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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故剑
      1
      王志同像往常一样登上临江的一家酒楼,照例点了一道招牌烧鸡。每次看到烧鸡,王志同就很容易想起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候自己还只是个贪吃的年轻人,月末的工钱一到手,王志同一定会到桥头的刘瘸子那里换半只烧鸡。有一次,当他在桥头吃烧鸡的时候,突然问刘瘸子:“老刘,你知道这座桥叫什么名吗?”,老刘摇了摇头。王志同凑近桥的拱底,看见上面刻着一枚方印,上面写着“永和五年”。老刘笑了,“这算什么桥的名啊”。
      王志同有的时候很感激老爹教他识字,也很感激老爹把他从小小的乡下带到这个大城市。老爹是一个游侠,王志同十四岁的时候开始和老爹一起走南闯北。在一个夏日的夜晚,他们从遥远的地方沿着眼前这条江顺流而下。河岸旁树上的蝉还因白天未彻底褪去的暑热躁动不已,而夜路行船的人们刚及日暮便已察觉到,江水中的凉气从木板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进舱室中。这时,江上大小的船只纷纷燃起火把。王志同站在船头,眼中所见是江面浮起薄雾,或远或近的渔火,星星点点,在蜿蜒的河道中缓慢地、顺从地流动。火点仿佛很轻,被风吹动,在江上漂移,又像被水推动的红色游鱼。
      此时的王志同,坐在小酒楼的上层,出神地望着这条江,码头就在几百米之外的地方,外来的船只络绎不绝,似乎比他刚来的那年还要多。到这里的第一晚老爹和他借住在岸边的一户人家里。那一夜,王志同兴奋地睡不着觉,他趴在窗子上默默地数着过往的船只,一艘接着一艘,令人眼花缭乱。船只上和码头上的火把,将这片天空照亮。屋中只在床头点起油灯一豆,老爹在另一侧早已鼾声如雷。
      店小二的上菜打断了王志同对于往事的追忆。小二今天照例和王志同寒暄几句。他说了一件这样的事:有人曾在多地见过一位这样的女子,怀抱一柄古剑,不过十五六岁光景,衣青衣,头挽一髻,面带愁容,并不像是一个常年习武、身体康健的模样。据说,这姑娘要寻得手中这柄宝剑的主人,了却先父遗愿。
      王志同一边听着,一边不忘用筷子拨动盘中的鸡肉,却不见楼外江边的码头上,一青衣女子怀抱宝剑,正款款走下乌篷船。
      2
      此女名唤姜白,是宝剑山庄刘庄主的养女。姜白及笄之后不久,刘庄主却突然病倒,数日意识不清、胡言乱语。直到某一天,刘庄主意识逐渐清醒,他眼睛里含着泪水,对侍奉在床旁的姜白口齿不清含含糊糊地嘱咐一番,又让侍从把一把宝剑递给姜白,努力说清“恩人”、“剑”两个词,也来不及再说别的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之后竟是在梦中溘然长逝。
      “宝剑山庄?”,王志同问小二,“是朔州的内个宝剑山庄吗?”。小二说:“王哥,你这样见多识广的也不知道这叫宝剑山庄的究竟是不是在那个叫朔州的地方,咱们就更不明白了呀”。王志同只好点点头,小二见没什么可说的了就跑开继续招待客人。刘庄主可能是帮他建起镖局的刘庄主,王志同想,于情于理他也应该帮一帮这个女孩。
      几天之后,王志同又和往常一样出现在了临江的小酒楼上,他的对面坐着一位青衣女子。她头上一柄骨簪固定发髻,怀抱一把用藏青色布条包裹的宝剑,略显憔悴的面容诉说了旅途的劳顿。这柄宝剑上镶嵌了一块暗绿色的宝石,像玄猫的眼睛,它透过藏青色缠布的缝隙,盯着对面的人。
      王志同向她讲明来意,姜白表现出了很感激的样子。谈话之间,王志同问起了她一路走来的经历,于是姜白讲起了她的故事。
      3
      我刚刚走出山庄不久,来到村口的大道旁休息,那里有一间茶馆。我在一张无人的方桌旁坐下,饮着伙计刚端上来不久的清茶,说是清茶其实就当作白水也不为过。在距我两张桌子之外,有一个身着华丽服饰的少年,腰悬一柄银白色长剑,正向着两个商人打扮的大伯说些什么。我以为这是两位大伯带着自家小辈外出经商而已,并没有太多注意,完全没有想到这位小少年是初入江湖。那样轻薄脆弱的服饰,钢刃轻轻一挑就会勾破,手指一揉就会皱皴,风吹日晒很容易让它失去神采,怎么会有人穿这样的衣服行走江湖呢,况且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我在父亲身边见识过的虽然不多,可也不少,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人。
      一碗茶饮毕,我继续向前赶路。傍晚的时候,我来到村头的一户人家投宿,正巧下午遇到的那位少年也在,但那两位大伯并不在他身旁。由于屋中并无其余空桌,这家主人引我与她的家人同坐一张桌子。吃完饭之后,这家的主人收拾起了碗筷,作为宾客的我们只被要求坐在桌旁就好。在主人们忙碌之时,我问那位少年,你家里人呢。他略带点自豪地说,我师父让我早日行走江湖,说这事赶早不赶巧,教我的这点本事足以让我惩恶扬善,做一番大事业,所以不曾需要家人同行。他又说,姐姐不要看我年纪小,那些大叔大伯们未必不赞同我的,今日有些累了,明天我们二人一同前去,你就见识到了。
      第二天,我与这位少年结伴同行。他在路上兴致盎然地与我讲了许多,果然他昨日属实是疲倦了。这位少年姓韩名小流,在我看来十分可笑,他只不过生在有数亩薄田、数户佃农的地主之家,这家的夫妇二人却梦想着自己的孩子将来能够攀龙附凤。之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江湖骗子,谎称自己在江湖武林榜上赫赫有名,被这对夫妻好生招待,像遇见了大罗神仙似的。此人顺理成章做了冤大头的师父,只是教了这孩子一点拳脚功夫,就怕被人发现马脚急着要找下家,便匆匆告诉这孩子可以出师了。父母还在感慨孩子的造化,只用三五年功夫就已可以达到别人十几年的成就,最后以一顿丰盛的谢师宴将师父送出了家门。
      正午时分,白色的太阳炽热无比,我们在一间凉棚下避暑。还有不少行脚商人、农人、挑着担子的货郎也纷纷坐下避暑,甚至有人当街劈起西瓜来吃。看见聚集的人多了起来,韩小流站了起来,走到了棚子背面。在我身后同样也坐着躲避日头的人,我被他们遮挡住视线,并不知道韩小流去做了些什么。不一会儿,他抱着一个西瓜走了出来,放在众人面前的沙土地上。翠绿的西瓜稳稳地立在路中央,韩小流扬起自己的银色长剑,向着那西瓜挥舞,我只听到了宝剑带起的呼呼风声。伴着几不可闻的脆裂声,西瓜的红色芯子裸露在了外面,剑身带着几粒汁水飞起,落在浅黄的沙地上很快就消失不见,剑尖上残余的一点果汁也不舍地滑入脚下的沙土之中。
      他这一番动作之后,已经有几个人开始观赏他的杂耍,之后他又原模原样地砍了三个西瓜。在人们快要对他的切瓜表演失去兴趣之前,韩小流停下了动作,他转过身来,他说天下人本应都是兄弟姐妹,来往的路人都可以交个朋友,说着他拿起地上的西瓜一块一块的分给路人,边分边说着他的天下大同、锄强扶弱、武侠道义。在座的有本来就在吃着西瓜的,这时候手中就又被塞进一块。看着那人不明所以的样子,我觉得有点好笑。
      分完西瓜,韩小流又继续他激昂澎湃的讲演。他说,今天中午我请大家纳凉消暑。有几个人很配合似的举起手中果汁几乎要流到手肘的西瓜,口中“嘿、嘿”地像是欢呼了几句。实际上,大部分人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有的人只用眼角暼了瞥他,嘴巴却还是在和旁边的人说话。还有的人从头到尾都是抱着胳膊靠在包袱皮已经油浸浸的行李上闭目养神。也不知道他们的睡梦中有没有闯入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喋喋不休、聒噪不止。
      我和在座的众人有何区别呢。我几乎可以确定他是被骗了,但是我却说不出任何劝阻的话。其实我就算劝告他又会怎么样呢,像他这样的劲头,怎么可能会相信我呢。也许当他走出这个村子,真正离开自己的家乡,离开围绕着自己家佃户,会见到怎样的人间。或许他会发现师父讲给他的道理根本没人相信,或许他会发现师父教给他的拳脚只能打败小孩子。
      即便如此我还有可能再见到他吗?
      人生若海,与我们擦肩而过的人千千万万,他只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粟。
      这终究是别人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4
      走到金阳城的时候,我手中的宝剑已被传的神乎其神。有好事者想要夺它,自然也有另一些好事者与前者的想法正巧相反。甚至在我刚登上岸的一刹那,就已有人陪在身侧,几乎寸步不离。我对他们说这是否太大张旗鼓了,这本就是一把旧剑而已,像他们这样常伴在此剑左右,我这剑似乎也隐隐坐实了它的威名。你们是不是也有些相信这剑是一把神剑了,我问。就算这剑被人夺取,过不了多久他们也会发现这只是一把普通的阳泉剑而已。这中间为首的王守仁大哥说,我们只不过看在你是一柔弱幼女,无权无势,无亲无故,金阳城人多口杂,帮派林林总总,小鱼小虾更是数都数不清,你一女子定然不堪其扰,我等仗义行事、扶助弱小,并不是为了钱财宝物。我心下稍稍相信一些,不过也是无可奈何,我继续与他们一同前行。
      到达城中之后,不知道我的话是不是起了作用,他们之中只留下一个人暗暗跟着我。街上人头攒动,我夹在行人中挤来挤去。有几次无意识往回看,我隐约能看到一个身影,他一直在距我十步左右的地方。到了驿馆门前,四下无人。有一人快步走上前来,他向我作了一个揖,说自己姓宋,名叫知远。他将住在我的隔壁。
      黄泥糊在土砖砌的墙上,混在其中草杆的形状还清晰可见。有的砖块暴露在外面,有的掩盖在厚厚的泥层之下。屋檐在墙壁上投下长长的阴影,墙皮一圈一圈得剥离,像凝固的涟漪。风干的黄色泥土颗粒被风呼啦一下吹飞,扬在沙土地里,回归它原本的样子。院里有一棵枯死的树,只手一样斜斜伸向天空,五指张着。这时,阳光从地平线下的位置不甘心地迸溅了出来,直直射向人的瞳孔,院子连同背后深秋的林子都金灿灿得晃眼。
      我和宋知远分立在驿馆的小木门两侧,傍晚有些凉的风,刚好吹开了我们长衣的下摆。院里挂起的旗子被迫发出猎猎的响声,我们二人各抱着一柄剑,相对无言,只有风在我们之间穿过。
      一连几天过去,我在城中打探消息,有时抱剑有时轻装出行,似乎也并未有人对我这宝剑表现出极为浓厚的兴趣。金阳城是父亲长大的地方,或许这位故人正是父亲当年的亲朋好友,我这样想着。到了第四天的傍晚,似乎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情况。那天我正在吃晚饭,由于时间尚早,厅中客人并不多。在我附近一桌有客人说,最近城中出现了一柄宝剑,据说价值连城。他对面的友人往前凑了凑,紧接着他的话说道,听说有人曾见过这柄剑,似乎是很普通的样式,又为何会价值百万。那客人接着说,其实那剑鞘上的暗绿色猫眼石才最为珍贵。这是曾经的主人为了能随身携带宝石,时时刻刻要拿出来看看,害怕被人盗走,这才镶嵌在一把常用的剑上,等等。之后他们的对话中又涉及宝剑的花纹雕刻样式,剑柄有仿西域的葡萄花样诸如此类,这些与家父交予我的宝剑愈发吻合。不过我一向将剑用深色花纹布包裹,他们又是何处得知这些细节。宝石的故事我也无从知晓真假,父亲或许根本来不及对我讲起。这柄宝剑的完璧归赵是毋庸置疑,宝石固然也不能被我遗失,我还是小心周边的人为好。
      这次晚饭过去后的第二天早上,宋知远和我一同在驿馆大厅用早饭,他说,昨日在下在隔壁赶老鼠,没有吵醒姑娘吧。我说未曾听到什么动静,他说那就好。隔日的凌晨,我在朦胧中醒来,竟看到宋知远正立在屋中的八仙桌前,背对着我。我心中一惊,紧紧裹在被中,连忙发问,宋少侠可是有什么事么。所幸他并未回过头,答道,眼见老鼠就要藏进姑娘屋中,我这才多有得罪,姑娘莫怪。不多时,待我匆忙收拾妥当,宋知远已立在门外等候。事到如此,某应与姑娘换一间驿馆,他说,唯恐姑娘此剑有失。这时我也十分惊惶,考虑不了太多,无论是不是这几日相处下来对他也多了不少的信任,我跟宋知远到了城中一处远离大路的僻静院落。路上我们穿过曲折回环的巷道,看着四方竖起的灰墙画出一条条长长的浅蓝色天空,我实在辨不出南北,更难知它们纵深几许。
      店中管事的姐子倒是很亲热,同我问这问那,又是端茶沏水又是扫床铺被。宋他将我送到后很快自己就离开了,到底是去了另一间房还是踏出了酒馆,我不得而知。姐子说,一日三餐都给姑娘送到屋里头,平时需要什么也差遣店里头的人就行。
      过了几天,我再走到街上,那位管事姐子也不再拦我,却不知是心中的恐惧作祟,还是城中的人人都听说了父亲宝剑的故事,我总觉着有什么与往日不同。街上摩肩擦踵,每日都好不热闹,可我不论怎么走,仿佛都在逆着人群,我总觉着他们在看我,乐此不疲地看向我。小摊上的人在看我,路旁店铺里伙计在看我,挑夫在看我,铁匠在看我,老人在看我,妇女带着孩子在看我,穷人在看我,富人在看我,连拉车的马儿也在看我。好像他们都在我背过身去那一刻悄悄指指点点,互相说着,就是这个抱着宝剑的女人啊,就是她。明明正午的太阳灿烂无比,我却觉得身上发凉。
      固然被这闹心的场景烦扰,我却仍不能忘记慈父临终前唯一的嘱托,我只好戴起头巾,希望能挡住那些目光。那时,我也打听到父亲一些本家的后代住处。我一一拜访过去,他们倒是很客气地接待了我,但是父亲的长辈和同一辈的亲人们都已故去,后辈们对于父亲少年离家的故事并不知晓,长辈们似乎也很少提起,只是说父亲之后或许从来没有亲自回来过。
      听到这样的回答,我觉得是时候可以离开金阳城了。翌日清晨我在与宋知远的见面中讲述了我即将离开的意愿,他顿了顿,也说起了他近日的调查所得。根据宋知远所说,父亲十多年前曾经托人在城中打听宝剑原主人的踪迹。当时父亲还曾经挂出悬赏寻找线索,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
      我说我要走了,他一路跟我到了城墙脚下,我说,您不必再送了,已经出城了,很感激您对我这些天的帮助,再会了。他叫住我,姑娘,江湖险恶,你一个人多危险,你尽可以住在那宅子里,我可以借助我的家族还有我诸位哥哥的亲信帮你调查,这样子也很方便的。我说,承蒙您的好意,只是我内心焦灼,一刻也不敢忘记父亲的嘱托,不敢停下脚步。他说,姑娘,是我唐突了,我的意思是,我应将您作为座上宾,您就住在我家,我父母对您的故事也早有耳闻,他们也为您的孝道所感动。我说,您不必这样客气,能成为您家的客人是我的荣幸,只不过对于您来说,那些人是您的亲信,亲信下再有亲信,对于您命令的听从也逐渐减弱,更何况我了,他们又怎么会听从我的安排、我的意愿呢,最好不过的,就是我自己走上这条道路,自己最听从于自己的安排。他着急得说,姑娘,不如,你我成亲,我的亲信也就是您的亲信,自此你我不分,成为一体。您彻底会错了意,我说。我自小与父亲隐居山林,无拘无束地肆意生长管了,规矩礼仪恐怕有所不足,您暂且还是留步吧。宋急忙上前一步,几乎碰到我的衣角,“姑娘,自打你到了这里,我就听说了你的故事,姑娘,是我求我大哥,希望他能帮帮你,我钦佩你,我对你的勇气赞叹不已,是我……”。“您不必再说了”我打断他,
      你用你身世背景得来的资源相助于我,希望我这没见识的小地方女子为你折服,被你感动,我就必须要为你所施予的恩惠提供回报。但我只是一个孤女,我就只能付出一个女人最为宝贵的东西,她的后半生,来报答你,换得自己永远困在这里。要我说,你所有的行为都与我无相干,只是出自你本身,是你自己的事,而与我无关。

      5
      还有另外一个故事,姜白说道,一双眼睛盯住王。此刻他们正坐在王志同家的大厅内,身侧的茶杯正在红木茶几上冒着白气。小姑娘好像讲故事上瘾了似的,语气越来越投入,桌子上的水也不喝一口。
      我父亲在二十年前曾经遭遇一场大劫难,是一位恩公救了他,并好心地把当时奄奄一息的父亲护送回家。父亲本想多招待恩公一段时日,但是恩公执意要走,当时,父亲问他将来作何打算,恩公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说,愿有一间自己的镖局。父亲说,好,随即让二管家张三带着三千银票随恩公回城。恩公知道自己不能再拒绝,于是应允下来,拜别了我父亲。
      恩公自在风雨风中将镖局经营得很好。之后若干年,父亲旧疾缠身,驾鹤西去,姜白说着忍不住用袖拭了拭眼泪。恩公数月后才得知这一消息,几月后又听说有一孤女之身南下只为寻得一柄宝剑的主人。恩公心中却疑惑究竟帮还是不帮。人们大多觉得父亲此嘱甚是荒谬,我甚至也不完全懂得父亲的意思。弥留之际,父亲想到了什么,我究竟不能明白一二,自然他想表达的意思很有可能被我误解。这柄宝剑本就是父亲所有,只是想我假借寻主的名义,最终使我远离山庄易主的纷争。父亲膝下无子,又深居简出,去世之后,必有不知真假的远亲旧故甚至山庄中人争夺山庄宝藏,不过他们并不熟悉父亲珍藏的百十余把剑,亦不辨其优劣,只知世人的口耳讹传,奉东施为西施,更不能知道我手中这把剑的主人究竟是谁,不过这其实也只有父亲一人清楚而已。于此,我不必被歹人胁迫。虽然现在这样过得也并不容易,但是这大约是父亲对我最后的保护了。
      “恩公可知你我二人为何能相见”,姜白问。王志同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说,您不必称呼我为恩公,说起来,您父亲才是我的恩公,若没有您父亲,我也没有今日不愁油米的日子,我永远只是码头一个小小的伙夫而已,何况我救下您父亲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姜白并未在意王志同说了什么,只是继续按照自己的意思讲了下去。父亲当日遇险,是那镖师早有预谋。那天,父亲亲自押送珍宝返回山庄,随行镖师伙同其手下在密林中暗算父亲、劫走钱财,不料父亲和我府中壮士殊死反抗,但最后依然不敌镖师一伙人多势众。当匪徒们揭开油布,迫不及待地打开箱盖,却发现都是一箱箱锈迹斑斑的古剑。带头的镖师不懂眼前的破铜烂铁有多珍贵,只觉得是自己受了骗,他怒气冲冲,转头找到我重伤的父亲提刀就要杀下去,正是当日身为镖师手下的恩公挺身而出,自背后击杀那歹徒,救下了我父亲。
      您在之前的恶行中又参与了多少?您和镖师那一伙交往甚少,他们的密谋您恰好不知,还是您突然良心发现,不愿再害一条性命,最后救了我父亲。您对我父亲由衷的感谢受之有愧,所以才想早点离开山庄。您不知父亲是否知道您心中正想着什么。您说有没有可能,父亲了解您心中的愧疚,他知道我会到达您所在的地方,也知道您会舍弃心中的犹豫选择帮助我。父亲最终希望您某一天能接济他的孤女就足够了。
      姜白恐有冒犯,多年前的王大人识字不多,我父亲的名讳并不是寻常用字,料想王大人并不记得我父亲名讳。在浩浩神州大地上宝剑山庄恐也不止我家一处,而且二十年前父亲还未收养我,我究竟是不是故人之女,王大人自己也不甚明了吧。当时与今日的种种皆是偶然,这些偶然联系在一起就一定会造成必然吗?

      6
      姜白再次登上江边的小船,这次王志同问她,姑娘想好去哪里了么。姜白说,再向下游去,到下一个地方,继续找寻这剑的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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