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与魅之魔女》Miang

17、017

　　眼前的画面着实有些诡异。

　　失去了头颅的躯体倒在地上，脖颈的切面流淌着鲜血；但落在一旁的头颅偏偏还能张嘴说话，瞪眼皱眉。

　　伊尔迷将露娜的头颅捧了起来，抱在怀里，一直看个不停。

　　“露娜阿姨，疼吗？”他问。

　　她脸上的肌肤依旧柔软温热，表情也很活泼，酒红色的发丝掻得他手腕发痒。

　　“当然疼了，可没办法，不这样做，那个附身于我的魔女就会把你杀了。”露娜因为疼痛而五官挤在一起。

　　“所以……是为了救我吗？”伊尔迷歪过头，漆黑的眼里似乎亮起了一点幽暗的光，“为了救我，不惜割断了脖颈。”

　　露娜愣了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伊尔迷显然已经认定了这个答案。

　　他竟然微笑起来，黑色的瞳眸轻轻弯起，流露出一丝喜悦，就像是个单纯的孩子沉浸入初恋之中。

　　可熟知他的人都明白，他绝非一个纯净的人，而是令人压抑的幽邃深崖。

　　“别问这么多了，快点把我的脑袋接回去。”露娜嘀咕。

　　“露娜阿姨，我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意了。”伊尔迷忽然说。

　　他将露娜的头颅托高了些，凑到自己面前，闭着眼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露娜眨了眨眼，思绪微愣。

　　伊尔迷的亲吻很软，在她的额头散发着生命的暖意。

　　——等等，这家伙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亲了她一下？他们可不能这样做！

　　“露娜阿姨，我一定是深爱着你的。”伊尔迷认真地说着，仔细的用手将头颅搂进自己的怀里，哪怕鲜血弄湿他的衣服，他也不在乎。

　　“就像你也爱着我一样，愿意为我付出生命一样。”

　　伊尔迷喃喃地说。

　　过去，他只是觉得露娜阿姨是个很重要的人，却从没厘清对她的情感到底是什么，一厢情愿地认为他绝不会喜欢露娜阿姨。

　　但事实证明，他对露娜确实存在着爱意。

　　他不希望露娜被别人夺走，希望露娜亲吻他、将他当个可以结婚的男人对待。

　　当他捧起露娜的头颅，将她的面容掌控在手心时，他的心中又涌起了极度诡谲的、满足的、兴奋的欲念。

　　他希望露娜阿姨永远这么乖巧地留在他身边。

　　哪怕是残存的一部分肢体也好——不过，这个念头一出现，他就自我否认了。他不舍得露娜的身体受到哪怕一丝的伤害。

　　恰好，露娜也爱他，不然怎么会舍得为了救他而割掉自己的脑袋？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愿意为了深爱之人而自断脖颈呢？

　　“从今天起，我会认真以‘爱人’的身份，好好对待你。”

　　伊尔迷微笑的面容落入露娜眼中，让露娜心底大呼不妙——

　　刚才那是告白吗？！

　　糟了，这小子，好像真的对她生出了超越普通亲属的情谊！

　　本来他还没察觉到的，结果她一掉脑袋，好像激活了伊尔迷内心一些奇奇怪怪的DNA……

　　“伊尔迷先生，现在得先把露娜小姐的身体恢复原样。”忒弥斯的声音传来。

　　他从沙丘后走出来，弯腰捡起被露娜丢在地上的石制匕首，仔细地看着：“那个毁灭亚曼王都的魔女无法被彻底杀死，所以亚曼将她大卸八块，然后把肉块埋藏在石碑下面……”

　　“露娜小姐刚才触摸了封印肉块的匕首，所以才会被那个魔女乘虚而入。”忒弥斯思考说，“还好露娜小姐自断头颅，逼走了附身的魔女。”

　　“现在知道出来了？”伊尔迷看到忒弥斯，语气就冷了些。

　　刚才露娜被附身时，忒弥斯倒是没逃走，只是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露娜的一举一动。

　　说实话，伊尔迷很怀疑露娜会被这个千年前的魔女附身，恐怕是这家伙的计谋——毕竟他们是在忒弥斯的引导下走到这个地方来的。

　　只是忒弥斯到底是什么身份？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伊尔迷抱着露娜的脑袋，试图将其放回到身体上，但却没什么用——身体的不同部分并不能再度长在一起。

　　忒弥斯将那把匕首收起来，推了下眼镜，提醒道：“必须得把不同的身体部分放在水里，她才能恢复原样。”

　　只有一个脑袋的露娜愣了下，说：“确实是这样没错。不过忒弥斯，你怎么知道这些……”

　　忒弥斯解释道：“我只是兴趣爱好比较广泛，了解得比寻常人多一点。”

　　“不过，这附近都是沙丘，没有适合的水源。”

　　“再往前走有一座绿洲城镇，那里有泉水存在。我们得带露娜小姐的身体到那里去……”

　　话音未落，伊尔迷就将念针抵到了他的额前。

　　“我不打算听你的话。”伊尔迷声音冷冷的。“你的一切话语都很不可信。”

　　忒弥斯无奈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没有打坏主意，我是真心想帮助露娜小姐的……”

　　露娜也说：“忒弥斯说的没错。而且，如果不听他的话，我们在这沙漠中也会迷失方向……我们和忒弥斯，至少在‘离开亚曼国’这件事上，是目标一致的。”

　　伊尔迷慢慢放下念针，眼中仍有冷意。

　　他没忘记眼前这个人有多深不可测。

　　“露娜阿姨，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变回原样的。”伊尔迷转头，认真地对露娜的脑袋说，“哪怕你只剩下一颗脑袋，我也会把你仔细养起来的。”

　　露娜：……

　　那种事情不要啊！

　　然而伊尔迷已经开始单手托着下巴思考：“把露娜阿姨的脑袋放在花瓶里，应该会很好看吧？如果一直流血的话该怎么办呢……要用瓶子盛装起来吗？”

　　露娜痛苦闭目：“小伊尔迷，不要设想这么恐怖的东西……”

　　露娜身首分离，丧失了行动力。忒弥斯将她的身体用布巾包起来，而她的脑袋则由伊尔迷抱着，在终于宁静下来的王都遗迹稍事休息后，于次日天将明时赶往下一站。

　　“露娜阿姨，昨晚你睡着了吗？”

　　太阳的第一缕光芒洒在沙丘上，伊尔迷抱着露娜的脑袋搭乘上了亚曼国特色的破旧运货火车。

　　露娜的脑袋歪歪斜斜地倚在他手腕前，语气不太好：“我这样没法睡着。”

　　脖子痛得要命。

　　还好她经历过很多更痛的事，暂时忍耐的住。

　　“露娜阿姨的头发有些乱了呢。”伊尔迷笑了笑，用手指作梳子，放入她的发丝间，慢慢又耐心地梳着。“即使是现在的状态，我也会让露娜阿姨保持最漂亮的模样的。”

　　他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抚过她的发丝，将每一撮纠缠的地方都顺开。

　　等到梳好头发，伊尔迷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将她的脑袋捧起来，又亲了下她的额头。

　　露娜：“……小伊尔迷！你不能亲我！”

　　伊尔迷却只是轻轻笑了下，然后将头巾盖在了她的眼前。

　　世界一黑，露娜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老老实实做一颗脑袋。

　　这下真是糟了。

　　只有一颗脑袋的她什么事也办不了，变成了任凭伊尔迷摆布的玩具。

　　更要命的是，伊尔迷对她的态度显然改变了，且与她的设想背道而驰。

　　也许她不能再和这小子待在一起了。

　　得让小伊尔迷冷静冷静才行。

　　一日旅途，三人抵达了亚曼与巴托奇亚共和国相邻的一座绿洲城内。

　　与先前经过的边陲荒镇、废弃王都不同，这座城市建在绿树茂盛的绿洲内，水源丰沛；且因为靠近巴托奇亚共和国，所以相对开放一些，有许多老旧的现代文明设施。

　　忒弥斯找到了一家旅馆，将露娜的脑袋和身体都放进了装满水的浴缸里。

　　“露娜阿姨，你马上就会恢复原样了。”伊尔迷站在浴缸边，有些入神地看着躺在水中的露娜。

　　她的脑袋与身体拼在一起，水中散发出阵阵柔和的光芒。

　　露娜闭着眼，闷哼说：“让我好好休息吧。”

　　伊尔迷点头，将她的手从水里捞起来，在手背上浅浅印下一个吻：“我不打搅你。”

　　说完，他就离开了浴室。

　　露娜在浴缸中躺着，闭目休息。在水波的帮助下，魔力在身体和水流中涌动，她的头颅和身体逐渐相连。

　　午夜十二点，伴随着水波的哗啦轻响，不着寸缕的露娜从浴缸中慢慢站了起来，水随着她的动作而哗啦漫出浴缸，浇落在地面的瓷砖上。

　　也许是听到了响动，浴室门推开了，忒弥斯探进了身子：“露娜小姐，你恢复了吗？”

　　随即，他愣了下。

　　月光穿透古老的玻璃，照亮满地的水光和露娜苍白的脚背。

　　往常那个风情万种的、成熟的露娜，那个撩着酒红卷发，一举一动都满是妩媚的露娜不见了。

　　站在他面前的露娜，只有他胸腹那么高，身量娇小瘦削，面庞稚嫩，一双属于少女的眼睛，迥然散发着不快。

　　忒弥斯眨了眨眼。

　　他没看错，露娜变成了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

　　“忒弥斯，”少女露娜仰起了头，紧紧地盯着他，连声音也稚嫩了许多：“帮我一个忙。”

　　“啊……什么忙呢？露娜小朋友。”忒弥斯问。

　　“带我从小伊尔迷身边逃走，”露娜认真地说，“凭借你的脑袋，办得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