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来信》艾亩艾木

3、03

　　是好久不见了。
　　如果不算上那天晚上在药店门口单方面偶遇的话。
　　她没说话，慢慢抬眸对上男人的眉眼。
　　瞳仁还是纯粹的黑，在宴会厅的光线下更显薄凉，褪去了曾经的桀骜，五官变得硬朗利落，近距离下，仿佛多看一眼就能将她的错愕撕破。
　　孟璟迅速回神，听着他的客套，眼底浮过薄薄的悲凉，伸出右手回握，“好久不见，顾···顾总。”
　　嘴边的顾劢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这样的情形下，震惊的不止孟璟。
　　苏煜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人。
　　【什么好久不见？】
　　【之前在哪见过？】
　　【好久是多久？】
　　今晚要见的人叫顾劢他是知道的，但想着不是什么重要消息就没有跟孟璟提。因为从来没有想过二人认识，不然他那天也不会兴冲冲地告诉她华昱总裁回国的消息。
　　现在他觉得他的想法大错特错，可是已经晚了。
　　他强压住心底的好奇，礼貌回应。
　　“顾总你好，源启科技苏煜。”自报家门后接住刚才二人的对话，“原来顾总和我们孟璟认识啊。”
　　两人都没出声，似是在较着什么劲。
　　他只得再次出声缓和：“缘分啊。”
　　话音刚落，顾劢身旁传来一声低笑，继而是意味不明的语调，“什么缘分，孽缘吗？”
　　秦云川本不想参与这场没有丝毫意义的寒暄，但听见这个词语实在是没忍住。
　　苏煜一听秦云川那话不乐意了，都是奔着利益来的，不管几人之前有什么过节，给人难堪总是不对。
　　正要开口回问就被孟璟拉住衣角，她淡淡道：“没事。”
　　她不爱麻烦别人，但也不是怕人的性格，如今这般退让，任凭苏煜再是迟钝也能察觉到不对劲。
　　顾劢看着她那双眼睛，方才的惊愕已然消失，只剩一滩全然无谓。
　　是啊，这才是她嘛，当初坚决要分手的她。
　　他默默勾了下唇，满是自嘲，沉着嗓音招呼秦云川离开。
　　酒杯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四周的欢声笑语和如潺潺流水般的音乐无不推动着宴会的进程，灯光投射在华丽的水晶灯上，照耀着大厅，走廊和舞池。
　　孟璟在他们离开后表情依旧，宛若无事发生，继续同苏煜一起四处走动，交谈。
　　状态甚至比方才还要好上几分。
　　苏煜看不懂她，即使是认识这么多年了，大多时候他还是无法猜透她的情绪。
　　他知道，和华昱的合作是没可能了，且不说二人之间的纠葛，就凭秦云川刚刚的调侃就足够让他下头了。
　　他们是缺投资，不过还不至于到委屈孟璟的地步，再说今晚最不缺的就是商界名流。
　　再不济就去找他爹。
　　孟璟当然不知道他脑补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她现在想的是后续要怎么恰当地和华昱交涉。
　　现在的她算不上了解顾劢。
　　八年，足够改变一个人。
　　虽说确实还有很多选择，但必须承认，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华昱于源启来说是最优的选择，她不想就这样放弃。
　　在渐弱的音乐声下，整场宴会落下帷幕。
　　孟璟从卫生间出来后独自前往后院，等待苏煜的间隙里索求一份宁静。
　　不料前脚刚踏入就撞进一个怀抱。
　　孟璟下意识开口：“抱歉。”
　　抬眸发现男人正看着她，神色淡淡。
　　“就这么上赶着投怀送抱？”顾劢语气算不上客气，手在她身后悬空护住。
　　话音落下。
　　二人放手和后退的动作似乎是同时发生。
　　本来顶着晕乎乎的脑袋应酬了一晚上就已经很烦了，还被秦云川面对面调侃了一番。本想着来后院清静清静，结果还碰上他在这儿阴阳怪气。
　　招谁惹谁了。
　　“顾总这是什么话，”她也淡淡地看着他，满不在乎，“狗血剧看多了吧，以为是个女的都想往你怀里钻呢。你是厉害，但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被你恶语相向。”
　　明明在来后院之前还想着要怎样推进合作。
　　现在，无所谓了。
　　顾劢察究到她的异样，攻略十足的眼底透着常人无法察觉的委屈。
　　饶是准备已久的谴责和质问也无法再次说出口。
　　二人就这样对峙着。
　　盈盈月色下树影清辉，从远处看，似是一男一女花好月圆的风月场面，可实际氛围却十分焦灼，危险下还夹杂着不容忽视的试探。
　　还没等二人再出声，孟璟的轻咳声打破沉默。
　　转身准备离开时正好遇上苏煜拿着外套朝她走来，她接过那件不算厚的衣服，边向外走边套住单薄的身体。
　　秦云川懒得让司机来接，就蹭顾劢的车回家。
　　反正两人都在一个小区。
　　“那男的不是苏家那位吗？怎么会和她在一起。”不用秦云川指名道姓，顾劢清楚他说的是谁。
　　“合伙开公司。”他刚刚在后院问了李特助。
　　言简意赅，是他往常谈起公事时的态度。
　　李特助在电话里简要回答后就给他发来了他们公司的项目书，应该是酒会之前就投过来的了，废了好大劲才从众多邮件中找到。
　　今晚之前，他们并没有以投资方的角色出现在圈子里，但还是不乏一些做好准备的人打算抢占先机。
　　很显然，源启就是其中之一。
　　“那你打算怎么办？”毕竟对方可是他的前女友。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顾劢指尖轻揉着疲惫的眉心。
　　听他这意思是打算走流程。
　　秦云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懒懒往舒适的后背一靠，“随你。”
　　他私心是想让顾劢直接拒绝的，甚至认为连流程都没有必要走。可毕竟是赚钱的事，他没有立场过度干涉华昱的决策。
　　和秦云川对话的过程中，顾劢已经大致查看了李特助发过来的项目企划书。
　　他不可能没有私心，确实好奇这些年里她在干什么。
　　不出所料，就企划书呈现的效果来看，源启所着手的项目与华昱十分契合，看来是早有准备。
　　也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不打无准备的仗。
　　她看起来一切都很好，就像她当时所说的那样：
　　“离开你我会更好，别缠着我了，顾劢。”
　　那是他最讨厌自己名字被她叫的一次。
　　今晚喝了不少酒，一向酒量不错的他处于微醺状态。
　　酒精作用下，竟一时不知道是该替她开心还是该为自己的留恋而愤怒。
　　黑色的幻影在夜幕下平稳前进，繁华的都市里，柔和的月光轻轻抚摸着车轮驶过的地面，落下细碎的黑影。
　　另一边，情况确实如顾劢所想的那样和谐。
　　只不过是安静的和谐。
　　苏煜早在孟璟的反常里察觉出事情的端倪，一直没问是在照顾她的情绪。
　　特别是从把外套递给她到现在坐在车里，她打了好几个喷嚏，等他准备好要开口询问时，她竟然睡着了。
　　“开慢点，王叔。”
　　算了，反正迟早都会知道，让她好好休息会儿吧。
　　自己却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搜索着合适的投资方了，他可不想去找他老爹，刚刚不过被秦云川那小子惹急了。
　　旁边的孟璟脑子也在飞速运转。
　　她其实根本没睡着，装睡只是逃避苏煜的询问罢了。
　　短短一晚上经历的实在太多了，自己还没消化完，更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
　　刚刚回答顾劢是说爽了，但跟华昱的合作怎么办？
　　她现在很后悔。
　　咖啡的香味弥漫着布局简约的22楼总裁办，几位员工正在小声交流，敲打着键盘的手指并未停下，还不时翻阅着面前的文件。
　　孟璟已经在这儿等了半小时了，面前是一杯没动的冰美式。
　　今天一早她就来到华昱，在前台的带领下在22楼等待。
　　她没想会那么顺利，至少到目前看来。
　　顾劢从会议室过来时看到的场景就是她一个人坐在那个看起来冷冰冰的黑色皮质长条沙发上。
　　与酒会那天不同，今天的她穿着一身米色的职业装，头发很随性地扎成低马尾，整个人透露着一股淡雅与专业。
　　此时正抱着电脑输入什么，没有留意到他。
　　转身询问李奇：“怎么回事？”
　　“孟总约您好几天了，之前行程都很紧凑空不出时间，就安排在今天九点，”李奇补充道：“您今早晨会开完就没有别的行程了。”
　　前几日举办完酒会他就全神投入到工作中了，刚回来很多事情需要部署，一连好多天都很忙，还因为没回家被顾母打电话抱怨。
　　确实如秦云川所想，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那些破事。
　　所以现在看到她出现在自己公司很是困惑。
　　“顾总早。”正打算去打印资料的Lily从二人身边路过。
　　孟璟几乎是在听见这道女生时瞬间抬头，看清来人后赶忙起身，开口喊了声“顾总。”
　　顾劢自然是听到了，没应声。
　　他摆摆手，示意李奇带她进去，便径直朝办公室走去。
　　她跟在李奇身后，看着只留给她一个背影的男人。
　　他身姿挺拔而修长，着一套黑色西装，线条流畅的肩膀更显气质高贵优雅，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绅士风度。
　　李奇将人带到办公室就离开了，关门的时候心想：那天还特地要她公司的企划书，应该不会出错吧。
　　“顾总，这是我们公司的企划书。”说着便把手里准备好的资料递给坐着的男人。
　　顾劢面无表情，缓缓开口：“孟总大可不必特地过来，一切照流程走就可以了。”
　　孟璟当然知道要走流程，要不是那么多天邮件都没有被回复，谁稀罕大早上的来这里看他脸色。
　　“自然是要照流程走，可迟迟不见贵司回复邮件，过来一趟也无妨。”笑眯眯的脸上不乏公事公办的态度。
　　照理说，华昱这样大规模的公司，养着众多员工，不至于漏回一封工作邮件。
　　她合理怀疑是被冷处理了，只能硬着头皮来一趟，看看有没有可谈的空间。
　　情况也确实如此，顾劢从李奇那里得到邮件后并没有特别交代，李奇便以为他要亲自对接，邮件就被搁置了。
　　“放这儿吧，”他把视线从电脑上挪到站在办公桌对面的女人，“还有别的事吗？”
　　他看出孟璟的犹豫。
　　反而是他自己，表情从容，让人捉摸不透。
　　“还希望顾总不要因为私人恩怨波及项目，您有时间的话可以详细了解一下。”源启确实需要华昱，她不想因为自己丧失这个机会。
　　不说还好，前半句话刚落地顾劢就探究性极强地看着她。
　　他哼笑一声，疑问从清冷的嗓音中传来，“什么私人恩怨，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还请孟小姐展开说说。”
　　孟璟自动忽略他这句不知是真是假的话，笑着说了声告辞就离开了。
　　留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失神。
　　出门遇上断着杯热水正准备往办公室走的李奇。
　　还向他道了声谢，谢谢他安排了今天的见面，不然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结果怎样，她无法控制，只要把能做的都做到位就可以了。
　　李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谈那么顺利。”
　　他当然不知道几分钟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至少没听到争辩的声音，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好结果，毕竟孟璟看上去就是一副很专业的样子。
　　进门将热水放在办公桌上：“顾总，您要的热水。”
　　顾劢沉声：“不用了，拿出去吧。”
　　看来是给孟总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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