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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别怕,我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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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收拾完行李的三人,在吃完中饭后,等到吴疑。
送他们上车时,沈父将女儿拉到一旁,从怀中掏出封信,是他自收到那封电报后,一点点写给沈母的信,分别十多年,所有想说的话都变成文字,被记录下来。
“给你母亲,我等了她十五年,希望她能回来,但也尊重她的选择。如果,如果她......”他是害怕,害怕沈母没回来的打算,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她若想回家,沈家老小也不会等这么久。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牵绊了沈母归家的脚步。
怀揣着这封沉重的信,他们在下午四点坐上开往平安县的列车,比起周淮樾独自硬卧六十小时的漫长旅途,他跟沈家兄妹一起出行的时光,愉快很多。
他心机地选择睡在中铺,下面是沈天华,大哥对面是沈柔娇,只要一翻身,他便能看见她。
周淮樾会趁沈柔娇打盹时,偷偷在速写本上画下她睡觉的模样;然后将本子藏在枕头下,心里美滋滋的。
列车是在凌晨两点多钟抵达平安火车站的,跟上次一样,他们先在附近的招待所歇息。
沈柔娇独自一个房间,周淮樾跟沈天华一个房间,也许是上次在这里他做过特露骨的梦。想到沈柔娇睡在隔壁,又想到那个梦,周淮樾的身体止不住地兴奋,在房间响起呼噜声时,他靠勤劳的双手犒赏了自己。
天亮后,沈柔娇执意要去买份礼物,给从未见过面的母亲。
北方的冬天,风大温度低,比云滇体感冷得多,沈柔娇虽穿上加厚棉袄,但没三件套,出门一会儿,鼻子冻得通红,寒风从她的衣领钻进去,只能缩着脖子往前走。
在他们兄妹帮母亲挑选礼物的时候,周淮樾也在挑选礼物。
选好东西,走出供销社,周淮樾将裹在怀里暖热的一团取出,全套毛织围巾手套帽子,暖融融的。
“过来。”他小手一勾,拉她到面前,围巾绕三圈系在后面,帽子盖住眉毛,刚准备给她戴手套时,才注意到沈天华冷箭般的眼神,只能塞进她怀中,“自己戴。”
全副武装后,确实暖和很多。在汽车站等车时,几人又给村里的孩子们买了些糖果。
长途汽车有三人位,沈柔娇靠窗,沈天华坐中间,周淮樾靠过道。但开出去没半个小时,他们就换了位置,因为窗户漏风,冷。
沈柔娇换到中间,一边是周淮樾,一边是沈天华,五小时的盘山路,她睡着后靠在邻座的周淮樾身上,而他趁沈天南犯困时,悄咪咪调整好姿势,尽量让她舒服些,直到自己也睡着。
从迷糊中率先醒来的是沈天华,揉着眼睛,视线扫过旁边的位置时,手卡顿在眼尾。
小妹靠在周师傅肩头,两人脑袋挨着脑袋,怎么看都暧昧自然的刚刚好;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搭在知青的大腿上,虽不是互相交握着,还隔有手套,但那感觉只能是小情侣间才有的甜蜜氛围。
眼前的情景,让大哥沈天华不由得想起,他们几个兄弟嘀咕过的话题:再回来的周淮樾,同之前不一样,连带对小妹态度也变得不一样。
不会是真得吧?
两人太有CP感,不似情侣胜似情侣。
大哥心里不好受,有种自家白菜被隔壁偷挖了的不甘心。他从知青手下抽回小妹的手。也许力度太了点,沈柔娇晃晃悠悠地坐直身体,人没醒,头又倒在他身上。
而周淮樾因为前一晚过于劳累,睡得很香,丝毫没觉察出哪里有什么不妥。
客车终于在五个小时后,抵达南山村村口。
下午的天没早上好,阴云密布,天地间灰蒙蒙一片,凛冽的风吹得脸生疼,三人不约而同地收紧衣领,沿着小路往村子里走。
绕过已结冰的池塘,走过没豆荚的红豆树,穿过结层白霜的晒谷场,上到有泉眼的半山腰,行至竹林深处的碎石院墙,在看到‘玉济观’几个字时,沈天华突然停下脚步。
只要推开朱红色大门,便能看到十几年未见的母亲,大哥既欣喜若狂又惊恐不安。
她离开那年,他十三岁。
头几年,沈天华特别想母亲,总能在梦中梦到她,后来想得越来越少,连梦也梦不到,他一度认为不会再有母子重逢的机会。
所以,当机会重来时,沈天华满心欢喜,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让他激动欣喜;但真站在道观门外,他突然害怕起来,怕自己认不出母亲,也怕母亲认不出他,怕他们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种从期待到失望的落差,让他害怕。
“大哥!”沈柔娇柔柔唤了声,没催促,只是挨着他站在旁边,沈天华此刻的心情她能理解。
前世,沈柔娇跟着乡下的奶奶在农村长大,算半个留守儿童,直到上小学才被母亲接到城里。
很长一段时间里,母亲对她来说只是个称呼,互相之间都很陌生,虽在后来在相处中逐渐好起来,但那种陌生感依然存在。
以至于到初中,她与母亲的关系仍没办法变亲密,而当母亲再婚,她们的关系在母亲生子后彻底冻结。
成年的沈柔娇,大学毕业没多久便开始跟着别人搞服装批发,她脑子活很快便掌握门道,自己出来单干,生意越做越大,赚到些钱,却没想到,从此,她成为母亲的提款机。
母亲为了她的儿子,一遍遍地向她要钱,金额越来越大,理由越来越离谱,沈柔娇难以理解,却又无法拒绝。
后来某天忽然明白:原来,她无法拒绝的,是一种试图用钱购买的昂贵的东西,那东西叫母爱。
她有钱会赚,并愿意为昂贵的东西买单,只是母爱并未如期而至。
遗憾,这世间终究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好一阵后,完成心理建设的沈天华,深吸一口气,对小妹说: “走吧!”
推开油漆剥落的朱红色大门,发出“嘎吱”声,打破道观的寂静。
“谁啊!”灵溪小道姑虚着嗓音从屋内探出脑袋,发现是去而复返的周淮樾时,她回头对里屋叫了声:“师父。是他们,他们。”
下一秒,静玄立在门口,她望着院子里的三个人,泪瞬间落下,用满是哭腔的声音,叫着他们的名字,“天华,柔娇!”
纵使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大儿子,沈天华。虽早已不是莽撞少年,但眉眼间的忠厚老实依旧未变。
“娘!”
沈天华哭到嘴唇颤抖,他扑到母亲脚边,握住她的手,触碰如此真实,这不是梦。
大哥哭到抽噎,悲切万分,“娘,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声音里饱含思念与后怕。
母亲紧紧握住他的手,哭得揪心,“天华,我的儿啊!”两人跪地相拥而泣,太多的思念、痛苦、等待都在此刻融进拥抱中。
岁月虽改变容貌,却无法磨灭血浓于水的亲情。过去十多年的分离之苦,如同一把钝刀,剌得心透骨的疼。
沈柔娇始终站着未动,她泛红的眼睛,看他们哭成泪人,自己却走不过去,“母亲、娘”前世今生都陌生的字眼,让她只敢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突然,她冰冷的手被滚烫的大手牵起,周淮樾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沈柔娇抬起满含热泪的眼睛看向他。
“不怕,我在。”
我在!
最简单的两个字,没有华丽的辞藻,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似坚实的盾牌,给予她无尽的安全感;让沈柔娇颤抖的心安稳下来。
周淮樾眼神坚定温柔,无声地告诉她:不必害怕,我一直在你身边,无论何时何地,与你并肩而立,共担风雨。
“师傅!”泪决堤而下,哽咽地讲不出更多。
“我陪你。”他牵着她的手,缓缓地迈开腿,脚步生涩。短短几米,两人走了好久。直到沈柔娇主动迈出最后一步,周淮樾才松开她的手。
“柔娇!”名字从母亲颤抖的唇间吐出,满是深沉的思念。
“娘!”她终于叫出声,扑进沈母的怀中,三人紧紧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
灵溪抹着眼泪站在周淮樾身边,对他说:“大师父,吃了你开的药缓过来了,一直在等你们。”
先去安静的屋内,传出声音:“静玄啊!快把三徒弟带进来。”
他们推开院门时,大师父刚睡着没多久。过年期间,村里及附近的乡亲会早早来道观上香,院内屡屡青烟缭绕,清灵温雅的香气没断过,一直忙到午后三时才歇下。
听到大师父的招唤,沈母扶起两个哭到无力的孩子,用青色道袍的衣袖擦干他们脸上的泪痕,“不哭了,咱们该高兴哈。”
“静玄!”里面的大师父声音焦急。
“来了。”静玄拉着抽泣的沈柔娇的手,看向周淮樾,见他点头,才对女儿说:“柔娇,跟娘进去见见大师父。”
关于大师父认定沈柔娇是三徒弟的事,周淮樾断断续续对她说过一些。因为,这事情多少都透着点玄妙,所以,他说是说了,至于沈柔娇信不信,信多少,周淮樾也拿不准。
毕竟,他自己也是半信半疑。
要不是大师父梦到是他救了沈柔娇,大概率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人知道此事。他没打算说,即便他喜欢她也没打算说。
静玄将沈柔娇领进大师父的屋内,她就退了出来,与他们等在屋外。
通炕上,银发的老人侧躺着,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柔娇看,半晌后,她低声说道:“你就是娇娇,可愿做我的徒弟。”
“嗯,愿意。”
沈柔娇很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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