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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藏羹汤 ...

  •   捡回来的那个少年已经躺了两日,却还未见醒来。为了看看药煎得如何,安纪这几日也常往府里药房跑。药房在后院西边,每次去时,总得路过膳房。

      “铛铛铛铛。”一阵干脆利落的切菜声传入安纪的耳朵。她刚迈开的步子又倏地收回,退身到膳房门口。

      只见一位身材矮硕的厨子正备菜,他虽身量看上去臃肿迟缓,手中菜刀却上下翻飞,不一会儿,一整块肉排便被他解了出来。

      安纪虽在厨艺方面颇有功底,可多以精巧细腻的糕点为主,今日见到这庖丁解牛般的人物,不由得驻足多看了一会。

      “哎哟,夫人怎么来这儿了?”一位烧火丫头忽然叫道,引得众人纷纷往门口探头张望。

      安纪踏进了门,笑道:“离得还远便闻到香味了,所以进来吸吸仙气儿。”

      她这一番玩笑话逗得膳房众人哈哈大乐,做菜的地方,向来都是人间至乐之地。

      她将目光移到刚才那位厨子身上,赞道:“这位师父的手艺真是了得。”

      那厨子旁边一人道:“夫人好眼光,这是咱们膳房最厉害的陆师父,前一阵儿回乡探亲,昨日才回来。”

      “那今日便是我第一次得尝陆师父的手艺了。”安纪微微一笑,又看见案上盛着几个托盘,托盘内是一个已启盖的小盅,问道:“这托盘里是一人一份的吗?”

      “是的,夫人。这几日您与王爷不常一起吃饭,因此我们总会准备一人的膳食,直接送到王爷那边。”

      安纪点点头,忽又勾了勾唇角,吩咐道:“你们先忙,我还有要紧事,一会再来看看。”

      出了膳房门,她径直往西走入药房,来到近一丈高的药柜前,目光快速划过每一个小屉外的名字。

      “找到了。”她心中暗喜,抽出小屉,从中拿出一副用油纸包好的药,打开来瞧,是一小撮灰白粉末。

      这是她闲暇无聊时的试验品,几乎无色无味的蒙汗药,且药效极短,至多让人昏睡半个时辰,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她翘起唇角,将粉末倒在自己掌心里,捏紧后背过手,连脚步也变得轻快得意,又往膳房而去。

      半个时辰,足够她将他好好骂一顿了。

      走进膳房时,厨子正往小盅里舀汤。探头一看,居然是羊肉汤,可安纪却一点膻味都未曾闻道,只觉得香气扑鼻。

      她暗暗吸了一大口,心情更是舒畅,问道:“哪一盘是王爷的?”

      “回夫人,是这一盘。”丫头往桌上正中一指,那托盘中已放了一盅羊肉汤,一盘金须虾,一盘翡翠燕,一盘牞牛肉,一碗米饭。

      “我先帮他试试。”安纪拿起调羹,顺势将药粉洒进汤羹中,又装模做样地搅了搅,才盛上一口,虚虚放进嘴里。

      丫头也没阻拦,王爷一向宠着夫人,她已偷偷瞥见过无数次,夫人先动筷将王爷碗里得东西抢去,这次先吃一口,王爷自然也不会怪罪。

      为着更真切些,安纪转身对陆师父道:“味道很好,我竟一点都吃不出羊膻味。”

      陆师父抬头嘿嘿两声,笑得憨厚:“小人没别的本事,就是会管火候,绝对不会将膻味锁在肉里。”

      安纪笑道:“这便是本事了。”她放下汤匙,吩咐丫头们将备好的午膳送到各处去,自己也迫不及待要回暖阁品尝这羊肉汤了。

      今日,丫头们备了两份膳食送到须弥斋。上午书房的小厮来传话,王爷今日约了寒固大人来府议事,与他一同在府内用膳。

      小厮早已将桌子打理干净,丫头们托盘依次对向而放,宁叙和寒固也暂时放下公事,同用午膳。

      宁叙刚一坐下,这羊肉汤的香气便混着丝丝蒙汗药的味道直钻入他的鼻子。在外行军多年,遭过多少次明枪暗箭,蒙汗药是他最熟悉不过的玩意儿了。

      他眉头微皱,盯着面前这盅汤。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府里?可这样浅的份量,显然也不是什么凶恶之徒的手笔。

      “今日的菜是谁做的?”

      “回王爷,是陆师父,还有他手下的几个徒弟,除此之外再无旁人了。”

      “可还有别人进过厨房?”

      小厮回忆一番,道:“夫人进来厨房简单看看,问了一嘴哪份是您的,就离开了。”

      宁叙眉头缓舒,对着那份羹汤浅浅扬了扬嘴角,语气却一如既往地平静:“知道了,下去吧。”

      还未等丫头小厮们尽数退出去,寒固已经拿起调羹,喝了一大口汤,笑叹道:“这汤真是人间哪得几回尝啊。”

      宁叙只是拿起筷子,夹了几片牞牛肉放进嘴里,嚼完才道:“我以为你见过不少世面。”

      被他呛了,寒固也不恼。远远看了眼斋里那方榻上的被褥,勾唇笑道:“说的是,我还真没见过,新婚才一个多月,就被赶出新房的人。”

      见宁叙头上似有一团黑雾,寒固才收起笑,带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问道:“和小纪吵架了?”

      “没吵。”宁叙又闷闷地吃了口饭。他们确实没吵,但不知怎么就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寒固停下筷子,两眼放光地看着他。

      宁叙挑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你直接别喜欢她,这多省事儿。”寒固说完,自己笑个没完,把自己呛住,又咳又笑,折腾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宁叙不动声色,将他那份羊肉汤移到寒固面前,平静开口道:“喝口汤顺顺吧。”

      这一番举动倒让寒固有些不好意思。他慢慢喝了几口,正色道:“我也没多少与小纪这类女人相处的经验。但是我觉得,咱们男人,脸皮放厚些肯定是不会错的。”

      “嗯。你都喝了吧。”宁叙不置可否,低头一边默默吃饭,一边思考着寒固刚才说的话。

      “酒足饭饱。”寒固伸了伸懒腰,一阵倦意袭卷上来,果然吃饱了饭就开始困。“俨川兄,可否让我去偏房小憩一会?”

      宁叙将那个已经见底的小盅放回到自己的托盘中,吩咐丫头们将托盘撤走,带寒固下去休息。

      该他守株待兔了。

      须弥斋通往膳房的那条路上,已经有位女子在恭候。

      “王妃。”丫头们朝她行礼,安纪只是微微一笑,目光却时不时扫过那几个空碗。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该她去骂人了。

      她小心翼翼推开须弥斋的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只见软椅上正躺了个男人,呼吸平缓,神思安定。

      “宁叙?”安纪在他耳边轻轻吹气,“睡着了吗?”

      见他没有任何回应,安纪又伸出手在他眼上、唇上、颈上都摩挲一番。

      可那人气息依旧平缓,丝毫不乱。安纪偷笑一声,“看来真睡着了。”

      她直起身子,清清嗓子,开始一条一条算账。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这吗?”她空了一小会儿,似是在等他回复,“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今天我是来骂你的。”

      “我知道,那天晚上我不应该因为怜漪对你发脾气。但晨起你也不能一走了之了啊。”

      软椅上那人心中一动,原来她以为他那天是赌气走了。怪他没有留下消息,也没与她说清楚过。

      “早上就算了,晚上也不来,须弥斋这么舒服?虽然我确实说分房睡,但是那时正在气头上,让我怎么压得住嘛!”

      她显然是知道自己理亏,说出这话时,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些无理取闹的娇气。

      可椅上那人只觉得可爱,心中叹道,他真是栽在她手上了。忽又听她抬高了声音,底气十足。

      “最可恶的就是,那天晚上在汤泉里,我都没气你像看猪肉一样看我,想尽办法讨好你,你倒好,一下把我推得老远。”

      安纪最生气的便是这事儿,本来被他脱了个精光,反复看来看去,就已经伤了自尊。可她鼓起勇气,按下羞恼,主动凑上去,他却把她一下推开,连带着她那些小心思,她那无谓的傲气,也啪地一声摔在水里,摔得粉碎。

      宁叙将眼睛微睁开一条缝,那姑娘已经背过身去,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可背影却透着几分羞赧恼怒和挫败沮丧。

      他一直以为,她是怪他没能在天雾山早些找到她,让她孤立无援地待了许久,好不容易见到来接自己的人,那人却是邢凌。

      他也在恼自己,不知该如何与她开口。可这姑娘却完全没提起此事。

      “傻瓜!大傻瓜!只顾着吃醋,一点都不来哄我。”她忽然转身,朝椅上那人大喊道,重重哼了一声,朝门外走去。

      椅上那人幽幽睁开了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陷入深思。

      能对着那个可恶之人喊出心中所想,安纪也畅快不少。可生气归生气,下药归下药,又不是不喜欢了,真要害他。她制出的蒙汗药虽说药性极轻,但总归是药三分毒,她还是得去煮一碗解药的汤水。

      炉上正煨着汤,安纪一抬头却见离征走了进来。她放下药匙,问道:“离征,有什么事吗?是不是那孩子醒了?”

      离征抱拳摇头,道:“不是,是主子让我告诉您,奎国已经同意放使团回京了,约五日后出发。”

      “真的?”安纪握紧了拳手,急忙上前,惊喜道:“宫里的消息吗?”

      “是的。您去天雾山那天早上,主子一大早便进了宫,便是商议此事,任南知兄弟也坐收渔利,逼得他不得不松口。”

      安纪点头道:“多谢。”缓缓走了回去,将药勺攥紧了些。

      原来他那天不是在生闷气,是去宫里为父亲的事奔走。

      想到刚才还将他大骂一顿,安纪心里生出了几分愧疚。盯着锅中翻腾的汤水,暗暗打算,一会亲自将汤水送去,道声谢吧。

      她端着托盘走在去须弥斋的路上,心里在预演,一会该怎么和他说上第一句话。忽见一旁门开了,寒固正伸着懒腰从里面走出来。

      “寒固,你怎么在这?”她并未听说今日有客人来。

      “俨川兄叫我来的,聊到中午,就在你们府用了午膳。”

      安纪心中一惊,试探道:“你们中午一起吃的?”

      “是,你们府里厨子手艺真不错,那羊肉汤真是至美之味。”

      安纪见他回味的模样,暗暗吸了一口凉气,稳住声音问道:“你喝的是自己那份吧?”

      “两份我都喝了。”

      “他主动让你喝的?”

      “我呛到了,他让我喝口顺顺,结果就都进了我的肚子。”寒固古怪地看她一眼,笑道:“不会连这个醋你也要吃吧。”

      安纪干笑两声,“怎么会……”低头瞧着白瓷碗中的解药汤,映出她心虚的眸子。

      她朝寒固房里走去,道:“今日不知有客人来,午后宁神汤只炖了一碗,你先喝吧,宁叙的我再去炖。”说这便将托盘放在桌上,转身便走,再也不管身后那人如何叫她。

      那人既然没喝药,那方才到底是真的睡着了,还只是在闭目养神。

      她遥遥望了一眼须弥斋,扇门都在大开着,不知里面有没有人。

      若是他醒着,方才她这样一番宏论,那人怎么会忍住不去回她。

      她按下躁动的心神,攥紧拳头,长舒一口气,自我安慰道:“嗯,想来确实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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