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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两相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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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内。
“好了,王爷这些天少用右手,免得又撕裂了。另外,您上次在驿舍便是因郁火攻心晕了过去,若有心事,得自行排解才好。”安纪一边将纱布打结,一边叮嘱。
“多谢。”
安纪盯着他,“除了多谢,您就没有什么其他的话想跟我说?”
宁叙茫然不知,只得垂眸不语。
安纪叹了口气:“方才您与我不是配合得很好?那件事,您又为何不允?”
“我怕你……”宁叙抬眸一顿,停了一会才道:“那药很危险。”
安纪正色道:“既然那药很危险,我身为从医之人,怎能坐视不理?”
她看着自己在他手上系出的蝴蝶结,噗嗤轻笑出声,心情好了不少,声音也软了下来。
“再说了,若不是要带我去琼芳圃,您还发现不了呢。如今要把我撇除在外,这等卸磨杀驴的事,可坏了您的名声。”
宁叙:“……”
见他又不说话,安纪故意添了几分惆怅,黯然道:“您是嫌我拖后腿?”
“不是,”宁叙瞥了眼她的杰作,“安姑娘医术独到,怎会是拖后腿之人。”
安纪含笑道:“您总受伤,若有一位医师盟友,不是很好?更何况,此事跟药草有关,就算您不与我一起,我也会自己查的。”
此时医馆人来人往,安纪却觉得十分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宁叙的声音。
“琼芳圃一月只能进一次,中街上的花朝汇是其分店。五日后,我打算去看看。”
“好!”安纪重重的点一下头。
两人一道起身,离开了医馆。
分别时,安纪粲然一笑,“我们五日后,花朝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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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纪心里牵挂着今天救下的小姑娘,步子也格外快些。进了府里,便跑着去了秦晔的房间。
“嫂嫂,今日被送回府里的小姑娘呢?“
秦晔倒了杯水,笑道:“我的小姑奶奶,怎么跑成这样,连衣裳都忘了换。”
安纪有些不好意思,接过茶杯,稍稍抿了口:“谢谢嫂嫂。我想着先来看看那个孩子,一时间忘了。”
“我让人带着她先去梳洗,吃点东西去了。你先回房换身衣裳,一会我陪你去食厅看看”。
她搁下杯,笑吟吟地拉起秦晔的手,“好,那我一会来找嫂嫂。”
秦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飘飘然,似乎都透着盈盈笑意。
安纪回房关上门,取出平时女儿装扮换上。出门正碰上朝自己房里来的秦晔。便上前挽住嫂嫂的胳膊,与她一同往食厅里去。
两人一踏进食厅,小姑娘便放下碗筷,朝她们走来。才预备跪下,安纪托了托她的手臂,温声道:“才换了衣服,又弄脏了可怎么好。”
说着又领小姑娘到桌边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才发现她根本没吃多少。甚至眼前这道芙蓉鸡块,也只吃了没有什么肉的地方。
“是不太喜欢吗?”秦晔显然也注意到了,“我再让厨房做几道……”
小姑娘咬着嘴唇,脸也染上绯红,磕磕绊绊地回道:“不……不是,我……我只是……”
安纪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拉着嫂嫂一齐坐了下来。又对厅里侍立的丫头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又给她夹了鸡腿,秦晔也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你不用紧张,她们都下去了,自在吃就好。”
小姑娘接过碗筷,就近看了眼安纪,旋即又放下,将头埋地更低了:“姐姐对不起,我刚才叫错了。”
安纪微怔,转眼又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没事,我那样打扮,不就是想让人弄错吗?”
秦晔看看安纪,“送来时也没来得及问,只听送她来的人说是你救下来的”,又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暖声问道:“怎么弄成这样啊?”
似是想起了伤心事,小姑娘眼里又噙了几颗泪珠。
“我叫云洛,家里娘走了,只剩下失了一条腿的爹爹。去年被戏班子那帮人抢了去,前几日听到……听到他们说我也快长成了,要……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这才拼命逃了出来。”
秦晔疼惜道:“那你爹爹呢?”
“他们抢我去时,将爹爹毒打了顿。爹爹也因此一直卧病在床。我在戏班厨房帮着做事儿,有位婆婆心好,时常帮我偷偷送钱回家给爹爹看病。”
秦晔重重叹了口气:“也是可怜。这样吧,我们府里平小姐那还缺个丫头,不如……”
“嫂嫂……”安纪方才一言不发,现在才开口:“云洛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签卖身契是要给她爹爹看的。看这情状,若是再拿着那张纸,让他将女儿卖掉,为奴为婢,不知……”
安纪声音渐弱,似是不忍在她面前再说下去。云洛终于也憋不住,泪珠儿断了线似的落下。
秦晔赶紧拿帕子为她擦掉,“别哭别哭,是我考虑不周了。”
安纪柔声道:“先吃饭吧,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看看。”
饭毕,云洛被领着去偏房休息。安纪跟着秦晔回房。
安纪向秦晔躬身道:“多谢嫂嫂照看她。”
“说什么谢字,她是你救回来的人。说来这孩子确实也可怜,想着她不过比我的兰儿大了几岁,却遭了这般苦,我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嫂嫂为人母,自会心疼孩子。好在这一个,我们还能救回,嫂嫂不要太难过了。”
秦晔笑了笑,“是啊,还好。对了,你明日打算带她哪里去?”
安纪抿了抿嘴,犹豫道:“或许先带她去尹悦那里看看吧。”
她今日听见云洛说,曾在戏班厨房帮过忙。心下便有了主意,不过还是要带云洛先去看看。
“也好……还有一事,今日送她回来的那个男人是?”
安纪本沉浸在思虑中,浅啜了口面前的茶。听秦晔提起离征,慌乱间堵了喉咙,不禁猛咳起来。
秦晔看着她,不知是因为呛住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涨红了脸,心下有些猜测。
“嗯……不过是今天一起救云洛的人罢了。”
“哦,是这样。”秦晔捂嘴轻笑。
门外丫头来报,老爷和公子已经回府,半个时辰后便要传晚膳了。
“哥哥回来了,那我先回房了。”安纪用手背抹了抹唇边挂着的水珠,急急忙忙朝秦晔作辞。
她一路跑着回自己屋里,因不想在半路上碰到安策。自己这个样子,怕是又会被哥哥笑话的。
安策进了房,秦晔迎上来接过他脱下的外袍,顺手挂在房里的衣桁上。
安策牵着秦晔坐下,为自己和她都倒了杯茶,问道:“今日怎么这么开心?我进来时,你嘴角还挂着笑呢。”
“我是为咱们纪妹妹高兴。”
“哦?小纪又怎么了?”
四下无人,只有一对茶杯静静地放在桌上,杯中茶水隐隐晃动。
秦晔凑近了些,小声说道:“今日有个陌生男子来咱们安府了,说是纪妹妹让他把救下的一个小孩送回来的。”
“陌生男子?救了小孩?”安策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有些迷茫。
秦晔将今日自己如何见到那一陌生男子,如何安排了云洛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给安策听。末了,还加上一句,“我提起那个男子时,纪妹妹似乎有些羞呢!”
安策听了妻子的话,半晌没出声。
“怎么了?”秦晔问道。
安策揉了揉眉心,“今日宫中,陛下提起,眼下快到兰松节了。今年宫里的兰松晚宴由太后亲自操持。听说,太后有意于咱们小纪。”
秦晔问道:“预备指给谁呢?”
“还不知道。也不知督军府是怎么个意思,邢凌那孩子都求娶几次了。而且若如你所说,小纪有了心仪之人,这事儿就更难办了。”
听了事情原委,秦晔方才明快的心情即刻烟消云散。她回忆起,那陌生男子看上去并未着锦衣华服,倒是侍卫装扮。
“今天来咱们安府的这位,看上去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家的公子。若小纪真喜欢他,日后宫中、督军府齐发难,可要进退两难了。”
安策沉肩叹气,忽又似想起什么,猛然抬头,问秦晔道:“你可已经问了小纪的心意?”
秦晔摇摇头,“想问时,小纪已经找理由跑掉了。只是我见她今日回来时这样开心,提到那人时又有女儿情态,这样猜测的。”
安策稍稍放下心,拍了拍秦晔的手,“想来也问不出什么。若小纪真有情意,这几日也定会再与他相见。那时再见机行事吧。”
秦晔反握住夫君的手,叹道:“督军府若是知道他的心意,这男子怕是会遭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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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征守在王府书房外。晚风吹来,他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春日晚风料峭寒凉,这话真不假。”他心想。
宁叙一回来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到现在也快两个时辰了,晚膳也没用。
房内传来声“离征。”
离征即刻推门而入,“属下在。”
宁叙起身走在离征面前,手里握着一封书信。
“让定远将这封信尽快送到郦阳城青石巷烟雨楼台,一定要交到古由本人手上。切记,此事不可张扬。”
“是,属下明白。”离征接过信,利落地转身离开。
宁叙背过身去,拿起桌上一张微皱的画纸愣愣出神。纸上所画之花竟与今日所见的百阶草极为相似。
忽传来叩门声,他收起画纸,沉声说道:“进。”
管事齐襄应声而进,垂手立在门前,“王爷,今儿下午宫里来人,请您明日进宫一趟。”
“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传话的宫人说,是太后想和您说说话。”
“知道了。”
齐襄退身离开,临走时关上了书房的门。
今日回来后,宁叙一直都在回想百阶草一事,书信拟了一封又一封。方才拟好让人送出后,心神才稍稍放松下来。
他靠在椅背,闭上眼,右手握拳在额头上轻垂了几下。
右手……他想起今日握住安纪时,她的指尖浅浅划过自己的掌心。
当时虽强装镇定,但现在在静夜里回想起来,倒不像是被浅划了手掌,而是被轻挠了心一般。
他呼了口气,站起身来,想推窗透透气。外头月夜深沉,晚风沿着脖子偷偷溜进他的衣袍中,让他稍稍清醒了些。
他斜靠在临窗墙边,摊开右手,特意收了几分力,用左手食指在掌心轻轻划过。
但再无今日那般感觉。
宁叙握了握掌心,旋即放下手。抬眸望向窗外,月光皎皎。
窗前明月,天涯此时。
在丹洛时,他也时常举头望月。世事变迁,白云苍狗,唯有明月依旧高悬。
思过颐京,忆过故人。今夜还是第一次,看着朗月,想起了某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