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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The way,the celebrat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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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你知道这件事吗?”
三月七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
“听说啊……仙舟上有持明一族,他们可以变成龙呢。哎呀,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于是对方回答她:这样啊。桌上摊着书的无名客偏过头来,澄明如洗的金色眼睛注视着她,看起来既宽容又很沉静。三月七小兔子似的点头,在她身边嘀嘀咕咕的咬耳朵:我真想看看仙舟的龙长什么样子呀!你说,我们以后有这个机会吗?
「开拓」之旅永不停息,会有的。她名为叶鹤舟的同伴这样说着,随手合上没读完的书,将一枝花夹在其中当页签。与此同时,智库的门应声而开,列车的护卫做完了今日份的资料整理,从繁杂的信息中走出来。丹恒望着这一站一坐的两个人,抬手揉着眉心发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叶鹤舟闻言便弯起眼睛,绚丽瑰美的面容称得一句笑色春花,语调轻巧地抛出一句话:她方才同我说——仙舟上持明一族,有其者可化龙。丹恒眉梢不动声色一挑,不错眼珠盯着人看的青瞳宛如幽幽荧火,只眼尾飞红艳色似刀。三月七没搞明白这两位的眉来眼去,神经末梢却也嗅到一点山雨欲来的草木潮气,讪笑着把话咽回去打圆场。
丹恒却也坦然:仙舟确有能化龙的持明族……但不是全部。一句话把三月七勾的心痒难耐,连声追问得不到后话,转头对着叶鹤舟控诉这人恶趣味深重。仙尊神情似笑非笑,对上现任叛逆期离家出走的罗浮龙尊坦荡通明的目光,觉得小三月的期待真是泡了波月古海。但。可惜呢。丹枫跑来当无名客也就算了,「概念」的令使也来凑热闹登上星穹列车,就算她和阿基维利私交甚笃,也得上升到外交层面了。天可怜见的。他们俩只是跑出来在寰宇里逛逛,丝毫不打算搞什么阴谋诡计和勾心斗角,有这时间找个星球旅行不好吗?
叶鹤舟看了一眼时间,提醒三月七:我烤的点心要出炉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吃吗?话音未落,这姑娘拔腿就跑,消失的比模拟宇宙里的战技点还快。丹恒——丹枫。他望着叶鹤舟,眼中是习以为常的无奈和纵容。很难想象罗浮上千年来最疯也最傲慢的龙尊会露出如此情态,但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毕竟比起**龙师,这位出身白玉京,自称「概念」令使的女性,尽管与他世世纠葛难分(别误会,指的不是爱情方面),但显然从人(龙?)品到性格都不可同日而语,这点毋庸置疑。
他想起这一世最开始也是最初的记忆,自持明卵中睁开眼的新任龙尊尚且懵懂,粼粼水波微澜之间洒下摇曳光影,而在最明亮处——有谁朝他伸出了手。金瞳墨发,白裳丹衣。尽管她脸上血色并不寡淡,甚至可称一句如饰彤霞,却艳丽到仿佛吸人精气的水鬼。彼时饮月心想:她……不会饥不择食到把我吃了吧。事实证明,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叶鹤舟是每一世龙尊的引路人,一位对外宣称的令使。直到景元接过腾骁交给他的罗浮将军一职,才得知了某些隐而不宣,只因其一旦走漏只言片语,都会当即引起轩然大波的秘密。
叶鹤舟——真的是一位令使吗?
她拥有能和仙舟将军与之抗衡的力量(而他们都是巡猎的令使),所作所为也并不背离命途,看起来这个结论是完全合理的。景元却在那天了解到某个差点让他从罗浮跳下去的秘密。这话当然是玩笑,但很是能充分表达他的激动,震惊之情溢于言表。腾骁说:那位……「概念」命途的令使啊。
“你应当尊称她一句「无相司命」。”
何为无相?概念有形而无相。而一句谶言传遍各界,寰宇皆知:理想者永不坠落。踏上这一命途是能够有效抑制魔阴身的手段,但并非谁都有这样的资格。哪怕这条命途足够特殊。叶鹤舟曾经坐在罗浮洞天的桂花树上,乌檀发丝像是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色的霜,悠悠然谈起:就算你走到虚无的最深处,仍有以所求之物铸成的羽翼将你托起,直到你背离它的那一日。这话仿佛一个谁也不知的谶言,用着比蛛丝更纤薄的线,将名为出云的那个星球最后的遗孤扯住,使其不至堕入深渊之中。他们彼时恍然未觉。白珩笑嘻嘻地问她:听说踏上概念命途的人都有一生为之所求的事物……鹤舟,你作为令使,最想要的是什么呢?
叶鹤舟低垂眼睫,金瞳中光华流转,近乎动人心魄。天才星槎飞行士略有怔然,她眼中纷扬的雪撞入波光粼粼的海,宛如陷入了三百年不愿醒来的梦。紧接着。她得到一句回答:寰宇之大,天地之深……万类自得。该如何活着,又怎样死去?
彼时她不明白空茫的概念催生极致的人性,却也清楚……这是多么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命题。因此笃定:你会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远。叶鹤舟朝她笑了一下:也许明天,我就要死去。一时寂静,落花柔软无声。后来景元去找她,「概念」的星神站在穷观阵前,眼瞳被映得莹莹发亮。刚继任将军一职不久的云骑对此命途还算了解几分,知其笃信可能性永不嫌多,太卜司向来只解读命运唯一的结果。这般说来,其实星核猎手那位「命运的奴隶」艾利欧的观念,和这条道路倒是相符些。
叶鹤舟转过身对着他笑,和他记忆中一般鲜活明亮,像是永不褪色的花。由此一来。他大逆不道的想:她真身是星神又如何?最先与「景元」结识的,为我引路至今的……从来都是那位令使啊。
又过了数百年,现任龙尊丹枫化名丹恒,与她登上星穹列车同游寰宇。他和三月七在黑塔的空间站捡到昏迷不醒的星,探查到她体内藏着一枚星核,故事由此拉开序幕。如今名为刃的工造司百冶大人宣称我们将为此事负责,唯一一个没披马甲的无名客白珩激烈辩驳:你们星核猎手怎么癫得如此莫名其妙——应星都成面目全非的模样了!
叶鹤舟笑倒在她肩上。星莫名其妙地看过来,那双金色的瞳令白珩微微一顿。她两位好友都拥有相同的眼睛颜色,可各写一本罗浮太阳观察日志和白玉京明月记事录。而新生的开拓者……有着一双雾蒙蒙的,又像明亮星辰的眼睛。人如其名。
将话题归于仙舟的持明一族,叶鹤舟自是见过饮月龙相,分海驭空宛如君王临世,苍青龙目边缘涂出灼灼一抹红,堪能烧穿人心恻恻。然就丹枫此个体而论,却有着淡漠冷傲的性子。这一世的龙师宛如风靡星海的全息游戏里割一茬长一波的韭菜,几乎挨个送进卵里蜕生了一回,白玉京那边的令使被薅来好几个顶缸干活,罗浮将军路过都得道一句:好家伙。这么多人,给我来两个?
饮月让他那跟只猫似的好友睁开眼看看,景元没忍住嚯了一声:这代龙师平均年龄一岁半。作为他的师傅,镜流显然不反对此等暴政,而白珩一贯溺爱好友,只有助纣为虐一个选项。路过的叶鹤舟拍着他肩膀深表同情,紧接着被对方塞了满怀的神策府公文。白玉京的仙尊表示:打工皇帝都没你卷,你一天不干活,仙舟是不会爆炸的。
怎么。
你也要搞*我的恋人是这个罗浮*这套?
一般路过雾山春神跟着衔药龙女往这边来,景元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跑,半路被仙尊的白玉剑锋一拦,神君都给应激召出来了。得亏白珩和丹枫不打架,否则星穹列车都给他们拆了。不过……到那个时候,马甲估计也捂不住了,外交问题倒是很少用武力来解决的。唯一的快捷方式可能只有大喊:‘帮帮我,阿基维利先生!’以此自证清白了。
丹枫看出她是在走神,于是过了片刻,他俯身叼走了叶鹤舟手里那块酥点。仙尊无言地对上那双比之龙尊本相色泽更沉的眼睛,抬手堪称大逆不道地拍了拍他的发顶。当事人(龙?星神?)习以为常,却听到三月七惊呼:丹恒!那是这炉的最后一块点心了!你怎么也得给做饭的厨子留点嘛!
龙尊饮月不存在的尾巴晃了晃,白珩几乎可以想象云雾青的鬃毛划过掌心的触感,可惜……她弯起眼睛,看起来笑得很愉快。仙舟狐人毛绒绒的尾巴可好摸了,罗浮剑首亲自认证,梳下来的毛发还可以做戳戳乐。让我们为工造司百冶大人激情打call!工匠无所不能,但目前供职于星核猎手。
叶鹤舟大方表示都没关系,主要是丹枫的性子她也清楚,这位哪是馋一口吃的——怎么说景元都比较符合这个定位——热浮羊奶倒是挺甜。我们亲爱的龙尊只是不满被冷落了,用这种方式刷自己的存在感呢。也并非第一例。她想到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那花枝招展的孔雀和与他关系恶劣的合作者,隶属于博识学会的某位成员……以及,怎么说呢。你们能进天才俱乐部的是不是都很闲?
仙尊不否认事实:作为一位星神,她可真是堪称针对搞模拟宇宙那几位精准XP狙击了,研究层面意义上的。但很显然,他们对自己的兴趣不止于此。叶鹤舟吃掉龙尊咬剩下的糕团,唇齿间的柔和香气令她微妙地想到阮·梅。这位于生命科学一道上登峰造极的天才前些时日寄来一枝腊梅,那是不曾经过任何改造的,沾染了冰雪气息的花。
巧了。叶鹤舟面不改色喝下姬子泡的咖啡,侧首望向舷窗外星海寰尘浩渺。他们此行的目标,雅利洛-Ⅵ,恰是一座被冰封的星球。他们要重整这里的航道,将开拓的足迹留在此地。她忍不住想到阿基维利,那位曾在不同故事里被无数次观测到死亡的星神。许是本世界线有仙尊在此,寰宇众星神们的人性某种意义上还算充沛,与他日所见皆不同的。将这一切燎原的,只是一簇星火。
一个可能性。比星神更早存在的命途与行者将祂推上最高处,从此无形无相的概念催生出极致的人性,又点燃祂……她的同类。叶鹤舟唇齿间咬着字句,吐字如风轻盈:琥珀。是那位「存护」的星神,克里珀。她愿为筑城者的意志献上颂歌。
智库里再无旁人,丹枫现了持明本相,平静镇定发问:你要请「补天司命」一瞥此地?叶鹤舟回看来时瞳色清亮,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语气倒也轻快:那孩子啊?如今还不是时候。收收你的龙角吧,否则令三月见了,约莫得欢天喜地往你身上扑。她补充道:也别再拿你尾巴缠我腰了。
丹枫悻悻,自知理亏,转眼又变成那个寡言冷清的列车侍卫。叶鹤舟咯咯作笑,千百年来如初的眉目灵动鲜活,看起来很符合这张脸捏造出的虚假年龄。仙舟的长生种在天人五衰和魔阴身之前不会老去,但会被光阴积淀下来最鲜明的尖锐情绪折磨多年,活得越长久就越痛苦。但关于这一点,「概念」命途行者除外。而她作为这一道的起始,明亮灼灼、一如初见,好似永不会改变。
那些晦涩的难辨的痛苦的被抛在身后,和断剑和融化的月和骸骨被搁在一处埋葬,多年来无人知晓。也很不必。前尘回梦针折磨历代龙尊——至少是罗浮这位饮月君数千年,这是他必须踏上「概念」命途的理由。龙心。我心。应求。所求。理想者永不坠落。雨别作出镇压建木的决定,尔后他梦回彼世,代代守望于此。丹枫觉得他之所以还没疯,不止因为自己是「不朽」的龙裔或踏上了什么命途:更因有一双永远平静的眼睛注视着他,那是照彻十二楼五城的明月,燃火以代日。
丹恒不是丹枫,叶鹤舟一向这么理解。她隔着水面一样的观测记录窥探过模糊的影子,也亲自与因前世而被放逐仙舟的青年相处过,但此世这位只是被捏造出来的,虚假的影子。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持自己作为龙尊的傲慢,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俯瞰。他并不茫然,仍有所求。在长生种悠久的寿命中,哪怕生命是无轨道的旷野,也该被走出一条路了。更何况,他已于此徘徊了数千年。
……如果我是丹恒。话题偶尔由此而起,叶鹤舟便笑吟吟地打断他:我不吃代餐。所以——。也不会有那些假设。幻觉的起因是希冀,而「丹恒」之于你,意味着一场太过痛苦的蜕鳞和无数阴谋诡计和失望的孤注一掷,好友看似决然的决定下隐秘的保护实际只能算作缓刑。没有如果。她说。
没有如果。叶鹤舟轻声重复。丹枫以朱笔沾了胭脂,涂抹在她开合的唇上,溢出来的残红像是血迹。仙尊轻颤眼睫,便抬手去蹭,指腹也染上一点瑰丽霞色。白珩推门看见这一幕就像那什么将一对苦命鸳鸯捉奸在床的娘家人,为镜流(和她自己)愤愤地打抱不平起来——但是只针对饮月。
叶鹤舟见状笑了起来,抬手将那点朱红抹在白珩眉心,像是一道艳丽的血痕。丹枫忽然想起:云上五骁时期,他们直面倏忽的那个战场。自称令使的星神将丰饶赐福的宠儿撕了个粉碎,想必除非药师亲临,在场无人能与之抗衡。做好粉身碎骨觉悟的狐狸躺在仙尊怀中,一滴血落在闭着眼的沉静面颊上。他们后知后觉意识到——一片初生的银杏叶划破了她握剑的手指,于是血流出来。
神灵也会受伤吗?谁都不清楚。叶鹤舟的行为举止太像个人,甚至有着能评四讲五美好青年的道德素养,因此说不准她只是扮演人类习惯了而被划伤,或是寿瘟祸祖在寰宇某处留下的阴影成为一面希望一面锋利的刀。而那伤口转瞬即逝,像蜉蝣那般好似从未有过,只有白珩毫无血色的面容上艳丽的一痕丹朱真切存在,堪堪刺痛人眼。
星穹列车的跃迁即将开始,叶鹤舟站在透进一线罅光的门前,回身朝两位来自仙舟的同行者挥手示意。她脸上是一种很沉静平和的神情,澄明眼瞳却被映得发亮,会让人想起景元去见她的那个夜晚。彼时穷观阵并未运作,冥冥之中锋利的青铜指针也没抵在谁喉口,命运的丝弦错综复杂。
如今千百种可能汇成一条路。丹枫想道:【命运的奴隶】艾利欧……这是你的选择吗?而「概念」的星神暗自默许一切,舞台开幕后的这场演出尚未抵达高潮。诸位各司其职。属于贝洛伯格的进行曲即将奏响,长达七百年的凛冬打磨筑城者的意志,会有火焰作为明灯,将迷途者燃烧殆尽。
它为那些秘而不发的、只能在白玉京找到答案的事物作出注脚,但故事尚未行至尾声。因此生命在沉睡中预演死亡,存在却并不会真正消逝。叶鹤舟期待戏剧的起承转合,她眼底漫上来一点笑意,嘴唇开合,吐字无声,仅舷窗外星辰寂寂。
:致我永悬不落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