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有点忙》浮云困觉

17、挺好，特别好

　　沈岩庭父母事业心重，小时候他每年暑期都会被送回老宅，陪爷爷奶奶住一段时候，一是送回去父母省心，二是也给爷爷奶奶当个玩意儿，当然，陪同一起的还有家庭教师。

　　奶奶温和，爷爷稍微严厉，但是对他来说，在哪其实区别并不大，一样的简单无聊的数学题和每天要重复练习的钢琴和书法。

　　是什么时候有区别了呢？他想。

　　千禧年第一个十年刚刚过半，夏雨刚停，院子里唯一的橘子树淋雨后落果，沈岩庭关切着下楼出去看，一到院子先听到一阵清脆欢快的笑声。

　　顺着声音去找，隔壁花园里，小女孩穿着牛仔背带短裤，脚上蹬一双明黄色的雨靴踩在草坪上，个子小小的，在水洼处来回蹦的很有劲儿。

　　沈岩庭站在原地，不自觉皱眉头望过去，他不明白水坑有什么好玩的，明明女孩好看的背带裤都已经沾上了泥点了，却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大概是感受到了被注视，小女孩忽然抬头，刚开始怯生生地观察他，过了一会，眼睛眨巴眨巴，突然扬起嘴角对他笑了一下。

　　两座别墅连接的地方是镂空的黑色铁杆，女孩没有任何防备心地走到墙边，沈岩庭感觉她可能有事，也往那边走。

　　隔着栏杆，一高一低两个小人对立，小女孩从背带裤的大口袋里掏了掏，拿出糖果，说：“你能给我拆这个棒棒糖吗？”

　　沈岩庭直觉她家长不会同意她吃这个，可小女孩眼睛太亮了，他没办法拒绝，还是拆开递到她手里。

　　小女孩明显更开心了，把糖填进嘴巴里，腮帮子鼓囊囊的，不太清晰地对他说“谢谢”。

　　沈岩庭还有事要做，点点头打算离开，刚抬起脚步小女孩又说了什么，他没太听清，于是只能停下又回头了。

　　小女孩这时候把棒棒糖又拿出一个，隔着栏杆把胳膊努力伸过去递给他，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哥哥，我说我想和你玩！”

　　那时候夏雨刚停，天边的云彩比彩虹还要好看。

　　五岁的杜芊蔚和八岁的沈岩庭第一次见面，原本已经在外公外婆家腻味要回云市的小女孩，拉着哥哥的手宣告自己还要在这多住几天。

　　——

　　拿过来却一点没看下去的书就放在床上，有点硌，帮助杜芊蔚从一个一个片断似的梦里醒来。

　　坐起来花了几分钟回忆和清醒大脑，她穿着自制的睡衣慢悠悠下床，先踱步到主卧看了一眼顺带还书。
　　没人在，床铺平整得不像有人回来的痕迹，看来是凑合在了实验室。

　　空间太静太空旷，只偶尔有她拖鞋落在瓷砖的踢踏踢踏声。
　　人无聊时脑子会莫名其妙想很多东西，她这个时候就是如此，比如想沈岩庭经常这样熬夜做实验吗？又比如咖啡豆丰收之后的销售到底怎么最大利润化？

　　杜芊蔚是想创立专属的咖啡品牌自产自销，可思量之后又犹豫了。

　　杜海东说了，咖啡豆丰收售出后她就算任务结束，可以回云市了，可品牌创立和成长是长期工程，做了品牌就要经营，这样她还怎么回去？难不成让她之后就不管不顾了？

　　怎么可能，她做不到不管不顾。

　　而且……一个成功品牌的创立哪有那么容易，国内的咖啡市场又几乎被外资企业垄断。

　　杜芊蔚仰头看向天花板，想到之后有一系列的事情就犹豫了，啊啊啊啊，好烦。

　　对着抱枕用力打几下，她甩开这些乱糟糟的思绪，咖啡销售的问题一时解决不了，但沈岩庭还是能问侯一下的。

　　她给人发信息：【你什么时候结束呀？（疑惑）】

　　隔了一会对面才回复：【大概下午一两点，你什么时候醒的，吃早饭了吗？】

　　这个时间还吃什么早饭啊，午饭还差不多，杜芊蔚回：【那也没剩几个小时了，我刚醒一会儿，你昨天休息了吗？】

　　又等了一会儿，沈岩庭：【嗯，休息了，我订餐到家里，你吃什么？】

　　她飞快打字拒绝：【不用！！！我要出门买东西，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猜测沈岩庭大概很忙，杜芊蔚干脆不等他回复了，勉强套上昨天的绿裙子到商场。

　　要买的东西是衣服，她不想继续穿昨天的裙子了，又不能穿沈岩庭的衣服回咖啡园，干脆去买好了。

　　轻车熟路到她常去的店里搭配一件镂空针织毛衣和短裤付款，顺带把午饭也在商场解决，时间正好到中午。

　　已经完全没有再回平层的必要了，杜芊蔚拖着脸颊坐在餐厅，望见来来往往的外卖骑手，眸光忽的一闪，一个主意涌上心头。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现在表现一下自己善良且乐于助人的美好品德。

　　杜芊蔚立马行动，手指在菜单上点了几点，眉眼弯弯告诉服务员打包，提着餐就往研究院去了。

　　——

　　一点钟，沈岩庭下实验后到休息室换衣服，刚进隔间听到休息室门把手一响，脚步声有节奏地传来，有人开门进来了。

　　那人一边走一边正感慨地聊着，声音不可避免的传到沈岩庭耳朵里，“我告诉你，我刚才在院大厅门口看见一女孩，太好看了吧，你不知道，我真想要一个联系方式。”

　　他是免提通话，对面鼓励他：“多好看啊？你那么喜欢就去要一下联系方式呗，这有什么，努力一下。”

　　“哎，有希望吗，人家……也不能怎么说，兄弟要冲了！祝我好运吧。”随后门把一响，脚步声愈来愈远。

　　沈岩庭对这些不感兴趣，笑笑过耳，换好衣服从隔间出来，换衣间果然只剩他一个人。

　　从口袋拿出手机按亮，屏幕上躺了两条信息，时间是三分钟前，沈岩庭看见头像勾勾唇角点进软件。

　　【我来你们研究院了，但是进不去！（哭）】

　　【沈岩庭你快来！我像一个大傻子一样站在大厅！亏我给你带了午餐！（生气）】

　　刚刚才上扬的弧度瞬间拉了下来，同时意识到刚才试衣间的人说的是谁，沈岩庭阖门声没控制力道“嘭”的一声，抬步就往电梯方向走。

　　刚进电梯，路尽头同组好友喊他等等，沈岩庭毫不客气说自己很急，果断关电梯门

　　喘着气到大厅，还是晚了一步，男生站在杜芊蔚对面说着什么，杜芊蔚听他说完，慢慢地摇了摇头。

　　沈岩庭觉得她站在那里不像傻子，像来巡视的公主。

　　他慢慢走近，听见杜芊蔚拒绝的声音：“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是来给他送餐的。”

　　还是拿他做挡箭牌。

　　“哎，他下来了！”

　　杜芊蔚看到他时，眼睛明显亮了下。

　　男孩好奇地回头看过去，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脸一下子红成虾子。

　　沈岩庭走到杜芊蔚身边接过手提袋，揉了揉她提东西的手心，然后看向男生。

　　男生终于愣过神，“哈哈哈，师哥是你啊，嫂子对你真好，哈哈哈……我上楼了。”说完后飞速逃离。

　　没想到会是沈岩庭的师弟，杜芊蔚“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来。

　　“笑什么？”他问。

　　她换了个理由：“小师弟怪可爱的。”

　　沈岩庭没说话，也没松开她的手心，刷卡后领着她往研究院的餐厅走。

　　路上她不忘开始摆理：“你来得太晚了，我准备就走了！”
　　“让我等了那么久，亏我还好心给你带了午餐呢，”

　　沈岩庭：“承认错误，是太晚了，不然你不会看到师弟，只会看到我。”

　　杜芊蔚的气本来就是虚浮着的，这会儿也只是在故意和他说，气早就没剩多少了，但还是说：“看你干什么。”

　　两个人挨的近，她看清沈岩庭头发稍微凌乱，眼下有淡淡的青色，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衬衫。

　　这人好像一熬夜就会这样，早知道给他带身衣服了，她想。

　　“哎沈岩庭，你头发在翘着。”她下一秒说。

　　“看不到，帮我吗？”

　　沈岩庭弯了弯腰把头低到她的高度，杜芊蔚对着他毛绒绒的脑袋，感觉心里也奇怪地变得绒绒的，她顿了顿，先大力揉了两下，最后才给他恢复正常。

　　听到一声无奈地笑，这人说：“这就开始报复了？”

　　“不然呢！”她扬起下巴回。

　　“我吃过了，这都是给你带的。”

　　一点钟餐厅人依旧不少，两个人找了闲地儿坐下来，沈岩庭慢条斯理地吃完收拾打包盒，杜芊蔚懒得动，就坐着等他扔垃圾再回来。

　　突然有人试探性的喊了她一声，“杜芊蔚？你怎么在这？”

　　杜芊蔚闻声回头，她只来过农科院这一次，竟然就能遇到大学室友。

　　不过沈清大学时就是年级第一，能在农科院见到她并不意外。

　　她先往四周看了一眼，打着哈哈过去：“碰巧碰巧，来找个朋友。”

　　没想到沈清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拉着她说：“对了，你知道不知道，咱们学院的那个明珠今天也在院里，你不是最讨厌他了，别和他碰上了。”

　　杜芊蔚皱眉扯出一个笑，“好，我会躲着他的。”
　　怕沈岩庭突然从回来撞上，她礼貌结束：“你先忙吧，我一会就走了。”

　　没想到下一秒沈岩庭随性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杜芊蔚，你等我一会儿收个尾，咱们一块回家。”

　　回家？这……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杜芊蔚想捂上沈岩庭的嘴！

　　李清这时候傻眼了。

　　——

　　沈岩庭说是一会儿就是一会儿，半小时后两个人从农科院出来回咖啡园，杜芊蔚还没说什么，沈岩庭先开始秋后算账。

　　“大学时候最讨厌我？”他扶着方向盘问。

　　“谁那时候不喜欢我我就讨厌谁咯。”她无所谓地说。

　　已经明确得知沈岩庭现在对她的态度，杜芊蔚早就想就此事和他讨论一番了，于是囫囵说了一堆，从抽烟的初见提到他不友好的眼神，再说起实践课……

　　“还有那一次，你是带我们本科生的小组组长，做小组汇报时候对其他两个组员都有很多意见和改进，到我的时候只没头没尾说了一句‘拍拍衣服’，我是报告做的多差啊！”

　　沈岩庭等她把话吐个尽兴，红灯时抽空抓住她话里那句回应：“你认为我看你眼神是不友好的意思？”

　　“难道不是吗？”

　　沈岩庭沉默半晌，先解释别的：“那时候你最后一个汇报，应该是根据前面两个人的意见现场改了报告，很完整，但因为是在他们的基础上改的，我没办法说好也说不出不好，提醒你拍拍在实验田沾上的泥也只是字面意思。”

　　他降下半块车窗，注视前方，似乎很漫不经心的那样说：“其实咱俩之间，总共也就这点事儿，每件都让你不开心。”

　　“讨厌一个人是不愿意看见他，像你躲着我一样。”他说。

　　杜芊蔚意识到什么，换了个词，问：“你那时候也知道我不喜欢你啊？”

　　沈岩庭语调平淡：“很明显，你走在路上和朋友聊的好好的，一见到我，笑立马收住了。”

　　杜芊蔚完全没注意过这个，这时候数着路口排排停的车流，也不说话了。

　　前方的车一辆一辆通过绿灯，沈岩庭发动车子，嗓音混着嗡嗡声散开：“那些事儿都没有现在重要。”

　　周围车辆一辆辆远离，杂音消失，杜芊蔚清晰感受自己心下一震，这时候转头看他一眼，扔下一句给他：“沈岩庭，虽然是机缘巧合，但我有没有说过，你能来咖啡园挺好的。”

　　时隔许久，还能解开她大学时误会，像是越过去的疙瘩再回过去看，发现是朵花，给她很特别的感觉。

　　沈岩庭眼睛一闪而过犹豫，隔了一会儿，嘴角才慢慢弯起来，杜芊蔚瞧着特别好看，听见他笑意荡开落声：“现在不是说了，我也感觉特别好。”

　　最后这句打转消失在狭小空间的最后一秒，两个人一起开怀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