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水弘雨非

3、黑色幻影

　　那天的阳光明媚得残忍。娃娃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行人。
　　想出去看看。她说。我好久没出门了。
　　不是要求，不是任性，只是淡淡地陈述。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眼睛里有着不会被错认的渴求。

　　恐惧只是摄住我那么短短几秒，犹豫来不及闪现。
　　我用黑色皮草裹住她，取出钥匙下楼开车。
　　门扉开启，吱呀声中夹杂着她细不可闻的一声：谢谢。
　　那是最后一次，我听到她的声音。

　　我没有把车倒出车位。静的车拦住了我的。
　　我要和你谈一谈。静的脸色不太好，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等我回来吧。钥匙圈上银色MICKY沉沉地晃着，我看着那分界清晰的明暗。现在我有事。
　　你有事？还是她有事？静的眉终于拧起。你不觉得自己太重视她了吗？

　　我没有回答。因为不知道如何作答。
　　合上眼睫，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她在等我。请你让开。
　　娃娃在等着出门。而静在这里拖住我。
　　这让我无端地烦燥。

　　她有名字。有家。而且，未成年。
　　静的平和不再，冷漠、尖锐。
　　如果你不想因诱拐儿童的罪名入狱，最好听我说。

　　MICKY的耳朵深深陷入我的掌心，弧度良好的圆形挤压出不可思议的疼痛。
　　绚烂的阳光像一把利剑，穿过我扎入地心深处。
　　我费尽全力提起嘴角。那又怎样？

　　静不可自抑地一把抓住我的衣领，脸孔离我仅寸余。
　　怎样？你把她交回去！我不要你坐牢！
　　这辈子我从不曾听过她这样大吼大叫。形象全无。甚至不在意邻里侧目。
　　看着她素来一丝不乱的发在耳畔飘荡，我有想笑的冲动。
　　很想笑。
　　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往下流。我让自己尽可能平静。
　　哪怕坐牢，我也想要留下她。
　　所以，不要再劝我了。

　　闪烁的黑色流星般划过我的眼。灼灼刻下永世难忘。
　　推开静时，那身影已不可见。
　　她像受惊的鸟匆匆离开，只留下那些苏格兰布。
　　还有片刻之前，清透悠然的笑。

　　桌上的纸，墨迹未干。
　　简简单单六个字：谢谢你，对不起。
　　后来静告诉我，那时，她以为我会崩溃。
　　而我，只记得刹时暗去的天空，和不停碎裂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