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亦何欢》沙与茉

43、相知

　　新的一年开始了。
　　虽然田煋说他会给我兜底，照顾我一辈子，我很感动，但我知道不能把未来全部依托在一个男人身上，万一他哪天变心了，我终究还是要靠我自己。
　　于是我还是去了2000的高端场所，继续上班挣钱。
　　只可惜由于政策原因，时常停业整顿。我的存款给了我很大的底气，没有因此而焦虑。有班就上，没班的闲暇时间就看看书、写写作，内心充实而丰盈。

　　田煋每天都会找我聊天，我们的聊天内容也逐渐骚气起来。
　　比如他说给我打101分，多一分让我骄傲。
　　我说：那我只能给你打010分，这样才能和101分匹配。
　　他瞬间就秒懂了，说：何欢，我真的服你了。

　　我是一个很喜欢说内涵段子的女生，生活中任何一个不会察觉的对话，我都能见缝插针内涵段子，只可惜身边的女性朋友大都get不到我的点，不知道是他们真的不懂，还是装不懂。话总是掉地上，我也觉得没趣。
　　大概也因为这个我更喜欢和田煋聊天。

　　后来，他也被我传染了，聊天比我更加骚气。
　　他说他爱我不比他对孩子的爱少，我也是他的宝宝。
　　他说：带孩子去打疫苗。
　　我就说：我也要打疫苗。
　　这次我并没说黄段子，只是把自己当成他的宝宝，跟他撒个娇。
　　没想到，他又秒懂，说：宝宝真会玩，下次去南京，我来给宝宝打针，治好宝宝的‘骚症’。
　　我说：我真没想那么多。你个骚包，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他说：有一剂良药，世间唯一，药名“何宝宝”，此药可口服、可外敷，专治田煋的绝症，有效缩小脑部黄瘤。
　　我说：你这文采，不去写文都可惜了。
　　……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着，安宁中透露着一丝趣味。

　　一天深夜，田煋突然给我发来了一封书信。

　　何欢：
　　今晚我熬夜写这封信，试图思考、理清我们之间的关系。
　　和你相识真的是上天垂怜，让我更加完整。现在你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密不可分的那一部分。
　　自从对你越来越了解，我感觉自己也越来越喜欢你，尤其是感染新冠后我们朝夕相处的那一周。但是我无法给你一个未来，所以我当时就决定要永远当你的后盾，尽全力关心你、支持你、帮助你去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非常抱歉我现在的身份让我们不能更进一步，如果还有来世，希望我们能早点相遇。
　　自从熟识你，在我的脑海里一直存在一个画面：你坐在书桌前安静看书，乐乐趴在你脚下，猫咪坐在书桌上，午后阳光照射在你脸上。画面恬静而唯美。
　　但是每次在脑海里浮现，我的第一感觉是美好，第二感觉却是心疼。
　　美好是因为安静看书的你真的很美，平淡安静的日子也总能让人感动。心疼是因为这个画面太美，美的有些不真实，总是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你以前遭受的苦难和欺骗，并幻想你以后可能面对的压力。一想到这些，我的心总是禁不住地疼。
　　和你相比，我的成长过于顺利，虽然也有坎坷，但是精神上却是不匮乏，父母对我非常关爱，女朋友（老婆）也非常爱我，遇到小小的困难也总能克服。当我了解你的过往经历，我真的很心疼，恨不能代替你去承受。但是你真的很勇敢，因为换作是我经历你所遭受的一切，我无法想象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也许会比你认识的最不堪的人还要差劲。但是这样的你，却喜欢最干净的文学，喜欢着某些最纯真的东西。这样的你，让我爱得疯狂，喜欢看你微笑，喜欢看着你的眼睛，因为在你的眼睛里，我仿佛能看到你我都梦寐以求的星辰大海。
　　一眼万年，一场相逢，一生难忘。有些爱，让人温暖，让人怀念，也让人感伤。有些话说不完，也说不出来，只好放在文字里。这封信，算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封情书，致我此生最爱的人之一。每次想起你，会有遗憾，但更多的是温暖。我也希望自己能给你温暖，虽然不在你身边，但我会竭尽全力地爱你，让你有勇气走更远的路，成为更好的自己，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也请你相信，我所做的一切，出发点都绝对不是让你爱上我这么龌龊的目的，因为我不值得你爱，你也值得拥有更好的。
　　真心希望，我俩会有一个美好结局，一生一世互相牵挂、互相祝福、互相安好。
　　晚安，宝贝，爱你，么么。
　　你永远的爱人和朋友
　　田煋
　　2023年3月21日

　　这封信是凌晨1:34发给我的。
　　看完这封信，我热泪盈眶，除了感动和高兴，也满是遗憾和心酸。

　　田煋是一个生活作息非常规律的人，每天十点多就睡觉了，和我在一起为了多陪我一会，基本会熬到十二点多，有时候还会熬到两三点。不在一起的日子里，没想到他还会思念我到这么晚都没睡觉。写出来的文字，字字都能让我感受到他对我热烈而赤诚、真挚而无私的情义。

　　可是，我又能作何回应呢？

　　他已经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妻子是医生，他是工程师，夫妻二人事业顺遂，又有两个可爱的女儿。
　　妻子很爱他，还梦想着以后买大别墅，一切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他也不可能为了我抛弃没有任何过错又情深义重的妻子。

　　田煋常惋惜道：我的人生就是太仓促了，一直被推着走，我刚结婚的时候，就和老婆沟通过，希望慢一点，那时候我们吵得很厉害，还没有解决好彼此的问题，就有了小孩，很多时候都是稀里糊涂的。如果老天爷能让我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我说：你就像水千丞的小说《娘娘腔》里的李程秀一样，是人间珍宝，是宝贝却不自知，谁第一个捡到你，谁就捡到宝了。
　　那段时间，我迷恋耽美，总是给他科普他从来接受不了的耽美文学。
　　他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说：你又把我比作哪个同性恋了？恶心死了。
　　我虽然在调侃，却说得真话。他就是一块珍贵而不自知的宝石，谁第一个捡到就归谁，而他妻子就是这个幸运儿。

　　田煋无法给我一个未来，所以他对我没有任何利己的要求，只希望我好好照顾自己，该工作工作，该找对象找对象，把他当作锦上添花，或者是成功路上给的垫脚石都可以。他会尽自己所能，不遗余力地对我好。
　　即便以后我结婚了，他也会一如既往地对我好。
　　若是实在结不了婚，就帮助我在我想定居的城市买一套房，好好生活。
　　他说：你的人生上限你来决定，你的人生下限由我决定。我永远都会为你兜底，最差的结果也不会太坏的。我们就做一个精神上的灵魂伴侣。只要能看到你，知道你好好的，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他说：我们一定要好一辈子，我们定一个八十岁之约。等到八十岁，只要我们没死，你都来赴约，好吗？
　　我觉得他的约定很傻，人生瞬息万变，这份真心能保持多久还不一定呢，不过我还是很开心地同意了。我们的感情若真能持续那么久，我也一定会去赴约。

　　恰逢情人节快到了，我想送他一个礼物。
　　这个礼物不能太显眼，不能太便宜，思来想去，决定送他一条菲格拉慕腰带。实用，又不失身份。
　　他调侃道：是想用腰带把我拴在身边吗？
　　我没想过寓意，只是单纯地、发自内心地想送他点什么，来表达我的情义。
　　做出这个决定，一股莫名的难过涌上心头。
　　只是送一个礼物而已，为何我会有这样的情绪？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没有做这一行；如果我生命中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他；如果我们在他结婚之前就认识了……那该有多好啊。
　　这样的话，我大概就不用如此克制，可以肆无忌惮、义无反顾、全心全意地爱他；我大概就不会在暗无天日的沼泽地里支离破碎，挣扎那么久，很早就被爱包围滋润，在满是暖阳山花的世界里，恣意地活着，温柔且强大……
　　可是，没有如果。
　　我们只能止步于此。
　　即便他再怎么真心，我除了把他当成客户，多生出一丝的情感都是越界。我若放任自己，老吴和余鸿就是例子。

　　我一直以为我与他保持了边界，可是，我从来不会给一个客人礼物啊我们两不相欠，有什么理由送人家礼物呢？
　　我突然觉察到：我已经对他动情，而且很深很深。
　　我的心像被摧了一下，感受到了莫大的痛苦。
　　我不知道怎么办，打电话给安玥倾诉。
　　决定出台的那一刻起，我就把身体和灵魂剥离开来。
　　保持精神世界的纯粹，是我唯一还可以苟活于世的支撑。
　　可是，现在，我却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对一个有妇之夫动了情，成了名副其实、彻头彻尾的小三、情妇！！！
　　身体只不过是灵魂的载体，它再怎么受凌辱受践踏我都不在乎。灵魂扭曲如蛆虫，我真的就没什么可以支撑我活下去的了！
　　安玥安慰我：不用将送礼物上升到如此高的高度。人家做生意应酬什么的，节假日不也要给客户送点东西吗？
　　我也不是第一次做小三了，何以这次如此痛苦，和老吴在一起初期，他不就还没离婚吗？
　　不一样，我心里非常清楚。

　　我收起了感伤，调整了心态，把买礼物的钱，从田煋给我的钱里面扣掉，不赋予它那么多的意义，只当他是从我这里买了一件商品，兑现完送礼物的承诺，从此以后再不做这样的蠢事，我们还是两不相欠。
　　我克制住了对他的情谊，还是把他当成一个有当无的普通客户，没有任何期待。
　　他的好不属于我，我也不需要，我需要的只是挣他的钱，其他的什么也不想。

　　田煋到南京来出差的频率比我想象得多很多，每个月都会来，高频率的时候是每周，一周最高来五天。
　　他不想耽误我上班，让我下班以后再去找他。可我经常下班都已经夜里两三点了，我不想打扰他睡觉，下班晚了就不去了。

　　有一次，他出差来南京五天，我除了第一天和他在一起，之后再也没去。
　　三天过去了，最后一天，他凌晨三点醒来发现我还是没来。
　　终于忍不住打电话来问我了。
　　我说：我不是怕打扰你睡觉吗？
　　他说没关系。
　　其实，我是有意在冷落他。
　　因为我知道我去得太频繁，他也不可能按照应有的价格给我钱，就单纯的客户而言，我不会给任何人打折，他也不行。
　　为此，我陷入纠结，一方面觉他对我情深义重，我不应该如此现实，一方面又觉得我不图他的真心，不看钱还看什么呢？
　　我有和他苟且的时间，不如去上班多挣点钱，或者休息，还不用背负那么多权衡利弊的烦恼。
　　为此，我还问过同事：如果有一个客户对你很好，但是他给不了你太多的钱，你还会理他吗？
　　同事说：那就拒单呗。给不了钱还说什么？还叫什么好，哪里好了？
　　我说：不是。他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了，只是暂时能力有限。
　　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田煋的好，说了她也不会懂，作为旁观者只会认为我傻，觉得我轻轻松松就被人骗了感情，然后恋爱脑上头就不再看钱了。于是我就没再和她讨论这个话题了。

　　晚上，我还是去找了田煋，想和他说我内心的顾虑，又怕说了伤害到他那颗真挚的心。
　　恰逢当时我体检的时候，把他送我的情人节礼物金项链弄丢了。
　　他说再补偿我一条，只不过暂时资金不足，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我不需要他补偿我，我也不想等，我想让他赶紧把那条项链买给我，就算是今天晚上的嫖资。
　　田煋给我的钱全都是现金和购物卡，那是他工作的外快，有时候多有时候少。他能给我的全部都给我了。要是花工资卡里的钱，就会立马被他老婆发现，到时候他可能就没办法再这么自由地和我相处了。
　　他曾和我解释过，我相信他也理解他，可是我不能体谅他就一直委屈我自己。

　　第二天分别时，我强烈要求他立刻就把项链买给我，无论他如何保证会给我买，只是现在买的话就要刷卡里的钱，我都不管。
　　他见我状态不对，问我：怎么了？
　　我终于一股脑说出了我的心结。
　　我说：其实我把你在我身上花的所有钱，给我点外卖、给我植牙、体检、买猫、项链，包括之前要订房没成，打到我卡里的两万块钱，我全部都记在心里，折合成你的嫖资，我们每一次在一起我都会从这里面扣钱，你只是我的客户，我们就是金钱关系，所以这次让你买的项链其实就是昨天晚上的嫖资，没有别的。

　　他问：那我让你下班之后再来找我，你还要收钱吗？
　　对他的提问，我很无语。
　　我说：你觉得不耽误我上班就不用收钱了吗？我下班以后还会有别的客户找我，没有我就在家休息。难道我休息的所有时间，男人就可以随便找我，然后和我发生关系也不用给钱吗？反正我是休息，又没有耽误我挣钱，是这样吗？那我得多贱啊？
　　我说话直接，明知道会伤害到他，情绪一上头还是控制不住十分毒舌。
　　我说：田煋，我知道你对我有感情，可这是最不应该的。你也清楚我们俩是不会有结果的，除了交易，我还有什么理由和你在一起呢？

　　田煋是一个非常顾家的男人，每天准点下班，一下班就陪伴两个女儿，工作上几乎算是躺平的状态。后来才想着要拼一下。他在南京挂职一年，就是为了升职。
　　自从认识了我，他更强烈渴望升职。
　　只要升了职，就有更多的自由时间，也有更多的经济收入、就有更多的余力来照顾我。

　　我说：我知道你在努力升职，以后的前途会蒸蒸日上，一片大好，你会有更多的时间和金钱来照顾我，我不应该目光短浅，只顾眼下的蝇头小利。可是到那时，我就老了！你还会再喜欢我吗？我不会放长线钓大鱼，更不会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以后，我只想看眼前，你发达了我也不会期待你多给我一分。且不说以后你是否真的升职，就连这份真心能保持多久都是个未知数。我要是动了感情，不和你谈钱，等你以后玩腻了就不再理我了，那我怎么办？我再也承受不起这份伤害了！

　　我们的关系到了这个份上，金钱就是非常敏感的话题，谁让我们是以这种方式认识的呢？
　　我说得很露骨，也是做好了就此诀别的打算。即使断了，也要让彼此明白。
　　田煋眉头紧锁，一言不发，默默接受着我的宣泄。
　　我苦笑着感叹：男人真的很奇怪。女人要钱，男人要性，大家各取所需，可是一旦有了感情，就不能再谈钱，否则女人的感情就不再纯粹，性却成了感情自带的必需品。为什么总是女人做出牺牲，就没有男人因为感情只谈钱而不谈性了呢？
　　田煋郑重地说：何欢，和你刚认识的时候，我确实是因为性，可是现在，你要觉得还是因为你年轻、因为性和你在一起的，那你就看错我了。

　　田煋没有因此和我决裂，最后，他想出了一个方案。
　　他说：以后，我们就只谈钱，不谈性。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不求你任何回报。
　　对田煋的一片赤诚，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又有点后悔刚刚说话太重了。人生苦短，钱永远不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我为了钱居然伤害他的一片赤诚，真是不值。
　　我说：可是我并不想平白占别人便宜。
　　他说：你就当是我花钱买你来陪我聊天，我觉得物有所值，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之后，他还是带我去商场挑选了一条蝴蝶金项链，并安抚我说之后会想办法把这笔账平掉，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