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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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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雨总是没有任何预兆地降落,角名伦太郎垂下眼帘,不太自然地摩挲自己的后颈,万千思绪中没有雨伞的份量。
怎么说呢,这种被窥探的感觉也太强烈了一点,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那个目不转睛观察了自己一上午的人。
果然他还是不够了解现在的她了吗,怎么变得这么没有距离感,再靠近点会让人误会吧…
他环顾一下四周,没多少人注意到这边,可惜。
宫治好像又跟宫侑吵了架,一边用手指在屏幕上噼啦啪啦地敲击着,一边呲牙咧嘴转过来想要说些什么。
看到眼前场景,宫治迟疑片刻,打字的手也停下来。
“呃,该说不说,恭喜?”
白川春见好像被惊醒一般骤然回神,她仿佛才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似的迅速退开,扬起的发尾扫过角名侧脸。
角名没有正面回应宫治的话,他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示意宫治赶紧把头扭回去,宫治见鬼一般把头转走了,并且表情之激愤很有要讨伐他们之嫌。
“恭喜什么啊恭喜!”白川春见眼里燃起火焰,但宫治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仿佛忙着跟手机那头的人联络感情一般,打字的手一刻也没停过。
“不用管他。”懒懒散散的语调传来,角名那家伙眯起眼睛狐狸一样看着她,屈起手指状若无意地抚摸着侧脸被她发丝擦过的那块白净皮肤,“发了一上午呆,有心事吗?做你想做的就好。”
多管闲事,白川春见瞪他,她想做的事可不是凑近他,也不是偷窥狂一样盯着他看。
但她的心绪实在是乱糟糟的,如果想要变回人形的方法真是亲吻,那她要怎么办,她真的要亲吻这个言而无信、薄情寡义、诡计多端的家伙吗?
“我想做的事只有一件。”反正他不知道她心里装着什么事,白川春见拿起课本把自己的脸挡住,只露出一双看破红尘的眼睛。
“那就是离你远一点,笨蛋,哦不,角名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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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啪嗒啪嗒地落,被水滴砸中的树叶在玻璃窗上一扫一扫,留下湿滑的水痕。
白川春见蓄长的黑发刚好可以挡住耳机,素日常听的安眠音乐响起,桌上的课本与她的脸逐渐逼近,而她眼前的世界也快要彻底黑暗——
朦朦胧胧的迷梦将至之时,一根纤长手指抵上她的额头。
“又要睡着了?”角名习以为常地看她一眼,语气里含着几分调笑的意味,“老师在看你了,瞌睡虫小姐。”
白川春见急忙看向黑板,却发现老师一如往常地讲着课,根本没往他们这个方向看。
“又骗我!你这个坏家伙。”她气得一把抓住他戳在自己额头的手指,又怕动作太明显引人注意,只好把手藏在课桌下。
她其实早就偷偷比对过,角名的手比她大得多,手指也硬邦邦的,骨节咯得被触碰到的地方有些疼,还发烫。
在白川春见不曾了解的地方,不曾参与过的那些岁月里,他已经长大成了少年的模样。
而现在,这样陌生的角名沉默着,那样专注地看着她,让她的心不安地怦怦跳起来。
应该说点什么的,她在心里想,但总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阻止她说话,这时肌肤的触感几乎粘腻起来,好像他的懒散劲也传染给了她。
白川春见因此更加不想动弹。
雨愈发大。
她晃晃头,把角名从自己的迷梦中甩开,脸颊最终还是缓慢地贴在书本上,冰冷的纸张触感不算太好,但足以让她那块温度异常的皮肤平复下来。
彻底入睡前,她还能感受到手心里属于他人的硬邦邦的手指。
下课后去买棒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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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手指毛绒绒的,长着动物的毛发。
这副身体可以供我自如地操控,但我正在谁的身体里?
白川春见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全身镜一向是她拿来臭美用的,而现在这面镜子里倒映着一只狗。
一只比格犬,小腿处因为雨天出门在外被溅起的水花打湿,还没来得及擦干;脚底有一块疤,是小时候不小心被伤到的。
所以她变成了一只狗吗?
白川春见放空了一会儿,想要求助,却又不知道能找谁,她先尝试着组织语言,但发出的只有汪汪声。
告诉警察我曾经是个女高中生但突然变成了一只狗吗?救救我帮助我变回人类。
先不说警察的业务是否包括这些,如果被可恶的科学家发现然后关进实验室做研究就不妙了。
残存的理智将其否决掉后,极度缺乏解决这类问题经验的她只能用狗爪慢慢划着屏幕,在搜索引擎上查找着方法。
“请问大家如果一个人变成了狗要怎么变回去?在线等急急急。”
“是这样吗?我给你个地址,去那里问问好了。”
好不容易等到一条回复,白川春见感恩戴德地去地图上查询,艰难做好路线规划后才发现终点是精神病医院。
我只是狗,没有精神病。
白川春见慢慢打了几个字后,又觉得很没意思,打字真的很累,这人不相信她,她也不想多言。
她放弃了,伏在沙发上流着眼泪用爪子写电子遗书,准备等明天变不回来就离开狗世。
【谢谢,爸爸妈妈。
唱片和琴留给直美,不想要就卖掉,我唯一的好朋友,爱你,没有告诉你,对不起。
角名,讨厌。其他的东西都给角名,如果我真的死掉,在那一天原谅你。
角名,小伦,伦太郎。】
隔壁传来开关门的声音,她竖起耳朵静静等待着,听见那个轻缓的脚步声在门口纠结地踱步,却始终没有下一步。
门被轻轻敲响,白川春见紧张地望向门口,即使知道他不可能破门而入,心脏也还是在身体里乱撞。
“今天晚上会打雷,早点休息。”等了很久后,角名冷淡的声音在门外自顾自响起,好像并不在意她为什么迟迟不开门。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回去,一点留恋也没有似的。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声音不高不低。
“不用害怕,我在隔壁。”
哼,白川春见恹恹地把耳朵盖起来,说那么小声谁能听清。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呲牙,还是被自己的模样吓到了,于是决定流泪。这是恐惧的、悲伤的泪,跟感动一点也沾不上边,也不是因为孤独,因为想要被关心而流的。
下课铃将白川春见惊醒,她睁开眼,却感觉眼睛酸涩,视线一片模糊。
下意识举起手,她温热的眼泪掉在手掌心里,这才有了一种自己刚才在做梦的实感。
手指一直被她禁锢住,方才重获自由的角名担忧地看着她,眉头蹙起。他习惯性地想抬手给她擦泪,却在即将落在她脸颊时停住,只能为她递上纸巾。
看到他收回的手和那张纸巾,白川春见梦中的情绪几乎要无影无踪了,这来自现实的怒火又盈满了她的内心。
她拿过纸巾,很客气地说谢谢,谢谢角名同学。
即使成功在他脸上看到郁色,但愤懑还是无法消解,而看他失意获得的快乐也并不那么让人满足。
她擦干眼泪,把沾湿的纸巾捏得皱巴巴,好像要把情绪都团成一团,不再仔细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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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雨没停过,社团的前辈总是懒洋洋地在活动室缩成一团,什么事都不想干。
当然平时除了吃喝玩乐以及压榨白川春见这个唯一新人以外也没有任何活动就是了。
“突然想起来,不知不觉中你都已经来这儿这么久了啊,小不点。”
竟然就连特意买来的种类繁多的零食也吃厌了,向来喜欢胡言乱语的前辈放下手里的西瓜味薯条,望向她这样说着。
因为前辈用的语气太过自然,她都开始怀疑自己进社是否不到一个月这件事的真实性了。
本着尊重他人的原则她只好咽下吐槽,匆匆保存写了一半的曲谱,胡乱点几下头,等着这位前辈的坏主意。
“总是摸不清你心里想的什么呢,长着一张很可爱的脸,却总爱说些口是心非的话。”
“有吗?前辈——”她还没做出自己惯用的那副姿态,就被前辈打断。
“又要说些花言巧语了!”前辈夸张地做出惊恐的表情,“这种情况下前辈还能给你安排任务吗?那样甜蜜的语气配上柔软的表情,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前辈也会被忽悠得去给你摘的。”
“唉,看来是无法请求你了,小不点后辈。”
果然还是以前那套…白川春见都不想看他,抬头望天,语气却很无奈,“要什么口味?大不点前辈。”
“现在不好逗了啊,无趣无趣。”前辈直挺挺倒下去,身体与沙发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火锅味,但是不要给我加辣。”
“…蛋糕仙人说,要想吃到并不美味的火锅蛋糕,就要回答她一个问题。”
前辈这个身份,既不过于亲近容易猜到真相,也不是会轻易把她当臆想症的陌生人。
虽然这样劝说着自己,但白川春见看着他这个样子,又有点后悔起来。
“尊贵的蛋糕仙人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在下,在下会如实相告的。”前辈面条一样软绵绵地坐起来,眼里却闪着迫不及待的光。
“那个…就是…”她闭上眼,破罐破摔般的,“如果前辈得了晚上什么正事也不能做的诅咒解除诅咒的唯一方法是亲死对头一口那前辈要怎么办。”
白川春见羞耻地闭上眼,面庞和耳廓都被染上绯红的颜色。
前辈宛如大脑宕机,缓慢地消化着她问出的内容,随后用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她。
“我就说你最近怎么情绪不对,小不点,这是个很严肃的事,如果你受到任何欺负,你都要告诉前辈、朋友或者家长,不要一个人藏在心里。”
她表情认真极了,白川春见还是第一次听到前辈用这样沉稳而非轻飘飘的声音说话。
“那个人是谁?老子我现在就把他送进警察局。”
虽然前辈很好心没错,但是她想到哪里去了啊!
好说歹说才勉强敷衍过了前辈,就连望月都不知道的秘密她怎能轻易透露出去,但前辈显然不信她的说辞,并且坚称她对他敞开的心门缝隙又合上了。
因此被她伤害了的前辈现在正郁郁寡欢地躺在沙发上。
好的,就这样舒适地睡去吧,让她轻快地起身出门,然后明日再来。
“真的不要逞强哦,不要小看了前辈的力量啊!”中气十足的喊声被关门声彻底阻断。
明日再见,飞天面条社团和大不点前辈。
拐角就是摇滚社的活动室,门虚掩着,白川春见没忍住往里多看了一眼。
原来是飞天面条plus版,指活动室空间因乐器而plus,而人数却如他们社团一样惨淡。
她记得前辈好像也是什么爆裂鼓手来着,如果前辈有那么一点进取心,现在就是躺在舒适大房间里吃怪味垃圾食品了。
想到她还要回去抓紧时间给那位不着调的前辈烤火锅味蛋糕,她就忍不住想把前辈扔进雨里。
不怪她忍不住愁眉苦脸,没有人会喜欢下雨天,更何况这样的大雨总是伴随着雷电出现。
白川春见撑开伞匆匆步入雨中,努力在阴湿的天气中整理乱糟糟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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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打在透明伞上,随着步伐移动滑下去,流下一道道湿痕,抬头还能看见被冲洗过的绿荫,空气里一股温润的雨水气息。
角名伦太郎的出现,是在白川春见如流水线般接连拒绝掉两个仿若不通人性,在雨天拦住她向她表白的人,正挂着恰到好处的假笑与同样不识眼色但凭借蛋糕大王的美名而闻名于校的第三位谈笑许久之时。
“白川同学,其实我是想…”蛋糕大王说话磕磕绊绊,但白川春见耐心等待着他说出交换line这几个关键字,然后立马同意,就能够每天向他取蛋糕经了。
角名这家伙远远走过来,全然视蛋糕大王于无物,用在这里学到的黏糊糊语调说着自己没带伞要跟她一起回家这种无理的话。
“你没带伞关我什么事啊!”白川春见恼火地把伞往角名头顶举,但因为身高差距而难以实现,偏偏这个人任凭雨水淋湿自己也不低头,好像没得到她的允许就不进来躲雨一样。
“雨太大了,我担心你,想送你回家。”角名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雨水将他的身体轮廓渗透得愈发明显。
狐狸装什么湿漉漉小狗,真想打他。白川春见咬牙切齿地把伞塞到他的手里,“我给你这个机会,但你在这路上必须成为我最忠诚的仆人什么都听我的不许违抗我的命令!”
“…好糟糕的台词,学坏了吗?小春见。”他自然而然靠近她,伞将风雨抵挡在外,同时又刻意转身,把蛋糕大王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他才想起来还有他人存在似的,角名浅绿色的瞳孔微转,凝视着那位第三者不可置信的双眼。
“啊,抱歉,刚刚太着急了没有看到你。”他的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慵懒,只是多了些白川春见听不懂的情绪,“打断了你真是不好意思。”
“请说吧,你找白川同学是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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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他?”角名把伞往前撑着,迈着大步跟随她急促的步调,没在意自己沾染上落下的雨滴。
白川春见没理他,她想起尴尬逃走的蛋糕大王就生气得不想说话,偏偏后面的讨厌鬼啰嗦个不停,好像在执着得到答案似的。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她转过身,眼里燃起愤怒的火焰,“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吗?”
“他很重要?”角名怔愣了一瞬,低声重复她刚才说的话,语气沉了下来,他这才觉得,风吹在湿透的衣物上让人异常寒冷,“他是对你更重要的存在?”
看到他的表情,白川春见突然觉得内心不安,她没好气地用额头撞他,让他回神看她。
“对啊,他可是蛋糕大王,烘焙界的王者大人,如果我能拜他为师,那我再怎么样都能混到一个蛋糕小王的称号。”
好恶劣啊…小春见。角名没说出口,他看着她脑袋上刚刚撞出来的红痕,没忍住揉了揉。
“同款哦。”情侣款哦。
“什么同款?”她疑惑地抬头看他,眼睛里倒映着阴沉的天、雨伞轮廓、他的身影。
“某人明天脑袋上要肿起来的大包。”他弯腰凑近她的耳边,语气里带着钩子。
白川春见早就看见他额头的淤青,现在突然想起昨天变成狗砸他的那一下,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好干巴巴地虚张声势。
“忠诚的仆人啊,主人要把你赶去淋雨!你这个毁坏了我的蛋糕自由还不知悔改的家伙!你@%*#^&”
“你想要的自由现在也能实现。”他轻轻捏住她的两边脸颊,将她还没说完的话捏成因外力嘟起的各种唇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最爱的那家甜品店吧。”
他托着她的头轻轻转向路旁的甜品店,那个与她相熟的店长姐姐正坐在窗边带着古怪的笑容看着他们。
“而如果我又没记错,它昨天刚上了新品,是小蛋糕套餐,主人喜欢吗?”
谁、谁是你的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