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血文而已啦》占得一味愚

83、朝望红尘兮

　　哪怕有伞，信还是被雨和泪微微沾湿。
　　她索性丢了伞，把信小心翼翼踹在怀里。
　　默默不得语，只片刻再眷恋这坟碑。

　　后来，她大病了一场。饭饮皆食不进时，还在不停呕吐，不然就是昏昏欲睡，眉目伤怀。
　　芪用尽了医术，才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说，抱歉，劳烦你了。
　　芪说，不要抱歉，要活着，我只剩你和莲姐姐了。

　　也许就是为这还活着的人，她也逐渐好转了起来。
　　直到大半年，才几尽痊愈。

　　莲依旧统领着暗武卫，秉公执法，锄强扶弱，刚正不阿，只是常常来信，问她什么时候去京城，说虞娘和夏闵航都在问她。

　　芪：“现在身体好了，确实可以回去了。自天下一统以来，陛下颁了许多政令，可最繁华的，还是京城。”
　　时舒卷浅浅笑：“现在是太平盛世了，回去也不过是挣更多的钱。”
　　“我想去，忘尘山。”她抬头看着飞鸟云集，盘旋于空。

　　芪陪她去忘尘山。
　　东曹先生对她的到来似乎没有太多的疑惑，只是捏着胡子笑：“人才已到，这些书也不算埋没。”

　　时舒卷恭敬行礼。
　　这回与上次来不一样，上次她就算失忆了，心也是不定的，被迫而来，牵挂有，想逃脱也有。
　　可这次，她真的很眷念这一片书海。
　　枯涩无味的古老文字，似乎在她一笔笔翻译之下，显得生机盎然。

　　她练起了书法。
　　似乎，苍生前，书法便是极佳，多种字体信手拈来。
　　她在现代时虽也喜爱诗书文字，却并没有古代研究得那么普遍和深入，可以有大把的时间研究着古籍文字。
　　她赞叹古人的玄妙和精彩。
　　而乙寻乙千两位小童也开始接近她，想跟她学编译古文。她也毫不吝啬，一点点教习。

　　她也常常给虞娘和莲送信。告知她们，她一切安好。
　　夏闵航更是送得迫切，催着她出新花样，说玻璃他能造出来了，大受欢迎。还让她想更多的广告词，吸引百姓。

　　俞阿兄离她最近，还来拜访过她。
　　阿兄说，因为她的缘故，他还颇受照顾，近来连升三级，已成为一城之主。还有不少人贿赂他，让他有些气恼。
　　时舒卷笑着说，她相信阿兄，一定会处理好，努力庇护一城百姓。
　　只是君权高度集中，官僚主义必定盛行。她提笔写下：平等、民主。
　　“阿兄，太平盛世，有能力者也当不亡初心，以人民为本。”
　　俞俊才收下二字，深以为然。

　　照狼和秦桂成婚的时候，秦家阿爷几乎是气得不行，不愿参加婚礼。结果最近传来秦桂怀孕的消息，阿爷也松了口，几乎是日日送补品过去。
　　时舒卷也让不群做信使，送了好多小孩子的小物件过去。

　　芪本来就喜欢隐居的生活，他离开了云竹坳来到忘尘山，却几乎致力于打造一个新的云竹坳。
　　每日布置阵法，种着竹子，做着老样的粥。然后一个劲儿地研究医术。
　　忘尘山内，译好的医书几乎都在芪的房间里。
　　时舒卷有问过他，可有什么别的想做的。
　　芪却坚定无比，他上战场是为了师姐，现在到山中隐居，只与医术，和她相伴就是最理想的日子。

　　时舒卷却直接了当问道：“苍的信上说。你倾慕我，只是没有言明。是真是假？”

　　芪身体僵硬了一下，如实回答
　　“是。”

　　“什么时候的事？”

　　“很早很早。早到你第一次箭伤还未好全时……”

　　时舒卷楞了一下，这着实没想到，忽然又想起芪当初主动的吻。
　　她微微皱眉：“你可知何为真心倾慕，而非姐弟依恋之情？”

　　“我知道。我对莲姐姐就是姐弟之情。我对你，不是。”他不自在地俯瞰山下丛林。
　　“我曾经有想过争夺你，得到你。可是因为那个项链，我以为你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后来，我听见有一次秦护法夸你的项链好看，你说是天降的，算捡的，我才知道，你不仅来自其他时代，连身体，也很有可能不是我的亲姐姐。”
　　“可是接着你却在战场上被拐走了。我迎来的，便是一个选择题，一朵黑莲只能救一个人。”
　　“师兄让我用黑莲救了你。而后，我也看见了，你们的感情。所以，我愿意只把你当姐姐。舒姐姐。”
　　“我也并非存心骗你师兄的身体情况。我们都只是想，生命宝贵，你是我用尽医术才几度救活的人，余生就该多快乐些。”

　　“谢谢。”她说。
　　芪摇头，只盼她能宽心。
　　其实他们几个，谁也没有放下苍的死。只是都偷偷怀念，夜不能寐。

　　时舒卷有时候练字练到手腕酸到不行。转头看见桌上放着苍的印信。
　　她想，什么聘礼，不如是说是遗产。
　　她指尖点了点上面的鹤纹，像是打趣苍一样笑道：“都怪你，我现在是寡妇了。”

　　晚上她和芪一起烤鱼。
　　“听虞娘来信，莲在京城劫走了刚定下的新科状元，这是怎么回事？”她问。

　　芪漂亮的蓝眸忽闪着：“今日惊应来送信时。那状元，和木清那厮八分像！”

　　可是木清的确是死了的。那么，好家伙，莲这是玩上替身文学了。
　　芪：“哪怕是新科状元，可是到底不及莲姐姐官高位尊，只得被劫了回侯府。”
　　时舒卷：“这不得被言官弹劾？我回头就写信给鸣姝，让她多帮衬着点。”

　　“好主意。莲姐姐虽说眼中只有公务，却难保因为当初征战，被疑有功高震主之嫌。”芪点头。

　　时舒卷把烤好的鱼递给他：“就算被疑。她也会一生做好她分内之事，忧国忧民，断案如神，守国卫民。这本就是她。或者说，每一个权力盛的能臣，都必将背负更重的压力和猜忌。”
　　“我们能做的，就是支持她。”

　　“对。支持莲姐姐。”
　　“只是至于我的话，我还是爱这山水田园，医术相伴。”

　　时舒卷笑容温柔：“这本是你们禺泽族温厚的本性。”

　　时舒卷不是没有下山采买过东西，很多她都一一记在心里，然后跟夏闵航商量，如何大力发展商业。
　　这河山，确实越来越壮丽了，可是她有时午夜梦回也在想。
　　那么多人的流血和牺牲，换来了平静和前进。
　　可同时也是她不停地失去。

　　她能做的。竟然也只是好好活着，能帮到什么就帮一点而已。
　　历经这些，就像是一场劫难。却又是很多的人的新生。
　　既然已经牺牲了，那定然要让牺牲更值得，人间更太平。世间少一点像曾经黑莲村那样的腐朽恶臭，少一点像章吟那样遭受无端的苦难和痛苦，少一点战场上血流成河的惨状。
　　也少一点，像她那样，有被迫拿起刀剑杀人的惊恐到熟稔，有被迫失去亲人和爱人的惨痛，有无助地任刀光剑影逼进，直直没入自己胸膛的无力。
　　太平，就是给更多人一些主动的机会。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被动地活着。自比牛马猪狗，承受世间的谩骂和毒打。

　　她不想经历这些无奈，却只有接受。到了最后，只能说，活着吧，再练就一颗强一点的心脏，让自己不因这些被动而凋零。也算全了爱她之人的希望。
　　因为她虽无奈，却也有幸。幸而得遇真情，体会了同门之情，友人之契，父母之爱，兄姊之好，夫妻之美。

　　她陪着芪远行去昆仑山巅摘草药时，见天空飘忽绚烂，云海似彩虹，又似朝霞染星辰，至真至美，不似凡尘。
　　她想，自然万物，生灵自有其生长之道。
　　牺牲的人没有看见这样的美景，是憾事。却也会有更多的人替他们看见这样的风景。
　　也或许，正是因为有他们的牺牲。更多的人，才有缘看见这样的风景。

　　待她从昆仑回到望尘山的路上，正好得知道莲在漪远城抓捕逃犯。
　　于是便绕了些路赶去见她。

　　三人就这样落座于市井街头，吃着热腾腾的馄饨。
　　莲：“当初忙着征战，这里到处都是异兽，现在好了，也能安静坐下来吃些馄饨了。”
　　时舒卷笑：“你现在不也忙得很，多久才能见着你一面。”
　　莲把店家端的汤先放在时舒卷的面前：“那比不得你。前些日子，怎么都不肯下山，现在终于肯出来走走了。”

　　芪：“莲姐姐，刚刚我还跟舒说呢，此地旧梁世家盘踞，怕是贪官众多。许多百姓的孩子念个书都被打出来了。”
　　莲动了动手腕：“所以我来了。交给我。”
　　自信又果断的骄傲模样。还是那个莲。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看着时舒卷：“只是就算抓到了逃掉的巨贪，也很难一朝一夕纠正官僚，不止漪远，许多地方都是如此。舒，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你大可畅所欲言。”

　　“首先。既然不是一朝一夕能改，那就无数个朝夕，总能以雷霆之力，告诉那些为官者，不以民为本，便要承受骂名，脱下官服，若官官相护，欺压百姓，便要承受对应的刑法。”
　　“罚得到位了，才会有人不敢再犯。只是这罚，也要讲究规则，这律法也早该与时俱进了。何必守着尉迟老一套的律法传承世代？”
　　“已经一统天下了，律法也得根据事实细细改革。　”

　　莲：“你之前命人送来的安槐古书里倒是有很多安槐早年改革失败的政法，倒是可以借鉴。但还是不够适用。这毕竟隔了这么多年了。”

　　时舒卷：“我也看了许多城，也待过乡间。我愿列下我所知的条文，供你们参考。但只是参考，你献给陛下的时候，也需得斟酌词句，毕竟过于大刀阔斧只会适得其反。到时候让刑部的人再细细完善。怕是安宸皇后的监察司也得参与，不然难以服众。”

　　“好。我回头就着令去办。”

　　“其次。这是我最想说的。我们管不了所有人，包括那些心怀大义的为官者，也各有无奈。”
　　“所以，哪怕这个观点不现实。我也想说。”
　　“凡我尉迟子民。每个人。都应该有受教育的权利。”
　　“我让明夏阁办的那些私人学塾终归还是不够。必须由皇室出面，大规模去办。不然，愚昧依旧会根深蒂固刻在寻常百姓心里，悲剧也会随时上演。”
　　就像当初，黑莲村的俞家一样。

　　莲感受得出她的情绪：“是。不然聪慧如你，当初也在黑莲村吃了大亏。”
　　“近日上朝也发现很多年轻官员不得其力，皆是父辈举荐而来。可见这达官贵族子弟也该实行考核，品学兼优才是好。不然整日就躲在茗荇阁装模做样，我看了也糟心。昨日就是李家那孩童，街上就敢拦我去路，让我的马差点撞了人。”
　　李家。时舒卷轻轻笑着，想来就是李慕阳的孩子了。没想到他的儿子和他一样，也是个顽劣不省心的。

　　“快些吃馄饨吧，不然可就冷了。一会儿带你们见见朝辞。”莲忽然来了这样一句。

　　芪好奇宝宝一般：“朝辞是谁？是不是像木清那个？”
　　莲连忙纠正：“朝辞就是朝辞，不是木清。”
　　芪：喔。

　　时舒卷轻啧一声，犹豫道：“嗯……不会还是个小绿茶吧。听说是新科状元嘞。还是你当众拐回去的。”
　　莲对时舒卷倒是诚实：“我开始确实有强迫之举。但相处下来，倒是觉得他挺有意思，和舒舒你一样，满肚子的墨水，就爱晒那堆书。我想着就带着身边玩玩也好。”

　　“喔……”时舒卷笑：“那我们莲开心就好。”她打趣：“都是侯爷了，想劫就劫了。人生难得一痛快。”
　　莲一拍桌子：“对！是我的人，就是我的人。”

　　时舒卷撇撇嘴：“可我们莲啊，有时候就是辨不出绿茶。”
　　芪也笑：“要不我再努把力，制多些吐真丸，这样莲姐姐便分得清真假了。”
　　莲揪芪的耳朵：“还敢打趣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