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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缘起时 ...


  •   宁叙是伴着茉莉花的清香醒来的。

      揉了揉太阳穴,头还是有些隐隐做痛。他喝得太多了,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过了。

      欲起身穿靴时,看到床边几案上留着一张白纸,一角由镇纸压得严实,另一角被门口吹进来的夏风惹得上下翩跹。

      打开看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气。

      他瞥了眼桌上故意留下的酒壶,又透过窗格看了看外面的天。

      天色还早,怕是还要再等上几个时辰她才会来。

      宁叙回想起昨日自己迷迷糊糊之间与她说的话,不少话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她离他极近,她身上的丝丝药香,一直逗弄着他的鼻子,让他忍不住越靠越近。

      下了床,往前走几步,便看见风轮前铺了不少洁白如玉的茉莉花。

      虽然手摇风轮的丫头已经下去休息了,可茉莉香气早已飘满了整间屋子。

      这样的巧思,怕是只有她了。

      他沿着院内小路走到东侧茉莉花丛旁,这是前几月他特意吩咐从别院移到自己寝房外的。

      晨光熹微中的茉莉花,更为这夏日添了枝上霜雪之感,宁心静气。

      像极了她,总有办法让他生不起气来。

      “香从清梦回时觉,花向美人头上开。”
      口中低吟着这句诗,眼前浮现的却全是安纪。她昨日离得这样近,像一朵茉莉柔柔地靠在他肩头。

      他盼着安纪来,又不知,她今日来了,他要怎样面对她,与她说什么。

      依稀记得昨日她承认自己有了心悦之人,他这才绷不住,将她硬揽到自己怀里。

      本就是他一厢情愿定了这门姻亲,昨日又行这般鲁莽之举,她会如何看他?

      一整个上午就在惴惴不安和满心期盼中过去了。

      在他第六次问离征,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才看见府门外缓步走来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身影。

      安纪进门便吩咐了小厨房加盐煮碗柑子皮送来,才看向宁叙。

      “王爷好睡?”

      “一夜无梦。”

      安纪笑道:“昨日王爷说了这样多的话,我以为会做上清梦呢。”

      清梦?哪里来的清梦。酸涩之中能称上清甜的,也只有她留下的这满房茉莉花香了。

      “王爷,柑皮水好了。”丫头放下托盘,见两人都沉默着,福了身,急匆匆地退下了。

      宁叙瞥了眼桌上的白瓷碗,声音清冷,“酒已经醒了,怕是用不上这水了。”

      安纪却起身端了碗,走到他面前,俯身吹了吹,又将勺子递到他唇边,喂他喝下。

      “还酸吗?”

      宁叙被她问得一怔,昨日之景渐渐在他脑海里拼凑起来。

      “……”

      “王爷哪里酸?”

      与昨日同样的问题。宁叙看着她盈盈目光,不知怎的,今日却多了些豁出去的决心。

      他接过她手里的碗放在桌上,牵住她的手,往自己心口处放,压着声音,道:

      “这里。”

      安纪瞧了眼他的胸口,又转回视线,对上他的目光,笑道:“昨日王爷说,只要不走,我还能继续喜欢他。王爷这般大度,怎么还会酸?”

      安纪一向藏了些坏心思,瞧见他这般模样,更是忍不住想去逗他。

      “酒醉之语怎可当真?”宁叙的话多了几分急切。

      她果真这样放不下那人。

      “酒醉之语……那……王爷说的‘很喜欢,很喜欢’还能当真吗?”安纪突然凑近,几乎是贴着他耳边说的。鼻息喷洒在他脸颊上,一如昨日的他。

      “小纪……”他的声音随着脸颊上的温热气息,在微微发抖。

      安纪忽然撤了一步,又舀了一勺柑皮水,道:“当真便喝一口。”

      宁叙几乎要跌进她潋滟的水目中,端起整碗柑皮水,在她面前一饮而尽。
      用袖口简单抹了下嘴,对上她的目光,道:“那你呢?你当真便抱我一下。”

      经她这样一逗,宁叙几乎已经全都想起了昨日之事。既然这样,他还顾什么面子,顾什么羞耻。

      安纪见他忽然卸了先前作出的君子之态,向自己索要拥抱,忍不住笑出声。

      她不急着去抱他,只是问道,“王爷没兴趣了解那人的事情吗?”

      宁叙见她退回了椅子上,心光终于暗下来,苦笑道:“我为何要有兴趣?”

      “王爷不想知道我是何时心悦他的吗?”

      “我知道,很多年了。你不用提醒我,我也不想听。”

      宁叙是真的生气了。自他动了心思后,还是第一次用这如月下寒剑的声音同她说话。
      他起身要往门外走去,安纪却跑到他前面,关了门,还用背牢牢抵住。

      “你……”

      安纪见他气得背过身去,知道自己逗得过分了。

      宁叙半晌没听见动静,又忍不住悄悄转身,却用余光瞥见,安纪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细细观赏。他又微微侧身,这才看清。

      是书房那只香囊!

      慌乱顿起,还未来得及解释,便听见那姑娘问道:“王爷不也有心悦之人,你我算是扯平了,不是吗?”

      “不是的。”

      宁叙欲将香囊夺过,安纪却收得极快,闪电般地将手背到身后,冲他挑挑眉。

      “不是?这香囊看上去是女子所制,织色已褪,不知王爷曾抚过多少次?”
      安纪退后几步,将结绳挂在食指上,香囊在空中悠悠晃了起来,似在耀武扬威。
      “王爷还打算瞒我?”

      “我没有瞒你!”宁叙快步走上前,已无心管那香囊如何,按住安纪的肩,认真道:“小纪,这香囊如何而来,我实在不知,可不论以前如何,我现在只要你。”

      安纪将香囊送到他面前,轻笑一声:“若这香囊的主人,此刻出现在王爷眼前,又当如何?”

      “那也只是曾经,你我既有了婚约,我怎会再放下你不顾,我……”说着,他接过香囊,“是我的不是,这香囊不好,我让人绞了,你不要恼我,好不好?”

      “可是我心悦的那人,又出现在我眼前了。”

      她这一打断,宁叙本就不多的理智瞬间分崩离析,他脸色一灰,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安纪又道:“所以,我很明白,当喜欢了很久的人,又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一定会忍不住向他靠近的。”她慢悠悠抬眼看他,“王爷如何敢说得这样笃定?”

      宁叙咬紧了牙,眉头紧皱,心脏一阵抽疼,身量不稳,脚步竟微显踉跄,整个人几乎跌坐在藤椅上。

      他右手按在额上,深重地喘着气。

      那只香囊,在他脑海中疯狂震颤,似百十来只铃铛,在束绳收紧的那一刻,纷纷乱振。他的思绪,快要爆炸了!

      这铃声振得越来越急,响得越来越躁,颤得越来越快,似召魂般,引了千百个画面,一下涌进他的脑海中。

      香囊……落日……梧桐树……还有一个女子。

      他与她并坐在树干上,一起放眼西边天空。赤云金天,霞光万道,映在女子的脸庞上,镀上了一层温柔又飞扬的光晕。他只不过才看到她的侧脸,却觉得她眼里在闪着光,模样却十分朦胧。

      他……怎会跟一个女子,一同看落日?
      这女子,到底是谁?

      “殿下。”
      “王爷。”

      一片混乱中,似乎从远方传来两个声音,渐渐融在一起。相似……实在太相似了。

      伴着那声“殿下”,回忆中那女子缓缓转过脸来,一双灵狐般地眼睛,正噙着笑意,看向他。

      他猛地抬头,面前的姑娘,正弯着那双狐狸眼,笑吟吟的,看向他。

      “是、是……”宁叙不敢轻易说出,却又不愿不说,喉间滚动了数十次,目光乱得似他此刻的心。

      “是我。”安纪眉眼弯得愈发厉害,藏不住逗引的得意之色。

      她正欲好好解释一番,忽觉身子往前一倒,她已落在他的怀里。

      “是你,真的是你……我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是不是?小纪,是你,是不是!?”宁叙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欣喜若狂,还是委屈不平。

      安纪扭动了几下身子,宁叙抱得太紧,一只手锢在她的腰上,另一只环过她的肩,都绰绰有余,她实在喘不过气。

      她反推着他,挣扎了数下。那人本来还固执地不放,反而越抱越紧,可又突然一震,木木地放开了胳膊。

      安纪好不容易解脱了出来,狠狠喘了几口气,心中暗暗恼道:“这人还真是对自己的力气一无所知,手上都没个轻重的!”

      “我如何知道王爷是不是很久前就喜欢我?在宣德司时,又没听王爷说过!”她按着胸口,慢慢平复下来,忍不住翘了翘嘴巴。

      宁叙方才才亮起的神色,此刻又灰暗下来,正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像只被狠狠训了一番的大猫。

      安纪又道:“不过,我知道这香囊的布料,是摩国特有的玉光锦。我随爹爹回颐京时,带了些回,做成八只香囊。只不过,有一只遗失了,我找了许久。不想在王爷书房里有一只类似的,我拿回去比对了许久,这才知道,原来王爷还会偷拿姑娘家的玩意儿。”

      “我没有……”宁叙顿了顿,犹疑道:“我模糊记得,是我下树之后,在地上捡到的,是你不小心……”

      安纪:“那是我的错?”
      宁叙:“……”

      宁叙没设防,安纪很容易便从他手中抢回了香囊,捏得皱皱的,恼道:“王爷既说这香囊不好,我帮您撕烂了可好?”

      “小纪……”宁叙单手握住她的手腕,本意是拦下她胡闹,可扯得太厉害,将她拉了个踉跄。

      安纪没防备,又一下往他身上跌去,额头撞在他的胸膛上,一疼得眼前一暗。旋即又觉额上一暖,覆上了一层粗糙却宽厚的触感。

      宁叙在用手心帮她揉额头。

      他低下声音,气息扑在她的鼻梁上:“不绞了,留给我,好不好?”

      香囊不知何时已到了他另一只手上,好好地挂着,晃着晃着,渐趋平静,就如她此刻的心跳一般。

      她这次倒没挣扎得厉害,任由他揉了许久,揉完了,她才抽身出来。

      宁叙突然道:“没有扯平。”

      她道:“什么?”

      宁叙一双幽黑的眸子,定在她眼里。

      “我心悦的,从来都是你,所以没有扯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缘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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