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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百合森林的少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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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我的身后一片黑暗,他们背对着光,将我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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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露,我们到了。”
车轮扎进泥土,扬起阵阵风尘。一个穿着整洁,五官端正的高大男人下了马车,随后向车内伸出手,将妻女扶了下来。
女孩有着牛乳般的肌肤,与父母不同的金发如三的阳光,一双铂金色的大眼睛中透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天真烂漫,圆图的小翘舅和粉嫩饱满的嘴,更为她添了几分可爱。
小芙露今年八岁了,可爱的容颜加上白色的小裙子,就像百合森林中,饮露而生的百合花灵。
村子门口陆续走出几个灰仆仆的人——沾着灰尘的或棕或褐的乱发;被太阳晒黑晒裂的脸上覆着污垢;粗糙简随的衣物洗得发白又染上脏污,肮脏的颜色深深烙印在上面,透出怪异的色泽。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小孩但不见老人。
孩子们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一家三口和华丽的车,大人们浑浊耸拉的眼中闪着贪婪与嫉妒的光芒,几道□□的视线像烂泥一样粘在贵妇人的身上。
芙露捏紧妇人的袖摆,将半个身子掩藏。与腐臭的空气不同的香水味钻入她的鼻中,这是那瓶香水最后一次被使用——来之前 ,它就被妇人随手丢弃了,即使前几天,它还被疯狂地喷洒,像垂死的孔雀努力展开华美艳丽的羽毛。芙露不想回忆那时的气味,但是现在闻到浅淡的一点仍令她作呕。
男人走上前,对着村民们说了什么,便领着妻女进了村。
期间,那些与芙露所见过的都不同的身材枯瘦的女人,向她投来了似是怜悯又似是幸灾乐祸的眼神。
村庄内部衰败,矮小的草屋前坐着几个瘦得皮包骨的人,他们麻木的脸上没有因格格不入的一家人的到来而引起一丝波澜,似是几具尸体倒数着入土的时间。
一个穿着稍微干净点的中年男人走来,即使衣服上打着无数补丁,脸上的皱纹密集如川流,但他是这个村子的村长。
中年人上下打量着芙露,点了点头。
随后带着这对夫妻去了自己的房子——一间茅草尚存的草屋,。
芙露一个人待在一间狭小的房子——说是房子,不如说是一间房间,里面只有一张硬石板作的床,旁边紧挨着灶台。
芙露坐在石板上,看到没门的门框外,几个男孩在门边张望。
芙露想按礼仪课教的对他们笑一笑,但在肌肉活动前,一个黑影飞了进来——那是一团脏得看不清颜色的抹布。
破布在地上散开,从中钻出了几只虫子,扭着恶心的身体向芙露爬去。
女孩尖细的叫声响起,外面的男孩们笑得前仰后合,欣赏着她的恐惧。
芙露不敢下床,她怕虫子,更怕门外的小混蛋们,只能往后缩,紧贴着墙,祈祷这些可憎的东西不会往上爬。
小混蛋们见芙露缩在墙角没有反应,便失了兴趣,咋咋呼呼地走了。
芙露等他们走远,便站在床边,奋力一跳。
一落地,便赶紧往外跑,她只想去找父母,对他们控诉这个地方根本一点也不好玩。
母亲会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父亲会为她出气,让那群坏孩子受到惩罚。
她凭着记忆来到村长的房前,透过墙上的漏洞,听见了村长与父母的对话,虽然只有断断续续的几句,不知为何,她不想被发现。
“这个价钱……年纪小……”村长用着犹豫又别扭的腔调。
“谁说这年纪不能……你们放心去……”这是母亲的声音。
“我们也是讲……良心会痛的呀。”
“你们还讲良心?我可听说…....”父亲不屑的声音响起。
“嗨呀,行吧,这个价?”村长比了个数。
里面的人似乎达成一致,脚步声响起,芙露慌忙远离房子。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潜意识里她想跑。
尼朗太太出来便看到不远处呆呆地盯着泥地的芙露。
那身繁重的纯白洋裙已凌乱染污,汗水沾湿了她阳光般的金发,看上去就像黄色的粗麻绳,一双大大的眼睛没了灵气,还未从极度恐惧的状态中抽离而显得呆愣。
这位傲慢的贵妇人眼中闪过嫌弃,但她马上又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残忍又欣喜的笑,她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芙露,诱哄的声调从涂着艳丽口红的双唇中流出:
“芙露,我的小百合,妈妈和爸爸要回去一趟,你待在这里和其他小朋友玩,等我们回来。”
“不,妈妈,我不想待在这里。”
芙露似受惊的兔子,紧紧拽住女人的裙摆,繁琐的蕾丝在手心划过,传来辣辣的疼痛感,但她却愈发用力。
“你以后都要在这生活,别再无礼取闹下去了,看来你之前的礼仪课都白上了。”
尼朗太太将裙摆拽出,成片如云般的蕾丝已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团状物,她心疼又愤愤地试图将它复原——这是她最贵的裙子,却只是徒劳无功。
“行了,大不了再买一件。”尼朗先生出言阻止了他的妻子继续近似疯狂的举止。
女人愣了一下,随后那双饱含复杂情绪的眼,盯着空气中的某处,显出了疯狂的神色,她的头缓缓抬高,像只傲慢的天鹅,殷红的唇咧开,整个人处于幻觉与现实的边界,她笑着说:
“对啊,这种过时的东西,已经不需要了,我要配最新的!礼服、首饰、晚宴、茶话会……哈哈哈。"
女人兀自地喃喃着,芙露不安地看着异常的母亲,那双白皙的,嫩生生的手被磨得通红,划拉出几道细小的伤口,细细密密的汗渗入进去,密密麻麻地疼。
尼朗先生扶着妻子出了村,对受惊的女儿只丢下一句:“你乖乖待在这。”
芙露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她一边哭着哀求父亲别将她丢下,一边拖着酸痛的小腿——作为淑女,她从未像今天一样这么奋力地奔跑——追遂着二人的背影。
“过来!”
手臂被大力拽住,那两个背影消失在华丽的马车中,马车开动,驰离了她的眼中,她另一只奋力伸出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他们马上就会回来的。’她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