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应重逢 ...


  •   安纪想起宁叙来,想起他背上那道极深的疤痕来,心里一阵酸楚。在一场场穷凶极恶的兵战中,他也差点失去胳膊,失去腿,甚至失去头颅,失去心跳。

      “姑娘,你怎么了?”那人似乎以为吓坏了安纪,安慰道:“嗐,用条腿换主帅,值了。”

      换回主帅,失掉左腿……

      安纪倏地想起什么似的,试探道:“是什么时候?”

      “差不多三年前,情势危急,主帅重病卧床,我们又被敌军包围。好容易才逃了回来。”那人脸上多了些笑,很快又被感伤替代,“我失了腿,被先送回京中养伤,不能再与主帅和众兄弟一同作战。”

      “那怎么会……”安纪低头看了看他的衣裳,破破烂烂,连掏出的铜板上都糊了一层蜡油。

      那人窘然搓着手,道:“主帅吩咐给了不少东西,只是家中遭遇变故,孩子他娘早早去了,花掉大半银子,我这瘸子也没小店要我,拉扯女儿又花去不少。”

      安纪犹豫道:“为何不再见见主帅呢?他定会帮你的。”

      他笑得窘迫:“过得下去,不必麻烦主帅。况且我这个样子,主帅见到怕是会伤心。”

      安纪心里暗道:不管见不见,他都在心底难过,倒不如……

      可眼下,她先压下话头,安慰一笑,交代他五日后申时再来复诊。

      -

      定北王府前,离征匆匆跨进高门,穿过中堂,走过回廊,一路快行到书房。

      “回禀主子,确实在督军府外发现了安姑娘。”

      “进去了吗?”

      “没有,被门外小厮拦了下来。”

      宁叙点点头,嘴角微翘。今日她若没去,倒是不像她了,没出事就好。

      “不过,安姑娘似乎与邢大公子发生了口角,但好像是安姑娘占了上风。”

      邢决……是个护短又极记仇的阴险之人。宁叙压下眉棱,交代道:“让师影暗地里好好护着,此人不得不防。”

      离征抱拳领命,接着又道:“方才安姑娘传话来了,这几日医馆事情多,她有些不得空,若主子有空,五日后用完午膳了,可以去医馆找她。”

      宁叙闭眼,轻轻点了下头。

      这姑娘倒是一点都没有新娘的自觉,离九月十三只剩十多日,还每天忙的跟陀螺似的

      -

      只过了三日,宁叙朝中无事,敬水客栈和蛇形弯月一事也没有什么进展,于是打算去医馆看看。

      “你怎么来了?”古由先看到踏门而入的宁叙,安纪才将目光从对面病人的手腕移到宁叙脸上,也问道:“怎么今日来了?”

      “听上去,你们两位都不太欢迎我?”

      古由打着哈哈,道:“没有没有,纪丫头不是让你过几天来看看吗,只是没想到你今日就来了。”

      安纪一边点头附和着,一边同病人说了脉象,誊写好医案,开了药方让他去抓药。

      宁叙瞧着安纪认真的模样,道:“还有九日就要成婚了,我来问问准备的如何。”

      还未等安纪答话,面前的病人忽然欢喜开口道:“哎哟,安娘子要成婚了,”引得店里众人纷纷上下打量着宁叙。

      这些日子,安纪几乎天天住在医馆里。本来看病的众人还担心,这个细皮嫩肉的年轻姑娘会不会诊错了病,开错了药,或是被他们这群粗人吓得不轻。

      可她只是担忧了一刻,很快就适应了。况且,她的医术还成,古由挑出的毛病也不多,在他们中间的风评变好不少。

      “这真是大喜事,”几人七嘴八舌道,看见宁叙一身打扮,又笑道:“这郎君也生得好,配得上安娘子。”

      安纪偷笑,若是众人知道他的身份,可就不敢这样调侃了。她朝偏房处使了个眼色,道:“好了好了,你先去喝杯茶吧。杵在这里,我还要不要坐诊了。”

      宁叙虽不觉得冒犯,可听着众人议论,还是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伴着窃窃的浑话,先进了偏房,等安纪得空来找他。

      安纪又看了十几人,古由接过手道:“他等得也久了,你先去看看吧。一会儿再过来。”

      也是。自从上次听了宁叙心中之言,她确实也好好反思了段时间。尽管忙,还是会尽量抽出时间与他见面,或者至少让他知道,她心里一直挂念着他。

      她掀开门帘,那人正坐在椅上,随便拿了本医书看。她笑道:“九日后就要过门了,我才要问问,定北王府里可准备好了?”

      宁叙放下书,悠然道:“自然。不然我也不会有空过来看你。”

      安纪将手放在他掌心,道:“方才他们只是调侃,说得俗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宁叙覆上另一只手,“我在军中,也曾与百姓同食,知晓他们没有恶意,”又挂上丝丝调侃,道:“难道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是我捡了大便宜,嫁给尊贵无比的定北王爷。”安纪不甘示弱,一副神气又夸张的模样。

      宁叙忽然拥住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温热的大手在她背上轻拍,一下接着一下。

      “小纪——”帘外传来古由的声音。

      “来了!”安纪应了一声,让宁叙松了手臂,理了理衣褶,往堂里走去。

      一出门,便看到了上次失了一条腿的男人正候在柜台旁。

      他见到她,尴尬地低下头,撑着拐杖往前来。

      安纪急忙让他别动,自己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今日就过来了?”

      那人犹豫许久,才低低说道:“安娘子,我按你说的法子涂了,脓包已经破了,只是我太粗心,那药膏夜里被猫儿叼了去。”

      安纪听完,知道他今日是来求当归膏的,便让他坐下,自己又从罐里取了些。

      他又拿着怀里揣的几十个铜板交与安纪,她这次却坚持只收十个,道:“上次诊病抓药原用不了这么些银子,还剩下些,算在这次里头了。”

      她掀开那人裤脚,堵住他的话头,道:“脓包已破,要小心感染,否则会溃烂至深。”

      那人点头道:“多谢安娘子。”说着又要将铜板递给她,却听见旁边妇人道:“云家爹爹,安娘子既不要,你就不要强求了。若是又收了你的钱,古医师和安娘子才怕是要心里不安。”

      他抬眼看了安纪,见她也在点头,于是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将铜板用油纸包好,塞回了怀里。

      又听方才那妇人笑道:“安娘子快要成亲了,你给这铜板倒不如说点好听的,更让娘子高兴。”

      他拱手道:“那真是恭喜姑娘了,娘子心善,嫁的也定是如意郎君。”

      安纪瞥了一眼偏房,笑道:“多谢,他今日也在,不知要不要见见呢?”

      他摆摆手,又低了头,道:“看娘子气性,所嫁之人也定是富贵人家,我们这些人哪有凑上去瞧的道理。”

      安纪也没继续问,让他抹了药坐坐,休息片刻再走,转身又进了偏房。

      宁叙问道:“怎么了?”

      她答:“前几日有个病人,腿受伤了,是我医治的,今日正好来了,师父便让我去接着给他看看。”

      她瞄了眼宁叙,小心问道:“说起腿伤,我记得你与我讲过,几年前你被救回来时,身边只剩一位将士,还失了腿。”

      宁叙“嗯”了一声,每次想到,他都会愧疚,声音也沉了下去,“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安纪一手握住他,一手在他右脸上摩挲一阵,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要自责了,好吗?若是再能见到他,我也一定要好好感谢他,将你平安带回。”

      他覆上脸上那只手,又往那手心里贴了贴,道:“若是在遇见你之前死了,想来也不甘心。”

      安纪在他肩上推了一下,又拥住他,嗔怪道:“马上要大婚了,还整天把死字挂在嘴边,多不吉利,以后不许说了。”

      “好。”宁叙抱着她的腰,答应下来。

      安纪瞥了眼桌上的茶壶,伏在他肩头道:“茶是不是没有了,我有些累,你出去为我泡一壶可好。”

      宁叙起了身,拎上茶壶往外走,安纪跟在后面,悄悄掀开了一角竹帘。

      那人坐得矮,宁叙过身时,并未注意到他。可那人抬头,看到面前身着玄色长袍之人,旋即抓起靠在柜台上的拐,准备起身离开。

      安纪几欲开口叫出他,可他拿得太急,还未迈出步子,左拐便砰地一声落在了地上,他又扑地趴下,急着去捡。

      这一番噼里啪啦的动作引来店里不少人的目光。宁叙也听到了动静,放下茶壶,一步便跨到了这人身边,想将他扶起。那人却一直偏过头,低得更深了。

      “云生?”宁叙将拐递给他时,盯着他的侧脸叫了一声。

      那人抢过拐,低低摇头道:“我不是,我不是。”又撑着力气,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

      “云生!”宁叙忽然抬高了声音,像是在点将般。

      那人身形一挺,片刻后折返回来,又泄了些精神,道:“您认错人了。”

      “哪里认错了,云家爹爹,你不是就叫云生吗?”
      “是啊,没想到云家爹爹还认识安娘子的郎君。”

      云生磕磕绊绊道:“我……我。”

      安纪将竹帘全数掀开,走到两人身边道:“云大哥刚才估计伤着了,去里面歇歇吧。”

      云生被带着进了里屋,对上面前坚定的目光,啪地扔了拐,匍在地上道:“末将参见主帅。”

      宁叙将他扶起,给他倒了杯茶,被他一句“怎敢劳主帅”三推四推,终是放回了自己面前。宁叙看着他空荡荡的裤管,还有那副用久了的拐杖,自责道:“当时未给你找个好去处。”

      云生猛然摇头,道:“主帅对我恩重如山,即使一命换一命又如何。况且您恩允我不少钱财,是末将自己不争气。”

      安纪又给另一个空杯倒了茶,放在云生面前,道:“久别重逢是喜事,当高兴才是。”

      “多谢安姑娘,本来今日没按五日之约,提前来劳烦姑娘,怎敢再喝姑娘的茶。”他又将茶杯推将回去,窘迫地搓搓手。

      宁叙深深看了安纪一眼,眸光复杂。难怪她约自己五日之后来看她,原来早就有了猜测。

      安纪笑道:“这是大夫给的茶,清火消肿,对你的伤有好处。”

      云生这才伸手接了,喝了一口突然想起刚才外几位妇人说的话,问道:“主帅是安姑娘的郎君?”

      他知道,宁叙身份尊贵,指亲的姑娘必定是要家门显赫。“难道安姑娘母家是外政厅主事安家?”

      安纪点点头,小声道:“我和他的身份都没与外人说,你……”

      话音未落,云生忽然跪地磕了数个响头,两人皆是一惊,安纪道:“云大哥,你这是?”

      “多谢安姑娘,救了小女云洛,还为她找了个好差事。”云生一边磕头,一边哽咽道。

      “你是云洛的爹爹?”安纪也没料到,从座上惊起。

      “小女被奸人掳去,差点清白不保。她后来与我说,是被安家小姐救了,还带她去了禾香斋当伙计,这才保下来一条命。”

      安纪又将他扶起,惊喜道:“还有这样巧的事,云洛这孩子聪明,听禾香斋老板说,她办事极伶俐。”

      她笑着看了眼宁叙,补充道:“云洛是我与王爷一同救的。连当日去救你的人,都是王爷府里的。”

      云生又欲倒头而拜,被宁叙按住了胳膊:“云生,不必如此客气。你救了我,小纪又救了你与你女儿,或许这便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是,”云生低头而泣,吸了鼻子,抬头道:“多谢主帅,多谢安姑娘。”

      宁叙拍拍他的肩,道:“云生,来参加我和小纪的成礼吧。”

      “末将不敢。”云生抱拳道,宴上都是显赫之士,他不能让主帅失了面子。

      “有何不敢,那些与我同生共死的将士,是由你带着他们来。”宁叙认真道,又想起刚才安纪的忌讳,朝她看去,她却点点头。

      云生眼眶发红,又跪下磕了个头,道:“末将遵命,多谢主帅。”

      “好了,这一番将帅重逢的戏也算圆满了,”安纪眼周微红,“云大哥,九日后王爷会派人去接你的。另外还有一事,请帮我们向医馆众人隐瞒身份。”

      云生答应下来,向两人行了大礼,拄着拐杖走出去了,屋内又只剩下安、宁二人。

      宁叙望着竹帘出神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小纪,谢谢你。”

      安纪笑意温柔,“马上要成亲了,王爷跟我还是这么客气。”

      宁叙回道:“我敬你,不会因你身份的改变而改变,因此感谢是必要的。”

      她眸光闪动,压下鼻尖酸意,故作调侃道:“王爷对我只有敬意吗?”

      他定眼看进她眼里,眸中含情风暴愈来愈烈,他道:

      “慕因敬生,爱因敬浓。”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