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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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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昏暗的夜里倏地亮起一小簇火焰,底部青蓝,托着上头的金黄色吃力地与黑暗对抗,将光芒覆盖到四周。
即便如此,被照亮的区域也仅仅方寸。
但对祝余来说,这并不重要,她只不过是为了点支烟而已。
被衔在嘴里的女士香烟带上了点点火星,宣告着它正式进入生命的倒计时。
祝余合上打火机,浅吸一口,然后轻轻吐出。
一支,两支,她就这么靠在阳台的栏杆边上抽着烟,将自己完全藏进了黑暗中。但每支烟被抽到一半时,祝余就会忍不住将它掐灭,然后点起另一支。
不知过了多久,祝余只记得自己至少往空啤酒罐里丢进去过四支被半道掐灭的烟。就在她准备再点上一支的时候,手中的打火机却被抢走了。
“我把它给你,不是让你这么抽的。”
祝余心道,不,它本来就是我的。
但因为实在不想与被她刻意擦掉的四个字扯上关系,于是只好把找不到火的烟夹在两指间,无奈一笑,纵容了江起舞的行为,“所以现在,你要把它收回去了吗?”
不等江起舞接话,她又起了捉弄的心思,“不过也是,这上头之前写了什么来着?赠有缘人是吧,就这么给我了确实也不太合适。”
“还给你。我识时务得很,不会在你和别人的缘分里横插一脚。”
江起舞:“三罐。”
“什么?”
江起舞打开阳台灯,指着整齐站在栏杆上的空啤酒罐,一共三罐,其中一个罐口上还沾着烟灰,看来是被当成烟灰缸了,她往里瞟了一眼,里面有好几支只燃了一半的烟。
“现在是凌晨三点多,你睡到一半爬起来,在这又是喝酒又是抽烟的,连我打开阳台门的声音都没注意到。”
祝余:“是吗?你看我很久了吗?是我起来的时候吵醒你了吗?”
江起舞看不惯祝余手上拿着烟,虽然前两天与她说起打火机的来历,知道她会抽烟时的第一反应是优雅性感,现在亲眼见到也确实如此,但此刻手上拿着烟的祝余也让江起舞感受到了颓丧与忧郁。
江起舞希望祝余是开心的,于是连同她指间的烟一起抽走,见她完全没有抗拒地任凭自己做了这个动作,才回应起她的问题,“不算很久,也就十几分钟,你也没有吵醒我,是我……”
是我开始不习惯了,不习惯睡着的时候身旁没有人。
“是我睡得太早了,有点不习惯才醒了。”
这么改了口之后,江起舞又不禁后悔,情感不只需要存在于心里,也是需要被说出来的,于是她晃晃手中的打火机,接着道:“还有,我很乐意你横插进来。”
祝余愣住几秒,眼睛里亮起星星,意料之外四个字就差写在她脸上了,然后终于露出了明媚的笑容,“也是我的荣幸。”
江起舞也跟着笑起来。
她不会主动问祝余是否在心里藏着事情,令她在夜半时分无法安眠以至于投入烟酒的怀抱。因为她自己也有暂时说不出口的心事。
但有些是可以说的,正好可以用来转移祝余的注意力。
江起舞诚恳地问着:“祝余,你可以教我抽烟吗?”
“你把它们抢走,然后要我教你抽烟?你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江起舞:“我知道,但是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祝余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江起舞认真思索后回答道:“心情不一样。我抢走是因为关心你。”
祝余好笑道:“这么说的话,我如果教了你,岂不是不够为你着想。”
江起舞:“你也可以再想得多一点,如果你不教我,我或许会自己学的。”
她的本意是,结果都是一样的,你不觉得由你亲自来教,至少能让我少走一些弯路吗?
谁料祝余直接回答:“哦,那你自己学吧。”
“……噢。”
自己学就自己学。
江起舞回忆着祝余刚才的一系列动作,先是将烟叼在嘴里,然后开盖,点火,合上,再尝试性地浅浅吸了一口,到这一步她就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只能摸索着慢慢吐出来。
在逐渐散开的烟雾中,江起舞有模有样地在指间夹着烟,对祝余说:“嗯,我会了。”
祝余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不呛,也不晕。”
“那是你还没学会。”祝余从她手中拿过烟,“我教你。”
话音未落,江起舞就看到祝余吻了上来,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比刚才抽的那口烟更令人上头,也不知是因为烟草味,还是因为人。
祝余结束了这个吻,凑在她耳边说:“现在有感觉了吗?”
有,但是……
江起舞:“我说的不是这种,你到底教不教我?”
祝余敛容,“你为什么突然要学抽烟?”
江起舞双肘撑在栏杆上,低头看向黑漆漆的小河,“因为最近几天什么进展都没有。从五四三那知道万物生,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三天了,不仅留在他那的简策没有显出新的内容,我也怎么都想不起去往五年前那个山洞的路。”
“我知道急不来,但也许是前段时间一次性知道了太多事,以至于我现在有点不适应重新慢下来。”
“怎么说这种感觉呢,就好像我被困在了悬崖底,整整五年的时间,不知道自己被困在悬崖底的原因,也不知道该怎么爬上去。”
“突然有一天,从上面垂下来了一根绳子,我知道,只要抓住它,我或许就能够上去了,但是却怎么也够不着它,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在江起舞诉说她这几天的焦虑与迷茫时,祝余没有看她,而是一直注视着燃烧着的、越来越短的香烟,并且在剩下一半时又一次本能地掐灭了它。
她觉得太慢了,而她,觉得太快了。
祝余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而后拉着江起舞的手臂,让她转回来面对自己,当着她的面将手中的烟丢进啤酒罐里,“抽烟不好,你还是别学了。”
“那你呢?”
“我也会少抽的。”
江起舞把头埋进祝余的肩颈处,“可我还是心烦意乱,还是想着那些事,怎么办?”
她们早就做过最亲密无间的事,熟悉的身体就这么贴上来,连说话时的气息都仿佛有了形状,在自己身上游走,如此这般,祝余怎么能按捺住。
不自觉地,声音里多了些情欲,“长夜漫漫,既然我们都睡不着,不如做点别的事怎么样?”
“别的事……”江起舞的手搂上祝余的腰,“好啊,但是这次,你得由着我来。”
祝余没有答应,“口头上要求是没用的,咱们各凭本事。”
江起舞第一次见到在夜间盛开的玫瑰花,从含苞待放,到缓缓绽开,再到沁着雨露,随着风不住颤动。
哪怕只是看着她,都足以摄人心魂,更别提轻轻捻着花瓣感受她的纹理,在自己指间染上她的花露,将她失控地扭动着枝干的模样尽收眼底。
这一定是世上最美的一朵玫瑰。
但江起舞忘了,她的这朵玫瑰是有魔法的。一个不注意,玫瑰与她的角色骤然颠倒,她成了那朵供人捻挑、采摘的玫瑰,而玫瑰成了戏花的人,讨债一般变本加厉地欺负回去。
成了玫瑰花的江起舞说不出话,只能竖起身上的刺,在戏花人身上留下红色痕迹,以告诉对方“停下吧,快停下吧”。
戏花人却只笑道:“是你自己说的,你很乐意,不是吗?”
接下来的一周多时间,日子还是过得很平静,江起舞和祝余在来月镇里不是寄情于山水,就是寄情于对方。两个人都忘记了原本的烦心事,用江起舞的形容就是“逍遥似神仙”。
直到5月23日,又一个梦为这一切按下了暂停键。
这个梦让江起舞更加相信,泰山脚下的算命老妇人对她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她的梦不是虚假的想象,而是现实。
在梦里,她仍旧是趴在桌子上醒来,四面八方也仍旧是一格格的足以容下一个人的抽屉柜,还有那块时而有字、时而无字的半球体石头,以及打开抽屉柜时无声的、直达心底的哀吟……所有所有,都和上次的梦一模一样。
如果说,这仅仅是单纯的梦,也未免复刻得太过全面了:从场景到布局,从她的行为到感受,几无二致。
江起舞直觉她的梦不只是个梦,更像是她在那个空间有着一份固定工作,趴在桌子上醒来就意味着开工了,然后就要去完成每一次都在重复的事。
所以,她不该知道的另一面现实,就是指她的“固定工作”吗?
这份“工作”背后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不该知道……不会是什么歪门邪道吧?
还有,如果说这可以用“工作”来形容的话,那工资呢?难道就是她五年前稀里糊涂获得的那些奇珍异宝吗?
可是,目前的推测是奇珍异宝来源于万物生,一个万物诞生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会让万物生给她开工资呢?
“万物生……”江起舞在思考时无意识地呢喃出声。
“你是想起去万物生的路了吗?”身侧响起祝余迷迷糊糊的、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还没……”江起舞突然打住,脑海中闪过梦中的更多细节,她从床上坐起来,“对,我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