屈服,困在他的掌中。
第二次见面,她不能再屈服,她要想自由,要想离开,想获得主动权,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获得胜利,那她就必须抓住一切有利的条件。
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她要让钟慎九知道,她不是人人揉捏的可怜虫,她忍受不了每一次他嫌弃的目光。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掌控,她不能再回到之前的状态。
茜苗苗的身影摇摇欲坠,可眼神却十分坚韧。
影子落在池水上,池子里的东西在翻腾,水花阵阵。
在紧要关头,钟慎邢松口:“什么条件?”
“离开,我要离开,我要自由!”
钟慎九表情淡然。
“不答应,你的家族怎么办,家族的预言怎么办,继承人怎么办,你不是要靠我生下继承人吗?你不是信这些么,你信,你就得做出让步,就得妥协。”
似乎是被拿捏了软肋,钟慎九微笑着慢条细理地带上手套,然后举起手做投降状,用下巴示意她先往前站,好好地同女孩讲条件。
“不管是跳崖还是跳水,像你这么面对着人,很容易就被救,因为你身体本能会让你的手臂尽量前倾,以方便被人抓住,你控制不了你的本能,不过,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这样做。”
以他们的距离,只要他想,他容易就能阻止她的把戏。
茜苗苗见气氛缓和下来,朝前走了两步。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回来吗?”
钟慎九起身朝前走了一步,茜苗苗来不及又反射性地后退。
两步之后,茜苗苗已经没有路可走,身后就是一潭池水,时不时还会冒一两个泡,里面的生物有时候还会在水面翻腾,里面不是水蛇就是尾巴很长的嘴巴带刺的变异鱼。
“钟慎九!”
“本来没想送你礼物,不过,现在有了。你要记住,”钟慎九的眼神冷下来,话轻飘飘的却带着毒性,“永远,永远都不要来试图威胁我,以前跟我这么说话的人,都已经下地狱了,你……也不例外。”
茜苗苗被他一吓,两腿一软,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就在她以为会落水的时候,钟慎九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手。
他戴的手套是银丝制成,刮得她手生疼。
在她惊魂未定,还以为得救的时候,钟慎九突然开口,“小苗,生日快乐。”
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钟慎九猛地一推。
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她不大会水,脚踝上有密密麻麻的被撕咬的疼痛感,不知道是被蛇咬的,还是被那些鱼,下肢很快就充满了麻痹感,她体力不支,水很快淹没她的头顶。
茜苗苗的十八岁的生日,是在一场窒息溺水惊悚中度过。
管家急匆匆地赶过来,让人在水里撒了药水,驱散水里的东西,回头看着钟慎九,眼里满是急迫,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钟慎九就坐在岸边喝茶,他不开口,没人来救她。
茜苗苗的口鼻腔被灌水,胸腔想被千斤重的石头压着,一点呼吸的缝隙都没有,头脑在片刻的清醒之后马上又陷入了无尽的混乱中,体力不支,意识在逐渐消散,窒息的感觉就像她被溺死在一团海绵里。
她在水里短短一两分钟,后悔席卷了她的全身。
在濒死时她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不知死活的东西,一定等她死了,再把人捞起来,若是捞起来心脏还跳着,就扔下去再泡一泡。 ”
岸上密密麻麻的人,全部等待着时间的流逝,看着她无力的挣扎,直至死亡。
湖面上的波纹逐渐平息,众人仍旧不敢动一步,直到钟慎九离开,那些人才敢行动。
救晚了,怕人真的死了,救快了,又怕钟先生不高兴。
想来想去,还是后者更重要。
后来的事,茜苗苗完全没有意识。
她一睁眼,就在庄园的休养室里,心电监护的滴答声提醒着自己身体里那颗鲜活的心跳还在跳动,隔了很久才感受到自己温暖的躯体,动了动手,她周身有很多管子,很多冰冷液体顺着管子进入她的身体。
气管刚刚才被撤掉,喉咙带着火辣辣,眼睛不由自主渗出泪水,腿上还会因为疼痛而无意识地抽搐。
医生说她情况已经脱离了危险,休养几天就好。
他们说话的方式风轻云淡,仿佛只是一场小感冒,多喝点热水就好了。
可这次试探的代价太大,再怎么都好不了。
茜苗苗闭上眼睛,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流出,钟慎九送给她的成人礼,太过贵重,也让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狠辣。
她赢不了这样的人。
她又会重新被关进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