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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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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平浪静时，东海的夜晚其实很美，夜幕如同柔软的黑色丝绸，繁星点点，映在冰冷的水面上。追道却毫无心思欣赏美景，他又困又累，昏昏沉沉地在船上睡了过去。
待醒来时，天色已近黎明，海面上笼罩着浓厚的雾气。水与天合为一体，四面八方的雾像一堵白茫茫的墙，隔绝了三丈开外的所有视野，让人不知身在何处。
他本以为是海上的晨雾，但等候了一个时辰，天色已大亮，大雾仍没有要散去的迹象。
他想起师兄曾说过，东海上有一块区域终年被迷雾环绕，入内者不辨方向，常遇到“鬼打墙”，原地走，原地转，被人称为幽冥雾海。
过往误入的船只，幸运的在里面迷失十天半个月，至少还能活着出来，而那些不幸有去无回的已不计其数。
莫非他此刻已经误入了幽冥雾海？
此刻四下不辨方向，他心下慌乱，在大雾中毫无目的地乱划，只求能发现一块陆地。
又约过了半个时辰，终于见迷雾之后隐隐露出一座山峦的轮廓。他将小船向岸边划去，正要弃舟登岸时，那“山”却忽然动了，从它身体两侧猛地窜出两条极粗极长的东西，同时向他袭来。
原来他看到的轮廓并不是什么小山，而是一只如山一般大的深海巨蛸！
追道闪身躲过袭击，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的无名剑向它斩去。剑锋锐利无比，两条触手顿时应声而断。
巨蛸吃痛，猛地缩回海中，激起的巨浪顷刻之间便掀翻了他的小船。追道飞身跃起，却突然被一大团黑色的墨汁喷了个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只听“嗖——”一声，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以极快的速度向他扑了过来。
他闻到浓烈的火药味，心想糟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脚下炸开，他整个身体被冲击波抛了起来，重重地落入海水中。
昏过去之前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把他拉上来！”
追道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被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吊在半空中。
他似乎身处一个由废旧船板和山岩共同搭建起来的宽阔厅堂，斜前方有五六个海盗打扮的人正聚在一起烤火，几人无一不是胡须满面，邋里邋遢，脸上大多都有狰狞可怖的刀疤，咧嘴便能看到一口黄牙，甚至还有一个似乎被火毁去了半边脸。
“半边脸”也注意到他醒了，扔下手里的食物，换上玩味的眼神靠过来。
“哟，醒了？”海盗讥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到了水里还想和我们斗？”
他冷冷地盯着他，惹得海盗十分不悦，伸手使劲戳了他一下。
追道怒道：“无礼蛮徒！放开我！”
那五六个海盗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好像他刚刚说了什么十分好笑的笑话一般。
“礼？那是什么？老子真是好些年没听到这么新鲜的字眼了，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嫌日子过得太顺当了，跑到东海来找死？”
“这小子没准家里真的有钱，”另一个坐在火边的海盗开口道，他手里正把玩着追道的无名剑：“看这上面镶的宝石！我瞧着是真品。”
“那是我的剑，”追道咬牙：“还给我！”
“半边脸”看了那剑一眼：“这剑真是你的？”
不等追道答话，他忽然一把将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扯下一块，使劲擦拭起他的脸来。
“干什么！……走开！走开！”追道被味道熏得几欲作呕，却丝毫动弹不得。
他脸上本沾满了“八爪”吐出的墨汁，如今被擦干净，底下白里透红的皮肤便露了出来，当然，红是刚刚被气出来的。
“你们……！”
愤怒的追道搜肠刮肚想找到一些骂人的话，那海盗见着他的脸却愣了：“细皮嫩肉的。看来这小子还真是个小少爷？”
“保不齐是哪个官老爷的儿子！”另一个海盗接腔道：“喂，小子，你叫什么？家在哪里？写封信给你爹，让他拿出五百两金子来赎你，你在我们这儿惹的麻烦就算过去。”
追道默不作声，这些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海盗见他表情，又道：“和老爹闹了别扭？不过你们这些公子哥儿也总该有些亲戚朋友吧？随便给谁写封信，让他们来赎你。”
“……”
海盗不耐烦：“小子赶紧回话，你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这话正好戳中他的痛处，追道干脆闭起眼睛拒绝沟通。
见他不出声，海盗哼了一声，拿起一条鞭子便狠狠抽在他身上，那里登时多了一道血痕。
“说话！……说啊！……”
鞭子像雨点一样落下来，但不管对方怎么乱打乱抽，他硬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我知道，”这时旁边一个之前一直没出声的海盗说道：“看他那艘船像是从谪仙——”
“够了！”追道忽然开口道：“我不知道我是谁，也没有家，早已无处可去，既已落入你们手里，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哟，脾气倒硬，”那海盗将鞭子一扔：“像你这种不识相的老子也见得多了，不怕死？那我就先卸了你两条腿，把你扔去喂八爪！”
一个威严的女声忽然从外传来：“鬼老七，你除了卸人胳膊腿还会干什么？”
这便是他昏过去之前听到的那个女声！
追道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并不算得很高大，腰间别着一支龙牙火铳的女人率领着另一群海盗走进来，聚在一起的群海盗自动分开，有几人小声道：“鬼鲨老大！”
“阿大，”鬼老七的脸色顿时变得毕恭毕敬：“这小子不知好歹，我教训教训他。”
“没了腿，赎金定要大打折扣，”鬼鲨皱眉：“不如割一只耳朵。”
她抽出匕首向追道走过来，仔细打量着他的脸，似乎在衡量应该割哪只耳朵，却忽然毫无预兆地动作一僵。
鬼老七连忙问道：“怎么了阿大？”
鬼鲨皱眉：“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追道猛地抬起头：“你见过我？在哪儿？”
她不答，却继续问道：“你莫非是用剑的？”
她身后那拿着剑的海盗连忙道：“是用剑的！他的剑在这儿呢！”说着将无名剑双手奉上。
鬼鲨接过剑来瞧了一眼，面色忽然凝重起来。
厅内众人面面相觑，甚至连追道自己都不明白她究竟从这柄剑上发现了什么。
接着她破天荒地开口道：“你们两个，把他卸下来，眼睛蒙住，送他出幽冥雾海。”
鬼老七不可置信：“阿大，但是赎金……”
“金子有的是地方抢，”鬼鲨厉声道：“但这小子要是在幽冥雾海失踪，我们说不定就麻烦大了，赶紧去备条船来！”
鬼老七不敢怠慢，连忙冲了出去。鬼鲨身后的两个海盗将他从架子上解下来，又找来一块厚重的帆布捆在他眼睛上。
鬼鲨俯下身，将无名剑塞进他身上的绳子。
“等等——！”被蒙上眼睛的追道对着她的方向恳求道：“请你告诉我，你究竟在何处见过我？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没有过去的记忆——”
“什么？你失忆了？”鬼鲨诧异。
他点点头。
“求你——”
片刻沉默，他以为对方会松口对自己透露一些端倪，却忽听她命令道：“把他的嘴也堵上！”
两个海盗惟命是从，于是追道不仅身体被绑，眼睛被蒙，连嘴里也被塞了一大团布料，他倒在地上，几乎被刺鼻的鱼腥味熏出了眼泪。
似是同情他可怜，只听鬼鲨道：“你不必多问，我现在命人将你送回去，等到了那里，我想自然有人会出来认领你，到时候你问他们便可。”
追道想说他不回谪仙岛，他已经被逐出师门了，龙吟不要他，也没有人会来认领他。但嘴被堵住，只能徒劳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被捆成虾子的追道被两个海盗抬上了一艘晃晃悠悠的船。
他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听到耳边不断传来船桨划开水面的声音，和两个海盗“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三人约前行了一个时辰，东海的风浪又起了。
风暴虽不如他与宁浩尘比试那次那么可怕，但波涛频频，不时有浪头打进船舱来，海水将躺在船底的他浇了个透湿，身上那些被鞭子抽过的地方开始火辣辣地痛。两个海盗也没好到哪儿去，虽然对海上的风云莫测习以为常，却也忍不住咒骂了两句。
一人抱怨道：“咱们都往南走了这么久了，还有多久能到？”
追道一愣，往南？谪仙岛明明在幽冥雾海的西北方向，他们为何要往南走？鬼鲨究竟要将他送到哪儿去？
他那时下意识以为鬼鲨要送他回谪仙岛，但实际上，也可能是她以前曾经遇见他的地方，说不定那里就是他的家。
追道心下激动起来，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到了哪里，忍不住挣扎了两下，想让海盗解开蒙住他眼睛的布。
“老实点儿！”一个海盗踹了他一脚。
另一个道：“别理他，阿大说过不准和他说话。”
此后不管他如何挣扎，两个海盗都当他是死人般置之不理，追道只好放弃，心里只盼早日抵达岸边，让他看一看自己究竟来自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在风浪声中听到第一个海盗嚷道：
“我好像看到陆地了！”
但也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利刃破开海浪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水上滑行，迅速靠近他们的小船。
接着他又听到一个极为熟悉的、温柔沉静的声音。
那人的修为显然超然绝俗，因为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在风浪中依然显得十分清晰：
“能否请二位将手中的人交给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