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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爱比死亡更长久 ...

  •   许观昨再次解锁手机,打开微信,置顶消息依然没有更新。

      自那天之后,应循声已经三天没有回他任何消息,还没算上两天休息日。这让他感到非常不安,晏流明将营销通稿发给他的时候,他都提出让对方暂缓。

      “这期节目周六就要播了,暂哪门子的缓。真是五彩斑斓的黑。”晏流明跟他发了一通疯。

      他没理对方狂轰乱炸而来的消息,滑着手机的通讯录,还是拨了那个号码,无人接听。

      她在忙吗?不会忙这么多天吧?明明录节目的空隙都会回消息。

      他惹她生气了,他太急躁了,明明告诫过自己要徐徐图之。

      他得想办法弥补,他……

      “许总,开会时间到了。”刘晋的敲门提醒打断了他的思绪。

      “知道了。”

      “抱歉,打断一下。这个方案必须重做,根据我标注出的问题。”许观昨把文件推到团队中间,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老大这是……发飙了?还是头一次这么没耐心。”负责演讲的员工率先翻开那份文件,他们只讲了三分之一,许观昨已经把整份看完了,还勾出来两处数据错误。

      “我都给你说了不要讲那么多废话,直接讲重点。你以为是老高啊,愿意跟你唠半天嗑。”另一位员工也站了起来。

      “讲重点不也得重做吗?啧,老大真的一针见血。”

      “给我看看。我去,这数据怎么还能错了,感觉明天就得被裁了。”

      许观昨走进办公室,拨了上次存的经纪人电话,接通了。

      “喂,你好?”

      “陆姐好,我是许观昨,上次和您在派出所见过面。”

      “哦,许总啊,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您喊我小许就行。循声在公司吗?我这边有工作上的事,需要找她。”

      “您直接跟我对接吧。”

      “她现在不方便吗?”

      “她写东西不喜欢有人打扰,有时候……状态不好就会失联。”

      状态不好,许观昨品出了是哪种不好。

      “您方便去看看她吗?我有点不太放心。”

      “别担心。小琪,就是她助理,有按时给她订餐,她都有拿进去。”

      这番话并没有让许观昨安心下来。他很想见她,想陪伴她度过这段时光。以前便是如此,可现在的他失去了那份正当性。但话已至此,他只能作罢。

      “多谢,打扰您了。”

      他转而给江霁月发了条消息,询问解决方法。

      “她的老毛病了。你直接冲去她家呗,我们经常去的。”随后将地址和具体的楼栋发给了他。

      “我一个人,感觉不太方便。”

      “怎么扭扭捏捏的。那你找她助理吧,我推给你。”

      “多谢。”

      ……

      应循声听到密码锁解锁的声音,就知道有人来找她了,那时她正在给动动剪指甲。

      她在家窝了三天,除了睡觉就是在看电影、打游戏,饿了就去开门拿饭。

      昨晚她在玩一部剧情向游戏,靠在电竞椅上已经困到不行,却还是被剧情吸引,不打到结局不罢休。坠落中,她毫不犹豫地抛弃了那个真相,选择去诉说爱意。她以为她会流泪,但情绪上的麻木使她哭不出来。

      爱与死亡,人类对抗虚无的两种选择。这让她想到了《云图》,她也想相信,爱比死亡更长久。

      如果说人是一面风筝,爱便是那根线,维系着自己与世界的连接。她一直在试图去爱些什么,爱音乐、爱文学,爱真理、爱自由,亦或爱生命和生活本身。

      当爱耗尽,死亡将至。

      今早状态好了一些,她洗了个澡,把垃圾收拾了一下,还叫了惯用的钟点工阿姨上门打扫了个卫生。

      “姐,你怎么又不接电话啊?”小琪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她没有回复,准确地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总不能说她觉得别人很烦。

      小琪也心知肚明,没有多说什么,问道:“那个,你一个朋友也跟我一起来了,他问能让他进来吗?”

      应循声思索了一下,这个人小琪之前没见过,听口气还是个异性,那就只能是许观昨了。

      “进吧。”

      剪好了指甲,她放动动离开,只见这家伙蹭得跑到新来的陌生人旁边,嗅了起来。

      “你来干什么?”许观昨听到应循声的问话,有气无力得,完全没有之前的神采。她就像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就靠一缕魂魄强撑着,透出一股颓丧的死气,

      “来给你送文件。”

      “哦。”她判断他说的是斐然的事,“你的西装挺贵的吧?要被她抓花了。”

      动动一直在挠许观昨的裤腿,刚剪的爪子总得找点东西磨磨。

      “不贵。”他蹲下身,摸了摸动动。然后把外套给脱了,放在地上让她挠。

      “你家小复还乖吗?”看他的做派,慈父也得多败儿。

      “挺乖的。我录了新视频,你想看看吗?”

      “嗯。”

      “我可以坐这里吗?”他走到她身边。

      “嗯。”

      许观昨点开视频,跟她说小复的趣事。她很沉默,只是看着、听着,没有什么回应。

      此时的她,能量仅够提供基本的生理功能,已经没有余力去维系那一座座竖起的高墙。她抱着腿坐在阳光之下,淡漠的眼神让许观昨想到了在大教堂中看到的天使雕塑。

      应循声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她微微眯了眯眼睛,放弃去理解,她现在不想做这些事。

      “姐,你为什么要把桃子……挂在晾衣杆上?”小琪出声打断了他们。

      小琪发现应循声放进洗衣机的衣服都洗好了,就准备帮她晾一下。一走到阳台,就发现了此等奇观,四个桃子被筷子穿过,以一种奇妙的的平衡方式挂在了晾衣杆上。

      “它们长得不好吃,应该反思一下。”

      “诶?”小琪时常理解不了应循声这种超前的精神状态。

      “我已经给过三次机会了,都不好吃。”

      “那我们来验收一下它们的反思成果?”许观昨起身,去阳台把那几个桃子拿了进来,走进厨房。有趣的是,动动一路跟着他走来走去,还跳上流理台看他洗桃子,趁机喝了两口水龙头里的水,大毛尾巴一晃一晃的。

      “这么喜欢他,你跟他回家吧。”应循声说。

      “只是喜欢我的衣服。”许观昨将餐碟放到茶几,自己先插了一块尝了尝,说道:“它们是该罚,你没有做错。”

      “许老师,你很适合去幼儿园哄小朋友。”

      她拿起另一个叉子,也插了一块。为了防止汁水迸溅,她把袖子给撸了起来。许观昨第一次在现实完整地看到了她手臂上那个纹身,往日只在照片和视频中窥见一二。

      那是数条蜿蜒曲折的血管,浅蓝色的静脉、暗红色的动脉,交织成生命之网。许观昨不知道她是出自何种动机纹上了它们,不过他能从其中感受到她的流动。

      看到他的视线,她解释道:“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就看看它们,知道还有东西在为我活着而努力。”

      她找纹身师设计好图样后,每次情绪崩溃之时便去找她给自己纹上一条血管,慢慢就把一只手臂的图样完成了。

      就在考虑要不要把另一只手臂也完成时,她突然就厌倦了这个游戏。她发现自己在给不快乐的瞬间留下痕迹,这种行为有点蠢。可若是以快乐的时刻来计算,又不知道得纹到猴年马月。

      “嗯,你很努力,没有辜负它们。”许观昨看着她的手臂说。

      应循声插桃子的手顿了一下,放下了叉子,钢铁触碰陶瓷发出“叮”的一声。她朝着许观昨扑了过去,在他耳边说:“还我一个。”

      “好。”他把她拥住了,他感受到肩膀传来一股湿意,她在哭。

      “不许看。”她带着哭腔说。

      “嗯,我不看。”他把她抱紧了些。

      许观昨发现,人的欲望一旦产生,便会像深沟般难以填满。想她时就想见她,见到她就想触碰她。现在,他抱着她,就生出了亲吻的冲动。她眼泪的味道,他已经快记不起了。

      许观昨的话语使她回忆到了父母,他们不允许她走音乐这条看不到前途的路。她觉得很荒谬,他们明明向来不管她,她明明一直靠自己努力地生活,却说自己辜负了他们。他们不参与一棵树的成长,却想摘取上面的果实。

      他们之间爆发了很多次争吵,她一次次地剖开自己,希望他们能理解她的需求,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去看待她。那些她说出的真心话,变作了一把把利剑,被他们用来贬低她。她溃不成军,她放弃了。

      于是,她与他们决裂,报考了离家很远的大学。她没日没夜地创作,孤注一掷地带上它们,找到“伯牙”为自己赌一个未来。

      想到这些,应循声突感一阵恶心,立刻拍开对方的手,光着脚冲进了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起来。头很疼,胃很疼,膝盖磕到了桌角,也很疼。

      许观昨连忙走到卫生间门口,但没进去,他知道她不想让自己看到她的狼狈。他只是略微开了门,把扒门的动动放进去了。

      小琪从应循声房间里把药拿了出来,许观昨认了出来,劳拉西泮。他接过:“我来吧。帮忙倒一杯水,谢谢。”

      “吃两片。”小琪将热水递给他,嘱咐道。

      她感觉,这个人真的很不一样,让人感到一种如沐春风的距离感。他不惮让人看出他对应循声明目张胆的偏爱,却又极知进退。

      圈内外也有不少男人对应循声产生过兴趣,甚至展开过追求。无论前期相处如何,对方一旦越了她内心的疆界就立刻拒绝、永不复用。

      应循声有近乎病态的完美主义倾向,很反感让人看到她真实的那一面,大概觉得真实的她很不堪。小琪花了很久时间才让她对自己没那么多防备心。而他不同,他好像可以很轻巧地跨越那些阻隔,溜进她的世界。

      小琪觉得,应循声也是偏爱他的。

      许观昨借着门缝听到里面安静了下来,询问道:“循声,我可以进去了吗?”

      应循声在自我纠缠,事态发展至今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她分明应该像往常一样,让这段关系回到可控的正轨,却又一再拖延。她很混乱,她的理智在抗拒,本能却在依赖。

      “许观昨,你今天也看到了。我有精神病,控制不住情绪,还不爱吃药。我习惯很差,昼夜颠倒,不想理人就失联。我性格也很差,说话难听,连精神科医生都讨厌我。我甚至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你还要继续进行下去吗?”

      “循声,你怕不怕我?你很早就洞穿了我的异常,对不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转学吗?我不曾向你说过,我在原来那所学校,经常打架,还差点把人打死。他们都怕我,你怕不怕我?”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他打起架来是什么样子的?也像打球时那样淡淡的?

      许观昨推门走了进来,把药和水杯放在水池上。看了一眼角落的一箱矿泉水和空瓶,蹲下身说:“下次告诉你。不要坐在地上,凉。”

      他没说错,应循声觉得很冷,她的后背都被汗湿了。她撑着马桶想起来,发现腿麻了,只能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坐着。

      “我抱你起来,可以吗?之前的欠款还没还清。”

      “我现在很臭。”

      “我很喜欢。”

      “骗子。”她伸手箍上他的脖子,被他托了起来。他很温暖,让她不自觉贴近了许多。

      “抓紧。”许观昨分出一只手,准备把东西拿上。

      “你要表演杂耍吗?摔死的是我。”

      “那你现在把它吃了,好不好?”

      应循声伸出手,把药拆了,就着水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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