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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92章 重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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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尼黑不大,陈斯嘉和林历很快将陆时一送到了火车站,林历给了陆时一一张纸,上面把路线和地址都写得很清楚,陆时一道了谢后很快就进站了。
得亏夏宁给了他一张VISA卡,不然自己换的现金怕是真的不够,他买了最快一班去巴黎的车,到月台上才看清车厢和座位号,忙不迭地找到后,陆时一坐了下来。
五个半小时,和五年相比,不值一提。
可这五年多的寻找,好像因为这五个半小时,才有了意义。
幸运的是,在陆时一还没下车的时候,林历就给他发来了电子票,陆时一想给他转费用,林历赶忙发了条语音过来,说不能收,如果真的收下来,不知道二哈哥要怎么骂他呢。
陆时一笑了笑,实在艳羡他们的生活模式。
真的到了巴黎后,陆时一才发现这里的艺术气息浓度的确非常超标,即使是非常老旧的火车站,也有一种贵气的复古感,这里的人大多开口第一句都是法语,陆时一不得不与人交流两句后才能进入英语对话。
办展的地方离火车站不远,地铁也只需坐三站就到了,陆时一的手心开始出汗,胸腔里的所有东西好像都被挖走了,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恐慌笼罩住了自己,他从包里找出了鸭舌帽戴上,希望多一些安全感。
杨铭现在怎么样了,如果不优秀的话是无法在这里办展的吧。
自己现在足够好吗,还有没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无数个怀疑穿过自己的身体,担心、害怕、不敢面对,自己好像一个在管道里来回撺掇但始终没有找到出口的老鼠一样,带着满身的泥污和疲惫,突然就要出现在阳光下。
他还会……接受这样的自己吗?
陆时一心里想着,脚步却没有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出站口之外,就是办展的地方,如果杨铭他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那他就——
陆时一怔住了。
慕尼黑的海报应该是印刷出了问题。
不仅仅是只有O.N.E,在他面前的,巨幅的、横着的海报上,写了两个单词,这个展的主题,叫作—— UNIQUE ONE(独一)
陆时一忘记自己是怎么刷票进去的了,只是在被提醒了安检之后,才把行李箱和身上背的包一起放进了机器里,他这才注意到林历给他的电子票上,也是这个主题。
来这个展的人不多,大多数人手上都拿着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和一支笔在记录着什么,陆时一跨进去的第一幅画,就是一只左手上的倒刺。
他浑身打了个激灵,一幅一幅看过去。
篮球场、黑板报、野草、青石板路、操场上的双杠、775路公交车、风油精、两件外套、两条锦鲤、玻璃玫瑰、舞台、栈道、圣诞树、图书馆、器材室……
最后一幅,是杨铭曾经送他的那幅自己,只不过里看多了一个模糊的剪影,两个剪影糅在了一起。
下面的作者留言是中文:实验楼503没告诉我的,是双缝实验吗?
陆时一的手用力握住了行李箱的把手,整个手的骨节都开始泛白了,他强忍住,才能没哭出来。
突然听见了一阵骚动,陆时一往右前方看去。
一群人之中,围着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牛仔裤,上身披了一件水色的休闲西服,里面搭了件这次展览的周边T恤,纯白的圆领T恤上印着深蓝色的两个单词,UNIQUE ONE,原本碎碎散散的短发好像长了一些,发色还是偏淡,眼神却比之前年少的时候多了些温度,嘴角的弧度让他看起来显得平易近人。
长得和高中的时候几乎没怎么变,可整个人的气质变了。
他不再散发出冷意,而是传递着一股柔软的温情,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会看着那个人的眼睛,也在别人停顿的时候适当予以反馈。
是杨铭。
真的是他!
陆时一的眼睛穿越了人群,看见了杨铭的耐心、温柔和体贴。
他走近了一些,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可惜的是,杨铭他们说的是法语,他听不明白。
杨铭的眼睛还落在那些提问的人身上,一一回答着,好像在说艺术手法,又好像在分享自己的灵感,他的锋芒好像都留在了画里,自己却变成了柔和的月光石。
杨铭好像抬手捋了一下头发,陆时一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小指上戴了个指环。
人群中又传来了哄笑一声,他看见杨铭也在笑,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明显好像在拒绝些什么,他对面的卷发女生耸了个肩离开了。
路过陆时一的时候,和她旁边的另一个女生用英语聊道,“好可惜,杨先生是不婚族,婉拒了我交往的请求。”
另一个女生回答她,“他左手小指戴着戒指呢,你没看他画的第一幅画吗,那只左手肯定不是他自己的,我觉得他一定有深爱的人。”
刚刚一路过来的所有怀疑和忐忑,被一扫而光,只有激动、只有热泪盈眶。
杨铭身边的人慢慢散去了,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显得有点单薄,陆时一就跟在他几步路之外,他看见杨铭嘴角的笑一下子就褪了下去,整个人显得冷淡又疏离,可这样的杨铭,在陆时一看来,才是真实的。
他跟着杨铭的脚步,看见他走到了最后一幅画的面前,整个人好像都蒙上了一层雾。
他不快乐。
并没有看起来温和。
他还是他,只不过好像把自己藏起来了。
心疼从胸口蔓延到了四肢百骸,陆时一整个人都仿佛皱了起来。
他推着箱子慢慢走了过去,站到了杨铭的旁边。
还没开口,就哽咽了,他缓缓地说道:“杨铭,我找到你了。”
谁都没有立刻把头转过来看对方,都生怕这是又一场梦境。
杨铭愣了很久,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陆时一?”
“是我。”陆时一又重复道,“我找到你了,杨铭。”
杨铭没说话,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还是没有转过头来。
陆时一先转过去的,把自己脑袋上的鸭舌帽拿了下来,往杨铭的脑袋上一扣,“小画家现在是大画家了。”
他已经不需要杨铭对他解释什么了,这个展的内容说明了一切,他不知道杨铭到底花了多久,或许也是五年,或许更久,才把这一整个展厅里的所有画都画完,更不知道杨铭在画这些画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为什么会在毕业后离开自己,已经无足轻重了。
他只知道,杨铭的想念,不比自己少一分,可能更甚。
他眼看着杨铭的眼睛里聚起了一些水汽,他看见杨铭的手不自禁地捏成了拳,他看见杨铭的全身都在颤抖。
他找到了,他的杨铭。
好像又有一群人围过来了,他们应该和上一波人一样,是准备向杨铭问一些问题的,可陆时一这会儿不想把他让给任何人。
杨铭转过来的时候,对陆时一扯了个难看的笑,泪也同时落了下来。
杨铭说:“竟然是真的,我都……不敢想。”
“想想吧,”陆时一笑着对他说,“多想一点,把未来都想进去。”
陆时一到底没有把杨铭让给那群在旁边等候的人,而是自顾自地握起了杨铭的左手,把他戴在小指上的指环摘了下来。
“从今天开始,它的使命结束了。”
他直接把把杨铭拥在了怀里,周围的人群都惊呼了起来,他们就在展厅的中央,各自热泪盈眶地拥抱。
不少人都在向杨铭求发问,who is he?
杨铭先笑了笑,眼睛看向了陆时一,先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还记得那年我们表演节目,你在台上送我的礼物吗?”
“记得。”
“今天我也送你一个。”
杨铭在人群中找到了镜头,用法语和记者交流了两句,接着向所有人说道,He is the unique one, mine.
他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直接握住了陆时一的手腕,就把他往展馆外面拽,直至出了展馆,到了马路上,双手抚上了陆时一的脸。
“陆时一,终于见到你了。”
“想死我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陆时一坦白说,“我是去慕尼黑找二哈和林历的,他俩在那读研了,让我去散散心,在机场看到了广告牌,才知道你在这里。”
“对不起……”
“别说这个,”陆时一抱紧了杨铭,“你一说我就感觉你又要离开我了。”
杨铭没有说话,陆时一突然紧张了起来。
“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不是,”杨铭都开始打磕巴了,“我、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回想之前做的决定,总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蠢了。”
“是蠢,”陆时一的脸颊蹭了蹭他,“虽然我不知道你那时候经历了什么,但我一定也没有那么可靠,值得你商量,你才会擅自做决定的吧。我本来来的时候,都做好了就看你一眼就走的准备了。”
“那你怎么留了下来。”
“你那一百来幅画,张张都在喊我留下来,我怎么舍得走。”
“……五年了,”杨铭声音里都是哽咽,“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说你会和我在一起,永远和我在一起,还作数吗?”
杨铭抬起了头,鼻子红红的,“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做梦都想,”陆时一的嘴也瘪了下来,“可大多数时候梦里都不能如愿。”
“我们现在,应该……可以在一起了吧。”
“没有什么可以再把我们分开了。”
他们在巴黎的街头上肆意拥抱,像两条逐渐交叠的光线,终于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