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归鸿落雪

8、大胆

　　江顾原定的计划是年后回去一趟，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公司里的项目出现了重大变故，生生将他拖住了好几个月，转眼就又到了夏天。

　　除了除夕夜的那通电话，卫风又陆续打过几次电话和视频，但因为江顾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开会，每次都阴差阳错地没有接到，卫风大概是察觉到他忙，渐渐地也就不再打电话过来了，只是隔几天发条信息问候，江顾在实验室里没有信号，有时候要隔几天才能给他回复，逐渐地卫风每个月连消息都没有几条，即便有，也变成了例行公事地问候。

　　而江顾偶尔想起来给他发消息，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两个人原本逐渐靠近的关系好像又心照不宣地冷淡下来。

　　江顾有心改变，但他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没有精力去顾及一个青春期小孩的心思，只好任由这种僵局持续下去。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三个星期以前，卫风给他发的晚安。

　　江顾已经接连熬了好几个通宵，终于挤出了些时间，有心和卫风聊一聊，但这个时间贸然打电话似乎不妥。

　　‘既然你接了人家小孩儿，不止要照顾生活，更得多照顾照顾心理层面，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很容易走歪路的。’江向云的警告犹在耳边。

　　他迟疑片刻，进了游戏点开了私聊号，只有卫风在游戏里才能接收到消息，如果卫风在休息也不会打扰到他。

　　“曜琰？”卫风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嗯。”江顾看了一眼国内的时间，“这么晚了还不睡，明天不上课吗？”

　　“上什么课，我放暑假了呀。”卫风笑道，“我还以为你退游了呢，忽然又诈尸。”

　　从除夕过后，江顾就再也没有登录过游戏。

　　“学校里活动很忙。”江顾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借口有些牵强，找补道，“我交换到国外学习了，短时间没能适应过来，抱歉。”

　　“哈哈，没事儿，你学习肯定很好，都能交换到国外学习。”卫风看见他重新上线有些激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都修炼到金丹期了。”

　　“不错。”江顾见他活蹦乱跳，放心了一些，“暑假没有活动安排吗？”

　　“没啊，吃了睡睡了吃，和同学约个饭，其他时间都在打游戏。”卫风笑嘻嘻道，“你现在有空啦？一起下副本？”

　　“暂时还没有。”江顾稍晚些还有个会议。

　　“啊。”卫风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

　　江顾说：“你不去找你叔叔吗？”

　　“啊？”卫风疑惑地抬起头。

　　“他在国外，你放了暑假，可以去找他玩。”江顾看着他，“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他挺忙的。”卫风似乎不愿意多说，“对了，你送我的望月剑真的帮大忙了，之前打团战我反手就灭了个小宗门，我都准备好给你的回礼了。”

　　他低头从储物袋里翻，然后递给了江顾好几个满满当当的储物袋。

　　“谢谢。”江顾接过来，眼看时间要到了，对他说，“要加个联系方式吗？”

　　“啊？”卫风愣了愣。

　　“我在国外登录游戏可能没那么方便，但时间合适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再下副本。”江顾给了他另一个联系方式，“如果你介意的话，可以不加。”

　　“好啊。”卫风笑道，“我早就想加了，你这么长时间不上游戏，我都没处去找你。”

　　“有事随时找我。”江顾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等会儿要去上课，先下了。”

　　卫风点了点头，就见他化作一片泡泡消失在了原地。

　　花里胡哨的下线方式很不符合曜琰的作风，但和卫风的一样，这种默契让卫风有点小开心。

　　江顾开完了会，果然收到了卫风的好友请求，他点了通过，卫风就给他发过来一个小狗叼花的表情包。

　　江顾给他回过去：【你好】

　　卫风的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你下课啦？】

　　江顾看了一眼周围忙碌的员工，打字：【嗯，刚下课。】

　　【你在哪所大学啊，这么忙，国外上学好玩吗？】
　　【好饿呀，但是太晚了，不好意思让阿姨给我做饭，你说我偷偷溜下楼拿外卖会不会被发现？】
　　【图片.jpg】
　　【看我点的外卖，偷偷运回房间大吃特吃】

　　江顾给了他一所大学的名称，卫风似乎对他的学习生活非常好奇，说话也很随意，和另一个号里恭敬讨好的问候截然不同。

　　江顾点开那张图片，看清是火锅炸鸡和可乐后皱起了眉，他一向不许卫风吃这些垃圾食品，就连学校里的饮食都严格按照他的标准来，看来卫风只是明面上听话，背地里还是没有那么听话。

　　他刚想教训几句，忽然想起来自己的这个身份，只能强压下心底的不满：【好吃吗？】

　　【哈哈哈，超级好吃！爽！】

　　然后是一段语音：“自从搬进我叔叔家里，他就从来不让我点外卖吃垃圾食品，刚开始那段时间我都快疯啦，只能在学校偷偷点外卖。”

　　“不过现在我已经摸到规律了，是个成熟的惯犯了，嘿嘿。”

　　江顾好笑又好气，给他打字：【外卖对身体不好。】

　　“你就是在国外羡慕我吃这么好吧？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你在国外都吃些什么呀？还是会自己做饭？”

　　江顾有专门的营养师制定菜谱，但他非常重视健康，所以味道只能说是普通，每次回国吃几顿吕姨做的饭菜，他每天都要多跑好几公里。

　　【自己做。】江顾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扯开了话题，【国内凌晨三点了，还不睡？】

　　“睡不着。”卫风懒洋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我本来和朋友约好去海边的，结果他家长给他报了补习班。”

　　江顾忽然反应过来：【你为什么不去？】

　　他这段时间忙昏了头，卫风的学习一直是吕姨和青渡盯着，暑假这么好的机会，当然应该用来学习，而卫风竟然玩游戏玩都凌晨，简直太不像话。

　　“可拉倒吧，好不容易放假我可不想再摸书，幸好我叔叔最近忙，不然我就惨啦。”卫风叭叭道，“你是不知道他板起脸来有多吓人。”

　　江顾转头，略带疑惑地看了眼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面无表情地打字：【很吓人？】

　　“也还好吧，反正大人都那样。”卫风哼了一声。

　　卫风人前人后的态度有些让江顾琢磨不透，这小孩儿表面看着乖巧，但阳奉阴违的事情也没少干，看来这个号很有存在的必要。

　　【早点睡吧，我还有课。】

　　卫风给他发过来了个晚安，就没有了动静。

　　江顾盯着那个晚安，按灭了手机。

　　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他才给卫风打去电话。

　　“叔叔？”卫风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乖巧，又有些雀跃，和语音里懒散甚至带着点嚣张的声音截然不同。

　　“嗯，起床了吗？”江顾问。

　　“起来啦。”卫风笑道。

　　“放暑假了？”

　　“嗯，已经放一个星期了。”卫风道，“叔叔，你最近工作还是很忙吗？”

　　“马上就要结束了。”江顾顿了顿，向他发出邀请，“想过来玩吗？”

　　他已经帮卫风看好了几个夏令营和大学活动，晚上还可以安排专门的家教补习。

　　“叔叔，我和之衍他们约好去海边玩啦，然后还要去旅行。”卫风干笑道，“而且你工作这么忙，我去了也是给你添乱，就不用啦。”

　　江顾：“……”

　　被拒绝了。

　　还是故意扯出来的借口。

　　“没关系。”江顾微微皱眉，沉声道，“玩得开心。”

　　“好的叔叔！”卫风开心道，“你忙吧，拜拜。”

　　然后卫风就挂断了电话。

　　江顾看着通话时间陷入了沉默。

　　晚上他又再次登录了游戏。

　　不出所料，卫风果然在游戏里，他找到卫风的时候，他正在和其他人一起，有几个穿着统一制式的阳华宗弟子服，头顶的昵称千奇百怪，他没有事先通知卫风，卫风正在同伴说话。

　　“……我也刷完松绥楼的副本了，解锁了望月大陆。你们呢？”卫风问。

　　“我去，松绥楼那么难打，你竟然通关了？”玄之衍震惊道，“我不行，回回死在里边儿，现在还没过去，打算去找我师父带我，不过他白天要上班，晚上还得加班，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松绥楼特别好打，我哥带着我一遍过，后来还刷了几遍攒了好几滴松绥息，攻略里说后面望月大陆拍卖场可以用到。”卫风得意道，“我哥特别厉害，现在已经是大乘大圆满的境界了。”

　　“我去，谁啊？咱们服大乘大圆满的一共也就那么几个吧？”有人问。

　　“老大，求引荐，他收徒吗？”

　　“我靠，他要道侣吗？男号女号我都有，我不挑。”

　　“去去去，他不收徒，也不收道侣。”卫风洋洋得意道，“他是个大学霸，交换到国外学习了，而且他列表里就只有我一个好友，人家不随便加好友的，特自律。”

　　“那还挺厉害的。”一个黑衣男子开口道，“不过他既然不太上线，还是我带你吧，正好最近有空。”

　　江顾看了一眼对方头顶的名字：【楚观山】

　　“可以啊。”卫风压根就没拒绝，笑嘻嘻道，“楚哥，你望月都快打通了吧？”

　　“楚哥可是战力排行榜前十，太乙境！”有人夸张喊道，“就我目前这个修炼速度，恐怕寿命耗尽都不一定能到太乙，只能氪金了。”

　　“氪金都不一定行，主要是灵根，直到抽灵根有多重要了吧，我当初让你多刷两遍你还不肯。”

　　楚观山笑道：“卫风，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带你单刷一遍雷海飞舟，这个涨亲密度很高，到时候就能拜师了。”

　　“可——”卫风刚要答应，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卫风。”江顾适时出声。

　　卫风闻声转过头来，看见他惊喜道：“曜琰？你怎么找到我的？”

　　在游戏里需要发定位才能找到对方的位置，但游戏地图非常广袤，能在同一地点出现的概率极小，而江顾这次并没有私聊他求定位，竟然也能找来。

　　江顾走到他身边：“我给你绑了姻缘契。”

　　“啊？”卫风震惊。

　　“啥？！”玄之衍比他更震惊，他看向卫风，“你怎么能随便和别人绑姻缘契？这玩意儿一个ID只能绑一次的！”

　　“不过这可是姻缘契诶，能达到这个条件的得要极高的亲密度吧？”旁边有人出声，“我看攻略里至少要双人绑定下十五个副本，并且游戏时间超过规定数值……”

　　楚观山皱了皱眉，看了江顾一眼，问卫风：“你不知道吗？”

　　卫风压根就不记得和曜琰一起绑过姻缘契，他甚至怀疑自己失忆了，他拽着江顾走到旁边开了私聊：“你什么时候和我绑的姻缘契，我怎么不知道？”

　　江顾说：“松绥楼副本里，你总是在幻境里迷路，你忘了？”

　　卫风怔住：“你不是说有办法不让我迷路，难道是指——”

　　“你自己点的同意。”江顾面不改色。

　　虽然他知道姻缘契是和道侣绑定的，但这毕竟只是游戏，对江顾而言充其量是个消遣娱乐的项目，里面这些什么道侣师徒姻缘关系不过是方便做任务的手段而已，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更何况事先绑定了卫风的姻缘契，在一定程度上也防止了卫风在游戏里早恋的可能。

　　卫风抓了抓头发，他也知道这只是游戏，但他对这个游戏却真情实感得多，知道自己和曜琰绑了姻缘契还是有点怪不自在的：“算了，绑就绑了，正好不用天天发定位，你带我下副本也方便。”

　　江顾见他身上又多了几件装备，道：“平时你都和他们在一起玩？”

　　“嗯。”卫风点了点头，瞬间把道侣契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他是玄之衍，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莫道津，他是夏岭，还有柳献、喻千凝……我们几个都是阳华宗的，这是楚观山，是望月大陆烟雨阁的，特别厉害。”

　　“这位就是我大哥，曜琰！”卫风骄傲地和朋友们介绍江顾。

　　虽然游戏里的外貌年龄设置各不相同，但从说话语气和神态就能判断出来，玄之衍莫道津这些人年纪都不大，但楚观山就不一样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另一个人从天而降，站在了楚观山身边，“我刚从雷海副本里出来，差点死了重开，团战是不是晚了？”

　　“没有，还有时间。”玄之衍说。

　　“他是萧清焰，也是望月大陆那边的。”卫风向江顾介绍。

　　萧清焰冲江顾友善一笑：“道友，打双人赛吗？我看咱俩修为差不多。”

　　“不打。”江顾客气地拒绝了他。

　　“好了，大家报一下灵根和技能，还有法宝，我们来安排……”楚观山显然是这个团队的老大。

　　卫风和楚观山显然关系很好，江顾私聊问他：“你和楚观山认识多久了？”

　　“寒假认识的，那时候你不是忙吗，天天都不上线，我偶然在论坛加上的他好友。”卫风道，“然后他带着我也下了好几个副本，他人挺好的，修为高还没什么架子。”

　　江顾问：“他等级那么高，为什么会带你？”

　　“啊？”卫风茫然地看着他，“可能我比较帅？”

　　江顾：“……”

　　“楚哥人真的特别好，技术也厉害，我当时在论坛找攻略没人理，他主动帮我，还想收我当徒弟呢。”卫风骄傲道，“我俩灵根一样，特别适合当师徒，说不定还能触发师承悟道剧情线。”

　　江顾倒是无所谓。

　　不过游戏毕竟是虚拟世界，真真假假人心难测，只要卫风别透露真实信息问题应该不大。

　　“我们还加了联系方式，他竟然是个大学教授。”卫风崇拜地看向楚观山，“他之前还建议过我考他们的大学。”

　　江顾神色微凝：“你们还加了联系方式？”

　　卫风点了点头，还在自顾自感慨：“大佬就是大佬，哥，咱俩以后跟他混吧。”

　　江顾闻言，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