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归鸿落雪

6、垃圾

　　【江叔叔，这次月考我的总分提高了三十六分！】
　　【我是不是可以开始玩游戏啦？】
　　【图片.jpg】

　　江顾看着手机里成绩单的照片，旁边还被卫风画了个笑脸，他多看了一眼，回了个好。

　　卫风的消息紧接着就发了过来。

　　【谢谢江叔叔！】
　　【我一定严格控制游戏时间！】
　　【爱死你啦！】

　　江顾盯着最后一行字看了两秒，轻轻地扯了一下嘴角。

　　正在汇报工作的下属惊疑不定，周围坐着的其他员工面面相觑。

　　老板竟然在听他们汇报工作的时候笑了——这得是对公司做出了多大的贡献，完成了多么了不起的项目——众人看向汇报人的目光登时变得灼热起来。

　　汇报的员工瞬间汗流浃背。

　　江顾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回去重做。”

　　众人立刻松了口气。

　　江顾回到办公室，看了一眼时间，还是进了休息室打开了全息头盔，进入了游戏世界——虽然卫风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超时，但他还是要负责任监督一下。

　　顺便继续升级。

　　四灵根修为增长太过缓慢，他在游戏里杀了不少怪和玩家，抢夺了无数资源，也才勉强到了化神期，抽取资质的机会已经用完，必须要寻找其他办法。

　　旁边的好友列表闪烁了一下，乌拓从里面拖出来了一个巴掌大的玩偶娃娃，娃娃穿了身红色的小衣服，扎着马尾，身上配饰叮铃咣当，头顶上显示着江顾给他的备注【卫风】。

　　江顾下意识地接了过来，放在手里捏了捏。

　　玩偶娃娃叽叽喳喳地开口：“曜琰，你上线啦？”

　　“我这次月考考得特别好，我叔叔允许我每天晚上可以玩一个半小时的游戏。”

　　娃娃的手感像棉花一样，江顾忍不住多捏了两下：“恭喜。”

　　另一边，卫风看着半空中漂浮着的江顾的小玩偶娃娃，戳了戳它软乎乎的脸颊：“一块儿下副本吗？”

　　“好。”江顾说。

　　“提前声明啊，我修为只有炼气期，不过我会努力不拖你后腿的。”卫风的玩偶娃娃跳到了江顾的肩膀上，抓住了他的一缕头发，“你给我发个定位，我去找你。”

　　江顾抬手扶了那个小娃娃一下，小玩偶抱住了他的手腕蹭了蹭，笑道：“这个头像娃娃可好玩了，我之前还和玄之衍操控着头像打架。”

　　“嗯。”江顾捏了捏小娃娃的脸。

　　很快他就找到了卫风，为了照顾卫风的等级，他们挑了个初级副本，朝龙秘境。

　　很快江顾就发现，这小子半点都没谦虚，各个技能都是初级，打起怪来江顾一招就秒，卫风一招就倒。

　　但江顾还是带着他速通了这个秘境秘境。

　　“哇，哥，你真厉害！”卫风看着满满当当的储物袋，看他的眼睛都在发亮，崇拜得丝毫不加掩饰。

　　“哥？”江顾愣了一下。

　　卫风会意，气壮山河：“爸爸！”

　　江顾：“……别乱叫。”

　　卫风笑嘻嘻道：“游戏里谁厉害谁就是爸爸，我之前收了一堆儿子，你都能当爷爷了。”

　　江顾深吸了一口气：“喊名字就行。”

　　“曜琰？”卫风低头擦剑上的血，“这个名字读快了容易咬舌头，要不我还是喊你哥吧。”

　　“随便。”江顾看了一眼时间，“时间到了。”

　　“啊？这么快？”卫风惊讶道，“我觉得才刚开始玩。”

　　“下吧。”江顾说。

　　卫风垮着张脸：“再玩一会儿吧，哥，你再带我下个副本，我想刷溪源秘境。”

　　“你叔叔那边没问题吗？”江顾眉梢微动。

　　卫风狡黠道：“我找朋友搞了个屏蔽系统，他不会发现的。”

　　江顾盯着他看了片刻，卫风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就多玩一个小时。”

　　“你这是言而无信。”江顾有些失望，“如果你坚持，我不会再和你一起玩游戏。”

　　“别。”卫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答应你就是了。”

　　这可是一个半小时能速通副本的神人，当初玄之衍他们五个人组队刷了一个星期才过，他可不能错过这么厉害的大佬。

　　见他没动静，卫风放软了语气：“哥哥，求求你了。”

　　江顾皱起眉，拿开他的手，沉声道：“喊名字。”

　　卫风笑眯眯道：“好的曜琰哥哥，我先下了。”

　　然后一阵五彩缤纷的泡泡闪过，卫风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了头像的玩偶娃娃，正正好好端坐在江顾的手心。

　　花里胡哨的退出方式，果然还是个小孩儿。

　　江顾冷眼看着那只娃娃，面无表情地捏了两下。

　　——
　　江顾回国的那天是元旦。

　　他刚进院子，就看见卫风踩着梯子往门口挂灯笼，他只穿了件薄薄的红毛衣，黑色的牛仔裤露着脚踝，鼻子和耳朵冻得通红，头发上落了不少雪，踮着脚非要挂到最边缘，脚下的梯子晃晃悠悠，眼看就要倒下去。

　　江顾快走两步，一只手扶稳了梯子，另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脚腕。

　　卫风愕然低头，正好和他对上了视线：“江叔叔？”

　　“怎么是你在挂？青渡呢？”江顾问。

　　“青叔有急事出去了，待会儿才回来。”卫风笑道。

　　“给我。”江顾伸手。

　　卫风乖乖把灯笼递给他，然后踩了两节梯子，直接蹦了下来，也不管地上那层薄雪，江顾在他跳下来的瞬间就抓住了他的胳膊，让人稳稳当当落在了地上。

　　卫风没回屋，期待地看着他手里的灯笼。

　　江顾原本没打算动手，但见他如此热切，便将梯子往旁边一挪，踩着梯子将灯笼挂了上去。

　　卫风主动帮他扶着梯子，被他的大衣扫过了鼻尖，有些痒，然后就闻到了一股非常冷淡的香味，他盯着江顾的皮鞋和西裤，有些愣神。

　　“外面冷，进屋。”江顾拍了拍袖子上的雪，伸手去拿行李箱，卫风却先他一步抓住了箱子，欢快地拖着进了屋。

　　“吕姨！江叔叔回来啦！”卫风高声喊。

　　江顾喜静，也不喜欢有人，在卫风来之前，这处落脚的房子里从来都是死气沉沉，即便有节日，吕姨也只会安静地热好饭菜再离开。但是现在房子里却有些喧闹，客厅里从未打开过的电视放着不知名的动漫，厨房里传来了吕姨炒菜的声音，以及她高声的回答，卫风只穿了双袜子拖着他的行李箱滚过客厅，在地毯上留下了深灰色的印记，沙发上餐厅里都放着应景的红色饰品，甚至客厅里还多了个鱼缸，里面养了几尾小小的锦鲤……

　　卫风噔噔跑上楼又跑了下来，抱着个缠了蝴蝶结的礼盒塞到他怀里：“江叔叔，元旦快乐！”

　　江顾抱着礼盒愣了一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礼物了。

　　在卫风期待的目光里，他拆开了礼盒，里面是一条腰带和一条灰色的围巾。

　　“谢谢。”江顾说。

　　卫风盘腿坐在沙发上，笑得十分灿烂。

　　“你的礼物在箱子里。”江顾有些庆幸听取了江向云的意见，给这小子带了件礼物回来。

　　江顾的意思是想自己去拿，结果卫风从沙发上蹦下来，兴冲冲地直奔行李箱，丝毫没有尊重他隐私的意识。

　　他沉默片刻，没有制止。

　　卫风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礼物，是一步登天路的游戏周边机器人。

　　“神鸢鲛！”卫风抱着礼物开心地看向他，“叔叔，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神鸢鲛？！”

　　“官网销量第一，随便买的。”江顾说。

　　卫风眼睛发亮：“我一直想买，但是太贵了，这个智能机器人还可以对话，就像宠物一样，谢谢叔叔！”

　　“喜欢就好。”江顾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喜欢！”卫风迫不及待地开始拆礼物，按照说明书组装，很快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江顾便没再管他。

　　青渡打来了个电话：“江总，您回来了？”

　　“嗯，有事？”江顾问。

　　“曲连这段时间一直在小少爷的学校附近徘徊逗留，被保镖发现了好几次，他现在就在山下，执意要见卫风，需要处理一下吗？”青渡问。

　　“不用。”江顾道，“放他进来。”

　　他看了一眼卫风，卫风正在和玄之衍打视频，炫耀自己的神鸢鲛机器人。

　　“叔叔，我明天能请朋友来家里一起玩吗？”卫风转头问他。

　　“可以。”江顾道。

　　“谢谢叔叔。”卫风开心地和玄之衍分享这个消息，却突然被人打断。

　　“卫风！”曲连猛地推门进来，浑浊的眼睛扫视一圈，定在了卫风身上，“卫风，舅舅来接你回家了！”

　　卫风有些懵地看着他，江顾已经起身，正好拦住了曲连的去路：“曲先生。”

　　曲连看清他的脸之后，眼中的惊艳一闪而过，笑道：“江总，你好啊。”

　　他要握江顾的手，江顾却偏了偏身子，示意他坐：“请坐。”

　　曲连笑着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笑道：“之前在老宅的葬礼上匆匆一见，没想到江总这么好看。”

　　江顾面不改色道：“曲先生找卫风什么事？”

　　卫风警惕地盯着曲连，在曲连伸手想把他拽到自己身边时，敏捷地躲开了他的手，坐在了江顾旁边的沙发上，表情凶狠。

　　“是这样的江总，这不是过节了吗？我想着带卫风回家玩几天。”曲连干笑道，“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他。”

　　江顾转头看了卫风一眼，从桌子上拿了颗橘子不紧不慢地剥开，塞到了他手里。

　　卫风一边警惕着曲连想开口反驳，一边低头看了看橘子，纠结了两秒之后，拿了瓣橘子塞进了嘴里嚼了嚼，眼睛一亮。

　　江顾压平嘴角，拿着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曲连在旁边看得顿时移不开眼睛。

　　“不用了，他在这里挺好的。”江顾道，“曲先生请回吧。”

　　“不行，他必须跟我走。”曲连对着他的手咽了咽唾沫，咬牙道，“不然我就在这里住下了。”

　　卫风忍无可忍：“我都不认识你，凭什么要跟你回去？”

　　“就凭我是你舅舅！”曲连恶声恶气道，“要不是他横插一脚，现在我才是你的监护人！”

　　“你——”卫风攥紧了拳头就要起身，却被江顾按住肩膀按了回去，他咬紧了牙，“江叔叔？”

　　“开个价吧。”江顾语气平静道。

　　曲连被噎了一下：“你什么意思？我们之间的亲情怎么可以用钱来衡量？”

　　“三百万。”江顾说，“你出国，再也不能回来。”

　　曲连冷笑道：“三百万，你打发叫花子呢？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三百万连卫暝州遗产的零头都不够，你给我五千万，我保证再也不来打扰你们。”

　　“你他——”卫风刚要骂人，就被塞了瓣橘子进了嘴里，他气呼呼地看向江顾。

　　“甜不甜？”江顾问。

　　卫风舔了舔嘴唇，郁闷道：“甜。”

　　“那就多吃点儿。”江顾把一整盘橘子都放进了他怀里，“听话，去楼上吃，吃完再下来拼你的小机器人。”

　　卫风抱着橘子恶狠狠地瞪了曲连一眼，上了楼。

　　曲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转头又不怀好意地看着江顾：“不过要是江总能陪我一晚，我可以只要那三百万。”

　　江顾微微一笑，将手帕放在了桌子上。

　　卫风在房间里吃完了一整盘橘子，忍不住想开门偷看，但想起曲连那恶心的目光，又怕自己控制不住动手，最后等了半天才听到有人敲门：“小少爷，下楼吃饭了。”

　　“青叔？”卫风打开房门，“你回来了？”

　　青渡抱着他拼了一半的神鸢鲛：“江总说要你在房间里拼，客厅要打扫卫生。”

　　“早上不是刚打扫了吗？”卫风纳闷，顺着楼梯走了下来，就看见吕姨满脸慈祥地拿着拖把拖地，江顾站在沙发前，将手帕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叔叔，曲连走了？”卫风走过来问。

　　“嗯，他忽然有急事。”江顾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过节，可以玩三个小时的游戏。”

　　卫风瞬间被游戏吸引了注意力：“真的？”

　　“当然。”江顾说。

　　卫风兴奋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叔叔我爱你！”

　　江顾习惯性一僵，却没把人推开，只是冷淡道：“松手。”

　　卫风给他竖大拇指：“你就是全天下最好最帅的叔叔！”

　　江顾没搭理他：“去吃饭。”

　　“好的！”卫风干劲满满，走了两步忽然转头看向沙发前空荡荡的地毯，疑惑道，“叔叔，那儿是不是有个玻璃茶几来着？”

　　“脏了，等会儿新的就换过来。”江顾说。

　　“哦。”卫风没放在心上。

　　吕姨笑眯眯地盖住了垃圾桶里沾满了血的湿手帕，青渡在门外，指挥着保镖将碎成渣的茶几和茶几里的垃圾分类。

　　“对了叔叔，我在游戏里交了个特别厉害的朋友。”卫风一边吃饭一边分享自己的近况，“他还是个大学生，但是技术十分牛——高超，带我速通了好几个副本，他还会帮我做题，我之前有套卷子怎么都做不明白，他给我讲了整整一晚上……”

　　江顾淡淡道：“嗯。”

　　“所以我真的不是游戏超时，他在游戏里给我讲题。”卫风眼巴巴地看着他，“叔叔，你别生气，我没有不守信用。”

　　“可以加别的联系方式。”江顾道。

　　“啊？”卫风没想到他这么开明，有所顾虑，“但到底是网络上的陌生人，随便加联系方式会不会不太安全？”

　　“不会。”江顾停顿了片刻，“他不会。”

　　卫风茫然地问：“为什么？”

　　“坏人不会闲得没事做，在游戏里给你讲题。”江顾道，“而且对方是大学生，可以在学习和生活上给你一定的帮助和指导。”

　　卫风一个劲地点头：“没错没错。”

　　江顾想起之前几次在游戏里屡次想加他的联系方式而不得，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对加陌生人这么谨慎？”

　　卫风有些郁闷地垂下脑袋，拨弄着碗里的食物：“以前我都是随便加的，但被骗过钱，被寄过奇怪的包裹，还有的像曲连一样……后来我就不怎么加陌生好友了。”

　　江顾道：“不要什么信息都透露。”

　　卫风点了点头。

　　江顾看他耷拉着脑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手感不如游戏里柔软，但温度却很真实。

　　卫风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他，江顾收回了手，淡定道：“别想太多。”

　　卫风点头：“曜琰哥哥肯定是个好人，不会骗我。”

　　江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