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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下车,你下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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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沈柔娇悬着颗心,陪周淮樾在书房里练字,那篇《松风阁》她写得燥气十足,笔画压不住,飞在纸面。
“你在烦什么?”周淮樾瞄了眼她的习作,疑惑地问。
“啊?”沈柔娇游离在外的思绪被拉回来,转念说道:“在想京城这几家医院的业务。”
与上海不同,在北方,尤其是京城,做业务的重点是关系,人情社会既要看人的位置,也要看交情的深潜,这中间利益分布错综复杂,一桌饭几天都没攒下来,可见难度不小。
“洪叔做事,放心。”周淮樾放下手中的毛笔,牵起她的手,眸色温柔,“明天,我带你去香山看红叶、爬野长城,这季节的风景最好看。”
他计划好的,十七号出发,十八号晚上回来。
上午,听周父说陆青岚来京城参加婚礼,新郎新娘是部队的,新郎是云滇人。陆叔没提他们认识的事,只说如果当天空出时间,会来家里看看周初琢。
周淮樾不想让她听到张庆军的任何消息,所以,为避开陆青岚,他要带沈柔娇离开。
“太好了。”前世在京城读书,每年到红叶时节,香山方向堵到不行,四年愣是没成功看过一回。
“今晚早点睡,明天吃完早饭就出发。”周淮樾将她拉到身前,抱坐在腿上,撩起她额前的碎发,勾到耳后,“还让王妈做了你喜欢的冰糖苹果,咱们带上看着红叶吃。”
“淮樾,跟你在一起好幸福。”
沈柔娇小手勾住他的脖子,头枕在周淮樾的肩窝,活脱脱一个爱撒娇的小女生。
很奇怪,周淮樾随随便便的几句话,就安抚了她烦躁的心绪。沈柔娇这才理解,情绪稳定的伴侣有多重要。
在遇到问题时,他不会抱怨指责,而是会积极地解决难题。对于她来说,周淮樾是这个世界最好的医生,他的话像灵药,轻轻一点便能哄好她。
没有坏情绪干扰,恢复理性的沈柔娇,反复琢磨着自己写得那封信,言简意赅、清晰直接,稳重的张庆军不会看不懂,更不会看不明白。
那么要强自信的张庆军,即便为了尊严,也会在看完信之后,转身离开。他骨子里倔强的傲气,不允许自己在被拒绝后,还纠缠不放。
厘清头绪后,焦躁不安的紧张得到缓解,加上周淮樾特意嘱咐王妈做了她喜欢的饭菜,沈柔娇的心情终于好起来。
入夜,她睡得安稳,梦中裹着透明糖稀的红苹果,如红叶般艳丽。满山遍野,如火如荼的红色,在微风中舞动,是赏心悦目的好看。
......
转日,是个好天气,
阳光早早跃过树梢,散落在院子里,光影温柔,一家人围在餐桌前,正吃着丰盛的早饭。
突然,“铛铛铛”铜质门环大力扣动的声音,紧迫地传进来。
正在厨房忙活的王妈,扯出一嗓子,嚷嚷道:“谁啊?这大清早敲这么急。”她甩着手上的水,忙去开门,路过餐厅时,被陈桢桦叫住:“问清楚人。”
这么早,敲这么急,定是有事。
王妈点点头,没两秒就听到响亮的声音,“您是哪位?张?张什么?”
!
张!
瞬间,沈柔娇的脑子“轰”地一声,空白一片,拿着筷子的手僵在空中,脸上惊愕的表情来不及掩饰。
周淮樾闻声愣了下,筷子“啪”地放在桌面,起身往外走。
几乎同时,沈柔娇也放下筷子,想跟出去,却被回头的周淮樾按住肩膀,他轻声地说:“你好好吃饭,我去看看。”
“淮樾,别...”声音被打断。
“放心。”搭在她肩膀的手,轻拍了两下。
周父指着餐桌中间腌制的辣白菜,“柔娇,尝尝这个,王妈跟隔壁朝鲜族的婶子才学的。”
沈柔娇生硬地挤出一个难看的假笑,机械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和着手中的馒头,塞进嘴里,心思早跟着周淮樾来到院门口。
“庆杰?”周淮樾着实没想到,怎么会是他。
“淮樾,不好意思,我来找小老板。”张庆杰揉着头发,一贯笑嘻嘻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急切的敲门声,与他有关。
周淮樾的视线来来回回地打量,终于在他紧握的拳头上发现端倪,张庆杰很紧张。
“有事?”不仅没请他进屋的意思,周淮樾反倒迈过门槛,回头示意王妈关门。
这是不愿让他见沈柔娇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即使张庆杰被逼到退到台阶下,仍依然保持着笑脸,“是王莉,电影不是上映了嘛,今天有个活动,她邀请柔娇去参加,挺有意思的。”
“现在?八点多。”是质疑的反问。
“活动十点开始,位置远,所以要早点过去。”为增加可信度,张庆杰特意指了下停在巷子口的汽车。
“她不能去,你给王莉说一声。”周淮樾随即转身,却被张庆杰拽住胳膊,他表情严肃,没有一点笑意,“淮樾,我想跟小老板说几句话。讲完就走,你放心。”
放心?
他哥明天办婚礼,该是忙到不可开交的时刻,张庆杰竟还有闲心,大清早找到这里来,编造一大套说辞,只为讲几句。
任谁都看得出,这里面有事。
“说,我转告她。”周淮樾重重地甩开他的手,眼神已染上几分怒意。
“淮樾,能不......”张庆杰满脸的焦急烦闷,再次抓住周淮樾的胳膊。
此时,两扇院门被陈桢桦从里面打开,周初琢、沈柔娇、王妈跟在她身后。
“是有什么急事吗?小伙子。”桢桦女士带有压迫感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张庆杰脸上。
“阿姨好,叔叔好,”礼貌地连鞠两躬后,张庆杰才指着沈柔娇说道:“阿姨,找她说点事。您看行吗?”
眼见周淮樾说不通,张庆杰只能调转方向问周母,要见的人已在眼前,周家断没有继续拦着不让见的道理。
伸手不打笑脸人,瞧着和颜悦色的张庆杰,陈桢桦侧身看了眼旁边的沈柔娇,她跨过门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对台阶下的小伙子说,“进屋吧,别站门口。”
邻里街坊,最喜家长里短、说三道四地嚼舌根,胡同口一辆军用吉普车已够显眼,如若再打起来,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
周初琢帮腔道:“对,对。小伙子屋里坐,进屋说。”
“淮樾,你跟陈姨、周叔先回屋,我就说两句话。”张庆杰的面露难色,只有沈柔娇能看懂。
她原本也以为来人是张庆军,但听王妈说,敲门的人叫张庆杰,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是来找他哥的,张庆军没回家。
在沈柔娇迈出院门,与周淮樾擦肩而过时,一直沉默的他猛地攥住她的手,“别去。”他深深地看进她眼睛里,带着可怜巴巴的恳求,“别去。”
比起直接的顾长庚,周淮樾更敌视张庆军,那个坚毅的军人眼中,有刻进骨子里的深情,而那个眼神在看向沈柔娇时更甚。
尤其,从崔老板那里得知,械斗村风波,是张庆军与沈柔娇一起解决的,他害怕过:这世间,若非频繁交错的牵绊太深,怎会有无缘无故的深情。
从械斗村到疫情,张庆军一直站在沈柔娇的背后,守护她、帮助她、鼓励她。火车站,她对他笑着流泪的那一幕,周淮樾嫉妒地快发疯,张庆军在她心里种下颗种子,埋在很深的地方。
“就几句话,说完咱们就去看红叶。”她在他攥紧的手上,轻拍两下,想抽开,却被攥得更紧,他的眼神在说话:求你,别去。
她曾在他面前,丢下过他,去追张庆军,当时的自己像只被遗弃的小狗,心疼地快裂开,周淮樾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就两句,你信我。”
“淮樾,”见儿子如此固执,陈桢桦知其中定有缘由,只是眼前的小伙子态度虽着急,但眼眸坦荡,不像是情敌,她劝道:“先处理事情。”
周淮樾松开手,目送她走到张庆杰身边,两人朝胡同口走出一截后,才停下来说话。
确实是几句话的功夫,沈柔娇缓缓抬起头,微笑着望向他,只这一眼,让周淮樾后背发冷,上次也是这样的目光,也是这样的神色,等他追过去时,张庆杰已拉着沈柔娇上了车。
汽车启动,车窗摇下来,沈柔娇难过地看着两米外,不肯再上前的周淮樾,他眼里的失望与悲伤快溢出来,“淮樾,对不起,等我回来,回来后再跟你解释。”
他用冰冷无情地声音,发狠地吼道,“下车,沈柔娇,你,下车!”
下一秒,车子快速驶离。她没敢再看伤心的周淮樾一眼,她终究是食言了,这一走,香山的红叶定是要错过的,他会生气,发很大的脾气,也可能不会原谅她……
但沈柔娇必须去,她做不到眼睁睁看张庆军自毁前途,他用命拼出的前程似锦,不该因为她停下来。
“沈柔娇,你走了就别......”那两个字,绞着周淮樾的心,即使心再痛,即使恨到快崩溃,即使红了眼眶,他还是说不出口,他舍不得。
连放狠话,周淮樾也舍不得。
只要她说了回来,只要她还让他等,他愿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