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蝉》谖禾

14、第14章

　　程意从手心拿了一颗，把剩下的全放回了他的书包，何思立一脸疑惑看着他。

　　程意莞然一笑，将包装纸拆开放进嘴里嚼了嚼：“谢谢，我要一个就够了。”说完又将小拇指伸向何思立。

　　何思立望着他呆愣了会儿，又从书包拿出几块塞进了他的针织外套的口袋里。

　　程意有些无奈，只好接受。

　　“你不是说，这样一张可以买很多东西么？”何思立软嫩的手，握住他的拇指带着些许温热。

　　程意怔住，有些意外地看着何思立，笑道：“这是我给你的，跟刚才和那位叔叔买票不一样。”

　　不知何思立是否明白，他似懂非懂的朝程意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本书，程意看清楚了那是一本海洋生物百科全书。

　　他将他给他的钞票塞了进去，做完这一切后，又背上书包乖乖地牵住他的手。程意握紧他的手，朝馆内走去。

　　馆内的人形色各异，乘坐通向海底隧道的电梯格外拥挤。电梯下乘时，程意小拇指上的力道忽然加重，何思立的身体也不由地朝他大腿贴紧。

　　第一次见这孩子时，眉眼的确与父亲有几分相似。不过仔细一看完全不同，只是一个面容纯粹的孩子。但他的眼中夹杂一缕与其他孩子不曾有的忧伤。

　　细想缘故，程意或多或少明白了一些。何清为何领养他，他也无权深究。他展开掌心握住那小手，握上那一刻，何思立看了他一眼。

　　程意的手背忽然传来触感，他寻过去，是孩童柔软的脸贴在了他手背。

　　他心中涌起一丝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程意即刻转过头不看他，直直看着前方。直至拱形隧道，隔着头顶的亚克力玻璃，掠过一群游鱼，当人靠近时，又会四散而逃。在另一处又默契地集中起来。

　　腮侧下的鳞片闪闪发亮，活像夜色中闪亮的星。

　　何思立仰头看着池中的鱼类，不知何时他手中拿着先才那本百科全书，看看游过的鱼，又看看书。

　　忽然他有些激动地指向一直缓慢游行的海龟，将书上图片指给程意看。

　　程意看了眼书上的介绍，这只在水中前肢扇动的龟，名为蠵龟。

　　他不由叹慨，一个四岁的孩子记忆力能如此之好。

　　“这是蠵龟，xi gui。”

　　何思立看着他的嘴唇，跟着重复了一遍。

　　“对。”程意赞许道。

　　何思立了然点下头，自然地攥住了他的衣角，跟着他穿过隧道。

　　映入眼帘的一个巨型的亚克力材质的玻璃缸。空荡的缸內一只白鲸正来回游荡。

　　何思立松开他的衣角，朝那白鲸走过去。他的手趴在玻璃上，背包的另一侧的肩带滑落 ，也不知晓，看向鲸鱼的脸上是带着惊喜的笑，露出瓷白的牙。

　　这样子在程意看来着实憨态可掬，他走过去在他身旁蹲下。

　　“看吧，鲸鱼不止是蓝色。”

　　何思立看得入神，无暇看他，仅是频频点头回应。程意无奈一笑，随着他的目光观赏这条白鲸。

　　蓦然那游荡的白鲸停下，肢体不再摆动，任由鱼身下沉，时不时悲鸣一声。

　　站在玻璃缸面前的两人一愣，程意神色一僵。何思立脸上的笑容消失，看向他问：“它怎么了，看起来好伤心。”

　　“它待在这里太久了。”程意眸色黯淡，平淡道，牵起何思立的手想要离开。

　　“我们不能帮它么？”何思立道。

　　孩童的想法果然天真纯粹，没有被世事所污染过。程意无法向他解释，有些事情是无能为力的。

　　“思立，有些事情大人也做不了。”

　　程意拿过他的背包，带着他离开，何思立有些不舍地回望那鲸鱼。

　　这次来海洋馆本应愉快，却因鲸鱼的事匆匆结尾。一大一小情绪复杂地走出海洋馆。

　　程意看着明显有些失落的何思立，自己也不知如何哄小孩。正愁眉不展之际，倏地看见不远处一小孩缠着旁边的家长，吵闹着要吃炸鸡。

　　他想既然是同龄孩子，何思立应该会喜欢。于是他让司机载两人去了最近的KFC。

　　果然如他所料，何思立吃得很开心，将先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他大口咬着汉堡，嘴角不小心蹭上了白色的沙拉酱。程意笑着扯过一旁的纸巾帮他擦掉：“好吃么？”

　　何思立满足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他就将手上的汉堡吃完。见他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程意将自己那份给他。

　　“你不吃么？”何思立不接。

　　程意手上的东西不自觉有些乏味，想起刚出国时，因为厨艺不精，时常在快餐店解决。直到后面吃到吐，迫不得已购买菜谱跟房东太太学艺。现在更是一点也不想吃。

　　“嗯。”程意将那份汉堡放在他面前，“我看你吃，这次要细嚼慢咽。”程意拿过可乐吸了一口，咬着吸管说。

　　何思立倒也听话，乖乖照做，没有了先前的狼吞虎咽，程意就这样看着他吃。

　　两人此刻的画面在这嘈杂的店内莫名诙谐。

　　“程老师？”

　　突兀的声音打破这画面，程意寻声望去，声音的主人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同事曾茉。正当他诧异会在这里遇见乐团同事时，曾茉身后的人更是让他哑然。

　　那人步伐停顿，也显然没预料到他会在这里。

　　“真是你。”曾茉看清他的脸道，又看了眼他身后的何思立，“这是你的孩子么？真可爱。”

　　“……哦，不是，这是我小姨的孩子。”程意站起来解释道。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你的孩子。”曾茉反应过来，抱歉道。

　　程意余光扫到身后一直保持沉默的人，却正巧对上他的眼。对视碰撞，他慌乱收回目光。

　　“你的衣服脏了。”陶斯延终于开口道。

　　程意低头查看衣服，果真衣袋附近有一块刺眼的褐色污渍。他想起思立在海洋馆塞给他的那几块巧克力，可能因体温融化在了口袋里。

　　“没关系，不要紧。”程意回答。

　　“忘了介绍，陶斯延，我朋友。”曾茉反应过来，朝程意介绍。

　　“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不等程意说话，陶斯延先开口。

　　程意一愣，朝曾茉尴尬一笑，“嗯，是旧识。”

　　“那可真巧。”曾茉恍然道，话落她手机传来振动，朝两人道：“那你们聊，我先失陪了。”说完接起电话朝店外走去。

　　留下两人沉默对视，良久后陶斯延开口：“为什么隐瞒？”

　　“什……什么？”程意明知故问。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陶斯延盯着他，目光不移。

　　“陶斯延，七年了，很多事情都该忘记了。”
　　程意说出每一个字都狠狠扎在他的心脏，令他呼吸不过来。

　　陶斯延不语，立在原地几秒后沉默离开。

　　程意一个重心不稳坐在椅子上，弄出不小的动静。何思立也不吃手上的汉堡了，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事，吃完了我送你回去。”程意苦笑回他。

　　何思立不懂成人的情绪，点了点头，继续吃着汉堡。

　　程意撇向玻璃窗外，那抹身影与打电话的曾茉交谈几句后，曾茉朝他这边瞄了眼。他急忙收回视线。

　　等程意平复心绪，再次撇向窗外时，两人早已驱车离去。

　　陶斯延的车驶进地下车库，曾茉从副驾驶下车，他从后备箱提出两箱红酒。

　　曾茉连忙过来帮忙，“需要帮忙么？”

　　“不用。”他抱起朝电梯走去。

　　曾茉只好拿着打包的KFC跟在他身后，怕他跌倒说道，“当心。”

　　电梯门开，徐泽一身家居服从里面走出来。见他出来，曾茉开口：“还不快过来帮忙。”

　　“买这么多？”徐泽惊异道，从陶斯延手中接过一箱红酒。

　　“总不能空手来。”陶斯延道。

　　“喏，你要的炸鸡。”曾茉将那袋炸鸡放在徐泽抱着的木箱上，“要吃炸鸡点外卖不就行了，非得让我跑一趟。”

　　“外卖不能进来，只能麻烦你。”

　　“合着把我当跑腿是吧。”曾茉不满，出了电梯双手叉腰道。

　　“特地为你加道菜怎么样？”徐泽空出一只手，按动指纹锁。

　　“这还差不多，有诚意。”曾茉满意进了屋。

　　正当两人把酒放下，厨房里传来聆麦的惊呼。徐泽连忙小跑进厨房，“怎么了？”

　　厨房里，omega正握着受伤的手指，伤口处的血滴在了菜板上，小心翼翼道：“切到手了。”

　　“严重么？”徐泽拉过他的手查看。

　　“用水冲一下。”陶斯延出现在玻璃门后，淡定道。

　　这一小插曲出现，客人变成了厨子。陶斯延系上围裙，接手了剩下的工作。粉色的围裙穿在他身上，透着古怪。

　　徐泽帮忙打着下手，意想不到两个大男人利索地做了四菜一汤。

　　曾茉惊讶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想不到啊，徐泽你还有一手。”

　　“这还得多亏老徐，当年让我跟陶斯延创业可是一毛不拔。”徐泽感慨道，“白人饭有吃不习惯，可不得自己动手。”

　　聆麦一听，抱歉道：“是我粗心，不小心弄伤手。本来是请斯延来吃饭的，怎料让你做了菜。”

　　“你就别跟他客气了。”徐泽道，“他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该让他活动活动筋骨了。”

　　“厨艺再好别人无福享受，也只得是我们了。”